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爸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世纪。
他说替我找好了关系，让我去银行工作，结果那人只是个保洁。
又在我面试前夕，到处散播我是个孤儿，还在我面试当天把我妆扮成乞丐，害我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后来，他建议我去县长办公室门口做自我介绍。
“我们的工作都是这么争取来的，你要让别人看到你。”
我忍无可忍，画了个难民妆在政府大楼下拿着喇叭怒吼。
“县长在吗，朱正民说和您有关系，叫我来找你要工作。”
反正我马上要出国了，丢脸的是他。
01.
我爸陈旧迂腐，是我懂事后觉察到的。
小时候不懂事时，乖巧听他的话闹了许多笑话。
譬如，他让我在学校里装贫困户吸引更多老师的关照，还因骗取贫困户的福利，被老师发现后批评我撒谎成性，罚我扫了一学期厕所。
又比如初中住校不给我生活费，让我背了袋米和一瓶辣椒去上学自己做。
如此种种，害得我在成长的过程中根本抬不起头来。
懂事后才发现，罪魁祸首是我还停留在上世纪的父亲。
意识到原因后我选择默默地远离。
距离远了，反倒关系好了。
但只要在他眼前，必定是要被他老套的经验祸害的。
正如现在，我研究生毕业回家打算找份工作。
往各种公司投简历都被我爸拦了下来，他说外面的工作不体面。
只有公务员，老师，或者银行之类的才能长久稳定。
某一天，他神神叨叨地告诉我，在银行给我找好了关系，让我去就行了。
我还想着他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
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关系是银行里的保洁阿姨。
能给我安排的工作，也是在银行扫地。
我气不打一处来，回家抱怨了两句。
“爸，你怎么给我找的人是保洁啊，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投几个简历呢。”
谁知这话一出，我爸炸了。
“你什么意思？我给你找人你还瞧不上了？”
“保洁怎么了？人家是银行的保洁，比你有前途多了！你一个研究生进去了难道不能提拔吗？”
“你自己没能力，我想方设法给你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难道我还欠你了？是你自己没把握好机会，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还怪起我来了！”
我爸嗓门很大，几乎要冲破耳膜。
吓得我心脏狂跳，感觉像是地震了一样。
也怪我，急功近利，居然相信我爸的鬼话能给我安排工作。
枉费自己还是个新时代的研究生。
“我没瞧不上，我只是觉得没到这步……”
我说话声音弱了下来。
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明白，在我家我爸就是一言堂。
和他大小声，铁定没好事。
只能让他自己泄愤。
见我态度软和下来，他更觉得自己有理，一个劲地数落我起来。
“我还没说你呢，考个研究生有什么用？还不如听我的上个大专去当老师，还给我长面子。”
“这么多年脑子都废了，找工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你还能干啥，还不如人家保洁呢，至少稳定。”
“让你给学校老师送礼你也不送，现在找不到工作慌了吧，和老师关系打点好了才能给你分配工作啊。”
他翘着二郎腿，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我嗯嗯啊啊地点头，随便他去了。
反正他活在上世纪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拿着你的毕业证去学校门口给校长做自我介绍，这工作不就定下了吗，费这么大力气也没见你找到工作。”
“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这样，你这么好面子干啥。”
我一阵无语，不想和他继续说话，回到卧室关了房门。
有时间和他浪费时间，不如多刷几套考公题。
02.
公没考上，银行的笔试却过了。
我爸坚持认为是自己的人脉发挥了作用，让我提一只活鸡去回礼。
我借口要准备面试没去，谁知道他回来后，更过分了。
他猛地开门，兴奋地拉着我一个劲地说。
头发被风吹得乱作一团，脸颊却红着。
靠近我时，满身的酒气。
说是自己打听到了银行面试的秘籍。
“到时候你就化个妆，你不是经常化吗？不要你平时那种不三不四的，你画得像个乞丐。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是孤儿，让面试官给你多加点印象分。”
我翻了个白眼。
“你别搞我，要真这么做，我不得丢死人了。”
就当他是在耍酒疯，左耳进右耳出，一觉醒来肯定都忘光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毕竟他之后也没再提。
谁知道面试那天，我让他送我去面试点。
他神秘兮兮地抱着一个箱子，态度十分积极，我当时没有多想。
到了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开始面试。
我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箱子里掏出一瓶水，从我头上浇了下去。
一阵透心凉，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头发和妆容全都毁了。
不仅如此，他还抹了把锅灰在我脸上。
我伸手去擦，又被他抽出剪刀把我衣服剪出几个破洞。
等他做完这一切，我才反应过来。
我气到发抖，徒劳地拿纸巾试图补救。
“你干嘛！”
他夺走我的纸巾，强硬地拉着我进了面试地点。
大声朝里面吼：“放心吧，肯定能过。”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那眼神中的揶揄和嘲笑，一个劲地往我骨头里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只能任由着眼泪和水珠滴在地板上渗进去，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不想进去了。
面试官却说会被拉黑。
我自暴自弃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哽咽着。
丢脸极了。
面试官的眼神考究地放在我身上，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懵了，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被他们的眼神吓得又低了下去。
没说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分明有家人，为什么一直叫保洁散播自己是孤儿的谣言？这样不诚实的人，我们是不会接收的。以后你在这个系统也会留下相应的评价。”
我手足无措，内心的惶恐和慌张瞬间将我淹没。
他们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凌迟我。
丢脸又崩溃。
我爸还真的相信了那什么狗屁面试技巧，还不和我商量乱搞一通。
分明就是知道我不会答应，所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早该想到的，他控制欲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听我的就放弃改变我的想法！
我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看着我爸靠在车上，嘴角快咧到耳根，得意洋洋地向身边的人炫耀自己的【战略】，炫耀自己家里要多了个银行从业员，我崩溃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非要看我这么狼狈，永远成为别人的笑柄才开心吗？”
“把我害成这样，让我永远不能参加银行的考试，被所有人嘲笑，你开心了是吧！”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是我爸还是来讨债的啊！”
03.
