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着我爸把我妈推下楼。
我妈头朝下，当场死了。
只因我妈说了一句，「别再喝酒了，女儿马上要上学了，需要用钱。」
我爸说，「一个赔钱货，还是个傻子，想花钱上学？还不如直接摔死。」
我奶说钱都是我爸挣的，他想怎么花怎么花。
我妈不挣钱还生了我这么一个又傻又呆的赔钱货，死了就死了，别耽误她抱孙子。
后来我爸再婚当天，后妈死了，一尸两命。
我爸吸烟被炸死。
身在监狱的我奶要告我。
我笑了，就凭她？
1
今天是我爸再婚的日子。
一个大着肚子的漂亮阿姨走进了我家。
我奶给了我一颗糖，说那个女人以后就是我妈。
她肚子里是我的亲弟弟，要我听话，拿了糖赶紧滚，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不能出任何乱子。
只要我今天表现得好，以后就能离开牛棚，吃上白米饭。
我不敢不从，生怕表现出一丝的犹豫，就会遭到我爸和我奶的毒打。
牛棚里很冷，我不想再回去了。
我妈死后的这两个月，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一粒白米饭。
我爸把脸一沉，看我还在角落里发呆，猛地把我推到我奶身边。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接着？这么多人都在呢，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没站稳，转身紧了紧手心，咧嘴冲他笑着点头。
我跑到我奶身边接过糖拨开糖纸，走到漂亮阿姨身边，递到她的嘴边。
「妈妈，吃糖，甜……」
我爸很满意，站在后妈身边幸福地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直夸我懂事，「这傻子闺女也不傻嘛，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拉拢她后妈，精着呢。」
后妈看着嘴边的糖，本不想张口，奈何身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我的头，把糖放进了嘴里。
「姑娘真乖，以后你就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妈妈一定会对你好的……」
掌声四起，夸赞声此起彼伏。
当天夜里，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下意识地，我看向身边的牛。
就在上个月的一天晚上，不知道怎么，我睡着了。
牛棚门开了，跑了一只小牛犊。
第二天我爸大骂我是没用的东西，我奶说我怎么还不去死，牛要是找不到我也别想活了。
他们拿着榔头和棍子向我身上砸。
我被打得头破血流。
还好还好，两头大牛，一头小牛都在。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长出一口气。
看到后妈站在院子中间，弯着腰不停地呕吐着。
我爸站着大门口，似乎在阻挡后妈出门。
「宋大强！我快要吐死了，你快送我去医院，我可是怀着你的儿子……」
「不行，不能去医院！就因为你肚子里怀着我儿子，才更不能去医院！哪个女人怀孕不吐的？
「去医院医生不是让吃药就是让做检查，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你忍忍就过去了。」
我爸挡在后妈面前，伸开手臂阻止她向前走去。
「忍忍就好了，你再忍忍，你又没见红，肚子也不痛，我大孙子肯定没事。
「我怀大强的时候也是这样，再说了，哪个女人怀孕不是这样的？
「咱们女人没那么娇气，吐吐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我奶跑出来拉住后妈，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
「我都快难受死了！我死了你孙子也活不了！快起开让我出去……」
「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去医院不花钱啊？我们宋家媳妇没你这么矫情的！」
我奶语气变得强硬，目光也狠戾起来，示意我爸管好自己的媳妇。
我爸看后妈不依不饶还要向门口走，干脆直接抱起了她。
我奶抬起后妈的腿，任由她痛哭地哀嚎着，硬是被他们抱进了房间。
我躲在牛棚里，盯着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切，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村里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们只要结婚了，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就连想去看病，也要看婆家的脸色。
我听着后妈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眯眼躺在草堆里，天渐渐亮了。
2
我后妈死了，一尸两命。
我爸他们都不承认昨天夜里发生过什么。
只说睡之前还好好的，早上起来才发现后妈不行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妈娘家人不依不饶，非要报警查明真相。
警察把我爸和我奶带走了。
后妈是非正常死亡，想要查明原因就要把尸体解剖。
我奶死活不让动，说肚子里是她孙子，死了也要留个全尸。
说后妈既然嫁到他们宋家了，那就是宋家的人，即使死了也是她说了算。
后妈娘家人来闹，把我爸的婚房砸得稀巴烂，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拉走了。
拖着我爸去警察局签解剖尸体的确认书。
后妈和弟弟是中毒而亡。
我奶疯了，跑到警察局说村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偏偏后妈吐死了。
