一个母亲的自述

我在岛屿生活 2024-02-29 18:37:47

这是妈妈不回娘家拜年的第二个新年,前一年她生病身体虚弱,顺理成章地在家休养,今年则以我还在国外旅游为借口。平时没有来往的亲戚,不去拜年就等于断了亲戚关系,乡间只有闹了极大的矛盾,才会出现不再走动的情形,妈妈很清楚停止拜年对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几乎意味着“断根”

她曾经是最热衷回乡走亲戚的那一类人,离乡进城近三十年,亲戚家无论是红白喜事、乔迁上梁还是小孩满月升学,她都一趟不落地回乡赶人情,更别提春节、清明、中秋等重要传统节日。作为同辈中最早从农村走向城市的人,妈妈非常在意亲戚们对她的评价,既怕别人说她在外面过得不好,又怕被人指责忘本。因此每趟回去都是大包小包,大大小小的礼物人人有份,连来串门的邻居家小孩也能分到糖果果冻之类的零食。最没有钱的时候,她借钱也要回娘家拜年,轻易不让人看出她生活的困窘。

杭州农村拜年礼节繁琐,亲戚之间又多攀比之心,红包数额的增长速度远远大于收入的增加速度,五百一千都是起步价,给红包前还得打听下其他亲戚给多少,给少了心理负担重,怕亲戚在背后议论,给多了又不免肉痛,造成不小的财务负担。村庄里的人情往来,送多送少都是犯错,妈妈的策略是根据亲缘远近适度调整数额,如此小心翼翼有时仍然犯错。前几年,远亲长辈去世,妈妈想到这位亲戚在她幼时常常照顾她,于是除了送白包还额外送了花圈,这小小的举动却引起了小姨的不满,连外婆也颇有微词。在农村做人真的难,妈妈总忍不住抱怨。

作为长姐,妈妈在十七岁丧父后就承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像村庄里多数的女性一样,即使自己成家后也不断反哺娘家,弟弟结婚、造新屋都得出钱,而宗族内部互相帮扶的正面意义在女性身上是消亡的。亲戚们间的互帮互助仅限于宗族内的男丁,对包括妈妈在内的女性成员的困难从来都是视而不见。妈妈虽然积极维系着娘家亲缘关系,但内心也常常感到不平衡。她的脑子里没有城市化这样的术语,也不懂所谓的土地制度。只是随着年轻的增长,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生长的村庄跟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外婆家的田地跟她没有关系,但舅舅造房子需要她和小姨出钱,出了钱后她们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偶尔来住的客房。舅舅葬礼结束后,妈妈突然问我:“要是我也生了重病,他们会像帮舅舅一样帮我吗?不会对吧。以前你上补习班缺三千块钱,他们都不肯借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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