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2月1日晚,白崇禧又将情人张小姐喊来过夜。
第二天早上,白崇禧的副官发现他迟迟没有起床,想到和他关系亲密的张小姐还在里面,副官没好意思去打扰。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向来作息规律的白崇禧一直没有动静,副官感觉到了异样,他轻声走到白崇禧的门前,发现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就打开了。
平时,如果张小姐留宿的话,房门一定是紧锁着的。副官越想越不对劲,隔着纱帐喊了白崇禧两声,他没有回应。
副官快步上前,发现白崇禧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地趴在床上,他赶紧上前去摸,白崇禧肢体冰凉,已经没有了呼吸。
床上可以见到他临死之前挣扎的痕迹,他身下的睡衣和床单被撕烂,床头放着半杯没有喝完的酒。
那个应该在白崇禧身边的张小姐早已不见人影。
白崇禧死得很意外,死状也很诡异。
台湾方面的调查仓促,给予的结论也很敷衍,张小姐不知所踪,白家子女鉴于当时的大环境,根本不敢多做追究。
对于他的死,外界传言很多,嘲笑、惋惜者皆有,而蒋介石却觉得他死得太过轻巧,太便宜他了。
放在从前,白崇禧宁愿相信自己战死沙场,都不会相信会过十几年的窝囊日子,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他的凄凉晚年真正应了那句:一步错,步步错。
虎落平阳,结局堪忧1949年,国民党在大陆最后一段时期,白崇禧和蒋介石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当时白崇禧任华中“剿总”司令,手握重兵,逼得蒋介石不得不下台,曾试图与中共划江而治。
而当国民党败局已定,白崇禧的至交、立法委员何遂曾向他建议:上将回台,将必难免一死,应乘机起义,响应共军。
而白崇禧还是抱着“忠君”的思想,在蒋介石一次次的催促之下,前往台湾。
临行前,他对何遂说,他一定要对历史有所交代,生死利害他已经不在乎了。
李宗仁和白崇禧同为桂系的核心人物,这么多年来他们情同手足,颇有默契,但这个时候李宗仁和白崇禧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图|白家唯一一张全家福,摄于1946年
李宗仁深知蒋介石的为人,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原谅自己和白崇禧,所以坚决不去台湾。“小诸葛”白崇禧可没有这么明智,他去台湾的决定是轻率而天真的。
1949年12月,当李宗仁在美国听说白崇禧去了台湾之时,失望地对身边的人说:“健生虎落平阳,结局堪忧。”
他踏上台湾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再离开。
白崇禧来台带着20多名家眷,在台南盖了两栋大房子安置他们,自己则住在了台北松江路127号一幢旧式平房中。
他当时薪酬养这么一大家子人根本不可能,孩子们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白崇禧夫妇也开始养鱼、种菜、养鸡。
除此之外,还要应对特务们突如其来的搜查,有的时候要将白家里里外外每个抽屉都搜一遍,才肯罢休。
李宗仁在美国,蒋介石鞭长莫及,他几乎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白崇禧身上。
某天,蒋介石收到了一个情报,说白崇禧正企图发展客家组织,重造势力,联络地点就是一位客家人在台北郑州路经营的一家渔猎用具店。
蒋介石给白崇禧取了个“老妹子”的代号,命令保密局专门在白崇禧公馆对面建立了一个派出所,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另一边,为了搜罗白崇禧的“罪证”,保密局还派了一部分特务去跟踪渔猎用具店的老板赖阿通,找了个由头将他直接逮捕了。
白崇禧听说赖阿通因为他遭受牢狱之灾,心里过意不去,想方设法找关系想要将他弄出来。
赖阿通什么都不知道,蒋介石打听到的那些“情报”也是子虚乌有,但他还是一直关到白崇禧死后。
图|白崇禧和蒋介石
白崇禧当然知道这都是蒋介石的安排,他现在只要跟谁走得近,谁就可能倒霉,连个罪名都懒得给,直接就关起来。
而那些曾经还会来看白崇禧的旧友,也吓得一个个不敢来了,白崇禧等于被台湾军政界的上层给孤立出来了。
当年的风云人物哪里受过这种孤独和压抑?