我爸懵了。
瞬间收敛了笑意，慌里慌张地跑过来，第一时间却是问我：
“你说什么？你不能参加银行的考试了？为什么？”
“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做，不是让你说你是孤儿吗？！”
我气疯了，涕泗横流又喘着粗气。
尖叫着怒吼：“是！还用我说吗？你的人脉到处传我是孤儿，人家说我撒谎永不录用！”
“还不都是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爸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掉面子，虽然心虚，却还是铆足了劲喊：
“我这可是花了一只鸡才换来的秘密！你没成功不在你自己身上找问题！还怪起我来了！这方法绝对没问题！”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我还没嫌弃你连个面试都通不过！你笔试找你阿姨放水了吧！读个研究生读傻了！”
我一面哭，一面用眼神不停地在他丑陋的脸上寻找。
没有一丝对我的愧疚。
就连说出来的话，还在诋毁我。
“是！我是读书读傻了，才会给你又一次机会伤害我。”
“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好，才会让你从小到大一直这么对我？做一次错一次，你还是没吸取教训，每次都要我给你的错误买单！”
我快要哭晕过去。
脑海里曾经我爸干过的傻事全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次次错，次次不改。
就因为他，身边的人每天等着看我笑话。
初中毕业我升重点高中，他却跑到教育局找关系要把我送去读中专。
说是以后出来是铁饭碗，读高中的不稳定。
大学毕业后我在金店打工，他去店里偷金子出来换钱，说他在里面有人，害得我几个月没工资。
种种事情，我都被害习惯了。
我哭得情难自已。
我爸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觉得太丢脸。
走过来压低声音呵斥一句：
“有什么事去车上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这些方法在我们那个年代就是有用的，你要卖惨人家才同情你嘛，谁知道这银行这么没同情心。”
说着，他拉着我的手臂，不顾我的挣扎强硬地拉进车里。
回头对着人群嘿嘿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做了个驱散的动作，才重新坐上车。
没了人群的【监视】，他不得了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声音都变大了起来。
“朱悦悦，我给你脸了你在这么多人面前骂我！”
“我做什么不是为你好了？我还损失了一只鸡！你报名的什么银行这么无理，我还要去举报他们呢！”
“是不是他们银行根本没钱，不响应号召关爱孤儿同志的？不然就是你的问题，你分明就是没按我说的做，才变成这样的！”
他说了这么多，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全在挑别人的错。
我彻底绝望了。
他从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一厢情愿地思考问题。
结果却永远要身边的人来承担。
我要走，走得越远越好。
当天晚上，我就申请了国外的博士。
04.
自那天后，我成了这个城市的名人。
事件太过奇葩，流传在各个年轻人的手机里。
我不敢出门，生怕听见他们的议论。
但我爸丝毫没察觉到。
因为我面试没成功，所以他找了保洁阿姨，无理取闹地杀了人家一只鸡。
还到处说阿姨收了钱不办事。
虽然没人理他，但他已经完全把责任推卸出去了。
至于我这里，他从来没想过道歉。
哪儿有做父母的向儿女道歉的。
况且他一直坚信，他的方法没问题。
于是某个晚上，他在客厅拦住我。
这几天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尴尬。
“抓紧时间找个工作，你爹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
“你赶紧当个大官，把这些丑闻掩盖下去！”
我反唇相讥：“我都这么出名了，谁还敢要我？人怕出名猪怕壮。”
我态度恶劣，我爸本来还忍着，现在直接爆发了。
操起桌子上的纸巾摔在地上，猛地又站起来，瞪着他的小眼睛，拿着带黑泥的手指指向我。
短暂的塑料声响后，他对着我吼了起来：“你什么态度！我是你爸！”
“一天这个死样子，搞得我像打了你一样。你都是我养大的，别给我甩脸子！”
“我关心你还有错了？你整天在家里花家里的钱，我让你出去找工作你还不耐烦了你？！”
我面无表情。
花他的钱？
我自从回家之后，家里的水电都包了，冰箱里的食物也全是我买的。
最多只是用了些他曾经买的日用消耗品。
这些钱都是我读书时一天天打工攒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他心疼过我呢。
“我天生就这样，你不接受就别把我生下来。”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恨他。
我爸不依不挠，目眦欲裂，试图用他男人的身躯压制我。
手臂传来剧痛，他指甲快要掐进我的肉里。
“他妈的不孝女，老子把你生下来你还说这种话！”
“我告诉你，我还后悔了呢！要知道生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我就该从你出生的时候把你掐死！反正这个家也没人想要女儿。”
呵。
都说人在愤怒之下会说出心里话。
我看是真的。
我要是个儿子，他早就给我滑跪，处处警惕着自己犯错了。
说白了就是不爱我罢了。
我甩开他的手，保持着他口中的【死样子】回卧室，打算收拾东西走。
他一脚踢上房门，大吼：“老子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
“我告诉你，你明天必须去县长办公室门口做自我介绍让县长给你安排个大官当当！你罗叔的工作就是这么来的，别他妈连个工作都找不到，给我丢脸。”
“你不去，老子抓着你头发也要把你拉去。”
“老子给你介绍的工作，哪个不是好的。又是银行又是公务员又是老师的，你看看你自己找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工作，别人都等着看我老朱家的笑话！”
又是从哪个世纪来的偏方。
我解离出来后，以旁观者的角度，真的觉得可笑。
申请学校的offer这几天估计会下来，我也要计划着离开这里。
但走之前，我也想让他感受一次，出名的【快乐】。
“行，我去。”
我爸懵了。
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说不出啦。
只是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尴尬地呸了一声。
“还算你明白事儿。”
05.