还说肯定是后妈在娘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把她孙子给害死了。
我爸倒是很无所谓，已经开始张罗着下一个生儿子的目标。
下毒事大，警察迅速展开了调查。
查到那颗糖，我奶想把这件事推到我身上。
当天那么多亲戚朋友都在，那颗糖是她给我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百口难辩。
我奶被带走了。
我爸说我奶可能会死，都是因为我这个贱人，抬手就要打我。
我转身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对着他一阵挥舞。
他呆住了，骂我这个傻子是不是疯了，居然还敢反抗了。
后妈娘家人三番五次来闹，我爸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是一个傻子。
从我出生起，除了我妈，其他人都叫我傻子。
我妈生我时难产，医生说因为缺氧时间长，我脑子可能坏掉了。
我奶他们说我妈花了那么多钱，生个赔钱货还是个傻子，怎么不死在医院。
我妈说过，人要像野草一样，即使环境恶劣，冷风肆虐，也不能放弃。
要抓住任何一次朝阳和雨露的机会，冲出黑暗就会迎来黎明。
即使是生长在悬崖峭壁缝隙之中的野草，也能肆意生长。
她叫我小草。
我妈把我抱回了家，没人照顾她坐月子，她就想办法自力更生。
我奶断了家里的热水，她就在寒冬腊月用冷水洗尿布。
我奶把鸡蛋和肉藏起来，我妈吃不到荤腥奶水不足，我饿得哇哇直叫，她就趁他们半夜睡着偷偷跑去找。
我奶发现以后天天辱骂、殴打我妈，她为了我能有奶吃，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那个月我妈整整瘦了三十斤，我从出生的五斤一两，长到了将近七斤。
我妈为了照顾我，没办法出去打工挣钱，我们俩成了全家人的累赘。
「宋盼弟，你这个傻子还不快去给我做饭？
「跟你那个死妈一个德行，一分钱不挣，整天就知道看书看书，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赔钱货……」
我爸叼着烟醉醺醺地拎着凳子冲我砸来，我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实。
我反手从外面锁上了房间的门，任由他在里面咆哮。
牛棚虽然既小又昏暗，可它是属于我的。
那些书是我妈在外面捡回来的。
她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还告诉我，不要听他们瞎说，我不是傻子，是她手心里的宝贝。
我妈护了我九年，她不是无所不能，但为了我，她无所畏惧。
她顶着全家的压力和辱骂，教会了我穿衣、吃饭。
教会了我认字读书，教会了我写自己的名字——宋小草。
我妈说小草就是小草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附属，更不是为了祈祷弟弟而生，所以她从不叫我宋盼弟。
我妈还说，妈妈和孩子是唯一分享过心跳的人，孩子是妈妈的软肋，同样也是妈妈的铠甲。
连鸡都不敢杀的她，为了救我，为了我能上学，松开了拉着围栏的手，义无反顾地任由我爸把她推下了楼。
临死那一刻，她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努力学习，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可惜我辜负了她的期望，我在她死后的第三年就被他们打死了……
3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刚好是我爸结婚的当天。
我看着那熟悉的场景，恍若隔世。
我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感瞬间袭来。
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我奶看到正在角落里掏老鼠洞的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剜了我一眼，转身拿了一颗糖。
我接过糖，剥开糖纸，用另一只脏手拍了拍那颗红色的，亮晶晶的糖果，递到了后妈嘴边。
她看着糖果上面被一层淡黄色粉末覆盖，犹豫了片刻。
我甜甜地笑着，叫她妈妈。
我奶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吃了糖都没事，唯独后妈吃了那颗糖就死了。
不仅后妈死了，角落里那窝老鼠也死了。
老鼠偷吃了我奶的粮食，她恨死了老鼠，昨天就买来了淡黄色的老鼠药。
而我，手心里攥了一把她买的老鼠药。
上一世，后妈接二连三地生了两个弟弟。
原本还有牛棚住的我，被赶出了牛棚。
我奶说要在牛棚这里给弟弟盖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把牛全都卖了。
然后扔给我一个席子让我滚去猪圈睡。
我爸说家里没钱，不能养废物，轰我出去捡垃圾。
我后妈说粮食也是钱买的，想吃饭自己去捡。
那年冬天，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
我又冷又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于是，我偷偷跑到前院吃了半碗他们剩下的大米饭。
我爸和后妈骂我是贱东西，偷吃贼，对我进行了男女混合毒打。
原本就瘦弱不堪的我，这一次没能逃出他们的毒打，我被他们像垃圾一样扔到了外面。
雪停了，太阳很耀眼，洒在雪地上闪闪发光，折射出无数个璀璨的光点。
妈妈的笑脸映照在每一道光里，在我闭上眼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她在对我说话。
「小草，别怕，妈妈来了。」
4
我后妈嫁进来当天就死了，村里没有人再敢给我爸介绍对象。
他整日无所事事，吸烟喝酒混日子。
家里的钱已经被他挥霍一空。