他深居简出,尽量减少外出活动和朋友之间的交往,他很喜欢打猎、下棋,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都很少去做了。
他给自己的破旧木板房起名为“退思园”,也是向蒋介石示弱,自己已经打算不问政事,“退思己过”,多少有点希望蒋介石能放他一马的心思。
但蒋介石屡屡找保密局谈话,询问白崇禧的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他对白崇禧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怀疑,所以无论白崇禧怎么做,他都会找出茬来。
进入蒋介石必杀名单1954年,蒋介石单独见了保密局侦防组组长谷正文。
他对谷正文说:“白崇禧是历史罪人,一定要制裁他!”
谷正文极其懂得察言观色,他见蒋介石又嫉恨又坚决的表情,连他这个“军统活阎王”都感觉到一丝寒意。
根据谷正文的回忆录:12年来,蒋介石为了弄死白崇禧,一共进行了3次缜密的行动,一直到第三次才成功。
用了12年去暗杀一个人,蒋介石的执念和恨意是有多深?
谷正文收买了白崇禧身边一个副官杨某,并且开始强化白崇禧身边的跟踪行动。
一次,跟踪者被白崇禧身边的人识破揪住,差点要动手打他。白崇禧亲自出面阻拦,他还很给蒋介石面子,对身边的人说:“不要鲁莽,他是蒋总统派来保护我的。”
经过这次,谷正文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从暗的跟踪,到明的监视。
白崇禧一家在哪个饭店吃饭,他们也会就近在那一家用餐。遇到白崇禧心情不错的时候,他还会主动和这些特务们打招呼,和气地询问这家饭馆的口味怎么样。
不久后,杨副官给谷正文送来情报,说白崇禧会和花莲县寿丰乡乡长林意双一起去寿丰山上打猎。
谷正文提前上山踩点安排,和手下决定制造一起意外死亡的车祸。
白崇禧年纪大了,当天,他果然没有选择徒步上山,而是选择坐轨道车。
谷正文让手下爬到桥下,将支撑着桥面的木板螺丝松开,然后躲到暗处观察情况。
白崇禧在山上游玩了三个小时,兴致颇高。下山之时,林意双父子乘坐了前面一辆轨道车,而白崇禧则乘坐着后面一辆。
当轨道车经过谷正文动过手脚的木制小桥之时,桥面突然崩塌,第一辆轨道车坠入了峡谷之中。
而白崇禧所乘坐的另一辆司机见状赶紧刹车,身边的副手使劲将白崇禧推出车外,自己来不及逃脱,命丧谷底,却保住了白崇禧的命。
经过这次险情,白崇禧在生活之中更加小心谨慎。
谷正文陪着毛人凤去蒋介石那里请罪,蒋介石也并未责备谷正文,只是遗憾地说要从长计议。
“老蒋恨我们比朱毛更甚”1964年,中国第一枚原子弹爆炸成功,身在美国做寓公的李宗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突然想通了。
新中国能获得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能造成原子弹,他终于看到了中国的未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做出了多么愚蠢的选择,阻碍了中国走向光明。
他在纽约的报纸之上发表了公开信,要求美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
新中国和台湾方面,在看到李宗仁的这封公开信之时都很意外。新中国积极联络李宗仁,希望他早日回国;而蒋介石则逼着白崇禧给李宗仁致电,让他“幡然醒悟,以保晚节”。
白崇禧不得不这么做,他几乎已经成为了蒋介石的牵线木偶,一大家子人在台湾,他要顾虑得太多太多。
在和李宗仁联系之后,白崇禧日日担忧。
1965年,李宗仁夫妇冲破了重重的阻挠,来到了北京,得到了中共领导人的热情欢迎和极高的礼遇。
图|李宗仁回国
李宗仁还在全国政协礼堂之中召开记者招待会,在国内外记者面前说起了自己回国后的感受,他认为现在新中国民族团结、国家统一,是百年来前所未有、也是中国史无前例的新气象。
李宗仁回到大陆之后,白崇禧所有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蒋介石也就开始加快对他的暗杀。
白崇禧曾经将心里话告诉了身边的人,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德邻(李宗仁字)投匪,我今后在台湾,更没有脸见人了。”
根据白崇禧的义子粟明德回忆,蒋介石和白崇禧恩怨已久,但白崇禧不愿和子女多讲。
但他说过一句总结:“老蒋恨我们比朱毛更甚。”
一次粟明德见到蒋经国,蒋经国颇有深意地送给他一本书——《在危急存亡之秋》。
粟明德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里面写了不少蒋介石和白崇禧失和的情况,他就去问白崇禧,这是不是真的。
白崇禧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阴沉:“那本书我没看过,不晓得。”
粟明德知道白崇禧不愿意聊这件事,从此以后就再也不问了。
不过,他深刻地记得蒋经国曾经在他面前说过“桂系还在下围棋”,他隐约感觉到,白崇禧和蒋氏父子的关系都很僵。
但相比于蒋介石,蒋经国对白崇禧并没有动过杀念。
蒋介石想要暗杀白崇禧的事情后来传到了蒋经国那里,蒋经国还专门找到谷正文问过。
蒋经国对白崇禧谈不上好感,但暗杀白崇禧这件事,他并不支持,生怕引起国内外的舆论争议。
他希望谷正文能够放弃暗杀:“这样会出事的,做不得,而且太残忍,怎使得?”