一大早起来，我按照他的要求，把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
临走时，我爸略带称赞地说了一句：
“终于开窍了，这次不行都不可能。记住，你是孤儿。”
到政府办公楼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喇叭，玩命儿地大喊：
“县长在吗，朱正民叫你给我安排工作。”
“朱正民说他和你有关系，让我做个自我介绍之后你把我提拔成公务员。”
“您听好了，我爸叫朱正民，就职于水利公司，今年五十三岁。他让我自称孤儿惹同情，还假扮贫困户妄想领福利，偷金子被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大。
但这一次，我完全沉浸其中。
反正我早就没脸了！
我特意挑了个早高峰，来市政府办公楼的，基本都是在这里上班的。
小县城就这么小，走几步路都能遇见熟人。
这些围观的人里面，至少有一半的人认识我爸。
很快县长办公室来人，叫我上去。
我对着来人就是一群哭诉：
“清汤大老爷，你可给我安排个好官。我爸说了，我是高材生，他又送了礼，县长大人要高看我一眼的。”
来接我的人脸色越来越黑，让我闭嘴。
我可不，我就是要平等地发疯创死我爸。
见了县长，我蹭地一下跑到他身边，猥琐地挑眉看他：
“县长大人！朱正民说给您交了钱，让我来领个职。”
我说得很大声，尽管关了门，走廊里还是能听见。
县长气得小胡子都直了，问我在胡乱说什么。
“冤枉啊大人，都是朱正民说的，他和您有关系！”
县长冷哼一声，差点摔杯子，连声问朱正民是谁。
得到答案之后，说了一句：“严查！”
我知道像我爸这种爱走后门，爱拉关系还觉得理所应当的人，经不起查。
我毕恭毕敬地笑着退了出去，却在门口遇见急急忙忙赶来的我爸。
他神色慌张，满脸茫然。
“你罗叔叫我过来干嘛？县长给你安排工作了？我就知道找关系行吧，你看看，有的时候还是得听我的。”
“哦不对。”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现在你是孤儿。”
我笑了。
我爸工作丢了。
还在县电视台公开道歉，称自己造谣。
我喜闻乐见，看他不如意，我快要乐死了。
这下，那些关于我的【丑闻】全都被他压了下去。
还是老子比女儿强。
我正呲个大牙乐，我爸气冲冲地走过来，差点甩了我一巴掌。
还好我躲得快。
他怒气上涌，哼出来的气快要烫死人。
“你这个不孝女！我让你去争取工作！你倒好，把我的工作搞没了！”
“你爹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几年，脸都丢完了！你就是个废物，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子千辛万苦给你培养长大，还给你找工作，你就是这样整我的？”
我也不甘示弱。
反正都撕破脸皮了，我也不想继续受委屈。
“你一个劲地说对我好，但除了贡献一个精子之外，你到底给我做了什么？我妈在外面打工每个月寄钱回来，你的钱有给我们花一分吗？”
“你没工作还不是因为你老想走后门找关系，人家查你一查一个准，关我屁事！”
我爸怒不可遏。
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会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
他气不打一处来，脚狠狠地踢在门上，朝我怒吼：
“外面有多少人看我们老朱家的笑话！我还想着你能当个大官给老朱家长脸，现在我都没脸见人了！”
谁管他。
他爱喝西北风他喝去，我定了明天的机票就要走。
等我出了国，就不信他还能嚯嚯到我身上来。
“你自求多福吧。”
“别等我回来，你都饿死了。”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卧室关上房门。
好歹在出国前打了个翻身仗。
出了口恶气。
第二天，我拿着行李就要出门。
却发现放证件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有些慌乱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把房间翻了个翻天覆地，还是没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