他还想像上一世一样，让我去捡垃圾养活他。
我直接跑到村妇联门口，把他的事迹全都告诉了妇联主任。
我爸被三四个人教育了一番，还签下了保证书。
我爸大骂我吃了熊心豹子胆。
村里的闺女哪个不是这样过的？我居然敢找帮手，一个傻子还能开窍了不成？
他骂我，我就跑，耳不听为静。
我现在还小，但我总会长大。
他不让我上学，我便每日天不亮就偷跑到镇上的学校躲起来。
学校保安拿着棍子撵我走，李老师可怜我，给了我纸笔。
她说只要我不影响到其他同学，就可以待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我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
妈妈说了，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
我爸骂骂咧咧地跑到学校，拖着我就往家走。
他大骂我是不要脸的小贱人，一个傻子赔钱货还想上学，简直就是做梦。
村子的女娃没有上过学的，还不快回去给他做饭。
我掏出藏在怀里的剪刀，对着他的手狠狠扎去。
鲜血直流，他疼得一把甩开了我，抬手就要打我。
李老师把我护在身后，说女孩子也可以读书，男孩女孩都是平等的，我想学习没错。
这是学校，不是在家里，大庭广众之下，我爸不能为所欲为。
他紧咬着牙放下了手，还在滴血的手背疼得直哆嗦，猩红的双眼发出凌厉的寒光。
「好你个小贱人，给你脸了！你居然敢伤老子？你给我等着！看晚上回家老子怎么收拾你！」
李老师心疼地看着我，担心我晚上回家会遭到毒打，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在学校躲一躲。
我笑着拒绝了她。
我妈告诉过我，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李老师可以帮我这一次，但是不能帮我一辈子。
我只能靠自己，才能彻底摆脱这个噩梦般的生活。
虽然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父母和家庭，但我绝对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和命运。
因为真正决定自己生活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5
晚上我刚一迈进家门，就被我爸掐住脖子，用烟头狠狠在我脸上摩擦。
「小贱人，老子生你养你，你居然敢伤我？老子今天就让你去地下找你那死去的妈！」
炽热的疼痛感在我脸上蔓延，皮肤焦灼的味道肆虐开来。
我来不及掏出剪刀，挥舞着手臂向他脸上抓去，身子被他牢牢地按压在墙上，力量悬殊太大，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脖子周围的束缚感越来越重。
我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我好像看到妈妈在向我挥手。
「宋大强！你快放开盼弟！」
妇联主任带着警察赶到了。
我被解救了。
「警察同志，这是我自己闺女！
「我打她又不是打别人！她不听老子话，就该打！你们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自己闺女也不能这么打！宋大强，你是想掐死你闺女吗？」
我爸听到警察这么说，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我妈的死原本就蹊跷，他们就是认定了我妈没有家人，死了也没人替她抱不平，才敢对她那么肆无忌惮。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出生就被医生判定为傻子的我，不但学会了反抗，居然还知道报警求救。
他怔了片刻，眼眸里泛起惊恐。
他怕了。
我妈是没有娘家人，可她有女儿。
与她共享过心跳的那个人，绝不允许她就那么死了。
我爸因为家暴虐待儿童，被警察带走了。
我在进家门之前不但报了警，还打了妇联的电话。
课本上说了，妇女儿童要学会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遇到不公要学会反抗，对于家暴，只有零容忍和无数次。
虽然我的年龄还小，脱离不了宋大强的管控，可总有人能管得了他。
我也总会长大。
我妈当年太傻，轻信了宋大强的话，以为只要她死了，我就可以在这个家里好好生活下去。
可她却忘了，宋大强就是个畜生，是个恶魔。
连人性都没有的魔鬼，说出的话怎么可能会算话。
根本就不是家里没钱养活不了那么多人，而是他早就已经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为了让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进门，他和我奶在我妈面前演了一场双簧！
我奶抱着我，要把我从楼上扔下去。
他们说我是白吃白喝的傻子，活着只会浪费粮食，家里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张嘴，早就应该去死。
他们明知道我妈视我为珍宝，怎么可能会看着我奶把我扔下去……
我当时不懂，为什么我爸可以每天喝好酒，抽好烟，可以大口大口吃肉，唯独偏偏养活不了我妈和我。
我妈明明已经吃得很少了，她一米七的身高，死的时候只有八十斤。
我奶说女人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既然生不出儿子，不如死了。
我也已经很努力在讨奶奶和爸爸欢心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喜欢我。
我奶说谁让我是个女的，死了活该。
可她也是女人啊，她的奶奶也是这样对她的吗？
就因为我妈生的是女孩，就应该被他们逼死吗？
就因为我是女孩，就应该被他们打死吗？
可天底下的男孩，哪一个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