谷正文对蒋经国的这句话只有一个评价:比他父亲天真可爱。
妻子去世沉迷女色蒋介石和毛人凤对谷正文的暗杀行动有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不能留下半点痕迹,不能让外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场政治谋杀,这就给谷正文的行动带来了很多困难。
以白崇禧的缜密,即便是谷正文这样心狠手辣、经验丰富的特务,也很难找到破绽下手。
这种僵持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白崇禧夫人去世。
白崇禧和马佩璋是患难夫妻,感情深厚,她给白崇禧生下了10个子女。
图|白崇禧、马佩璋,1939年摄于桂林
马佩璋是桂林有名的美人,出身名门。战争年代,几次逃难都是带着90岁的老人,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最多一次是带领着一家80多口人一同逃到重庆。
在逃难过程之中,马佩璋听闻白崇禧已经阵亡,她不相信,独自在兵荒马乱之中寻找白崇禧,从上海一路找到了南京。
无论是在白崇禧的人生巅峰,还是在他台湾软禁之时,马佩璋都始终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着他,是他晚年的精神寄托。
马佩璋病逝的时候,白崇禧深受打击,血压一度飙升到近200。夫人葬礼的那一天,白崇禧一直在哭。
白崇禧以回教仪式,将夫人安葬于台北近郊六张犁回教公墓。按照回教的规矩,白崇禧49天内,每天都会去妻子的墓前祈祷,风雨无阻,事必躬亲。
那时候的白崇禧已经69岁了,压抑着心中的失意和落寞,没了妻子的他开始沉溺女色。
图|白崇禧夫妇在台湾
谷正文打听到,白崇禧当时和民社党主席傅荣的的妻子来往亲密,而且傅荣是知道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傅荣欠了白崇禧35万元的债务,因为无法偿还,就想到让妻子去讨好白崇禧,以缓和债务压力。
谷正文就去找傅太太,他暗示傅太太只要将白崇禧暗杀,他们的债务就一了百了,还能得到一大笔钱作为报酬。
傅太太并不蠢,她不想牵扯到保密局的暗杀计划之中,这个计划最终就无疾而终了。
侦防组的特务们得知蒋介石根本不打算放过白崇禧,他们也给谷正文提建议。
有一次,某特务打听到白崇禧和西门盯易怡整型医院一名张姓护士在谈恋爱,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谷正文。
原来,白崇禧经常会去易怡整型医院染发,这名张护士专门给白崇禧按摩筋骨,时间长也也就有了暧昧关系。
谷正文让特务们主要关注他和张护士之间的往来,发现白崇禧最近正在喝药酒,便想到了一个暗杀办法。
给白崇禧提供药酒的是中医协会理事长赖少魂,谷正文觉得此人就是个江湖术士,没有什么底线,完全可以收买。
果然,谷正文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威逼利诱了几句,赖少魂就同意给白崇禧“下猛药”。
赖少魂哪敢和谷正文对着干,马上给白崇禧打了电话,让他过来领新药,白崇禧根本没有察觉到异常,派人去赖少魂处取药方,并且立刻去天生堂中药店买了两大包回来泡酒。
这服药白崇禧刚刚开始吃的时候还颇有效果,他也常让张护士留宿,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
但本就年老体虚的白崇禧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大补,每次逍遥快活之后,其实更加力不从心和空虚,反而让他如上瘾一般,继续服用这种药酒,逐渐油尽灯枯。
1966年11月末,曾任广西集团参谋长的张任民先生自香港来台北,拜访了白崇禧。
白崇禧请他吃饭,兴致不错,还对老友说,他现在还能一口气爬上一座山,而且不觉得累。
哪知道几天后的12月1日,白崇禧暴毙。
白崇禧葬礼,蒋介石遭讥讽公寓里的老保姆一边给白崇禧穿上衣服,一边不失难过地感慨着:“如今真是死在马上风了,先生成天喝药酒,早知他会受不了的。”
白崇禧并非好色之人,而他最后几乎放纵式的生活,身边也没人敢劝。
大家都知道,白崇禧晚年失意,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他暂时忘记苦闷,已经很不错了。
谷正文这才松了一口气,白崇禧和蒋介石的恩恩怨怨,终于收尾了。
跟踪白家的所有行动正式撤销,谷正文还对手下开玩笑:“你们从此失业了。”
至于那名张姓护士,有人觉得她已经被国民党特务收买,或者她本身就是特务,故意引诱白崇禧,让叱咤风云数十年的“小诸葛”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人世,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白崇禧死后,台湾《中央日报》报道了白崇禧的死因,当然对于他死亡的细节并没有写,给出的官方回答是“因患冠状动脉梗塞症不治而亡”。
12月9日,白崇禧的追悼会在台北市殡仪馆举行。
一大早,蒋介石的人就来通知白家,蒋介石一会儿就到。
7点,蒋介石是第一个来灵堂悼念白崇禧的,同时还送来了“轸念勋猷”的匾额。
无论他们此前有多么深的芥蒂,无论蒋介石这12年来是多么想让白崇禧下地狱,他此时此刻都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他面色凝重地朝着白崇禧的遗体三鞠躬,然后走到了白崇禧的子女们面前,说了一句让白家人想不到的话:“你们要是有困难的话,可以来官邸找我。”
白家人或沉默,或痛哭,唯有白崇禧最小的儿子白先敬,说了一句让蒋介石下不来台的话:“白家的子弟没有困难。”
蒋介石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和小辈计较,他还觉得今天第一个来给白崇禧送行,也算是给了他殊荣了。
图|白崇禧在台湾
回去之后,蒋介石在自己的日记之中狠狠批了一通白崇禧,说他是党国的罪人,能在台湾善终是幸运的。
白崇禧的后人对谷正文回忆录之中所写的并不赞同,白崇禧的儿子白先勇说,蒋介石在白崇禧死后,在日记本之中写下了“他得以善终是幸运的”这样的话,可见如果是蒋介石亲自动手,白崇禧的死状会更加悲惨。
也许他们更加坚信自己了解的真相,也许是不想白崇禧和蒋介石之间的恩怨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宋美龄对白崇禧的后人倒是很客气,白崇禧死了之后和他的子女一直走得很近,也不知道是为了躲避舆论谴责,还是良心发现,对之前的暗杀行为过意不去,想要有所弥补。
白崇禧的死,成了很多人口中的笑话,有人甚至用“风流花下鬼”来形容他。
谷正文在回忆录之中,将暗杀白崇禧的细节写得清清楚楚,他自鸣得意,觉得为蒋介石立了大功。
然而白崇禧并不完全死于他的暗杀,甚至可以说他是死于自暴自弃。
图|白崇禧葬礼,蒋介石在和白崇禧的家属说话
夫人一死,政治生涯又已经断送,曾经一呼百应的“小诸葛”,现在要向特务头子打招呼。这种日子,他早就已经看透了,他在张护士身上寻求安慰,也只能用这种精神刺激来麻痹自己。
周恩来曾经如此评价白崇禧:“白健生颇自负,其实在政治上并无远见。”
在他踏上台湾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最后的悲剧。不知道他是否后悔过,如果当初选择留在大陆,向解放军投诚,还有机会和李宗仁再见叙旧,也不至于晚景如此憋屈。
就算没有死在张小姐的怀抱之中,也有李小姐、王小姐纷至沓来,看似一切都在谷正文的计划之中,白崇禧又何尝不是在求死中放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