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女儿。
我疼她、爱她，她却把我视为仇人。
“你要是早点死就好了，每天不是管我就是管爸爸，这个家就是因为你才不愉快的，都是你害的！”
她告诉我，在她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小三来的亲。
1、
我叫程妍，今年刚好四十一，结婚已有十八年。
女儿从高中就和我生疏了，现在去了大学，几乎不再和我联系。
她常常晚归，穿衣过度的成熟，总带着不适宜的浓妆。
我老公不管她，因为他连自己都管不好。
所以我隔三差五就会跟女儿的辅导员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
今天，也一样。
辅导员接到我的电话并不意外，但语气比以前还失望。
“李若若翘课一星期了，平时分班级垫底，我和她的每次谈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翘课、缺席、不学无术。
我不知道我的女儿怎么逐渐变得如此陌生了，明明小时候她是那么可爱，天天跟在我后面喊妈妈。
“抱歉，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我跟若若的闺蜜打了电话。
一开始她闺蜜支支吾吾的告诉我她并不知道若若去哪了，直到我说实在不行我上你家来找一下，她才没辙的告诉了我。
原来若若交了一个高中就辍学混社会的男朋友，这段时间一直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朋友同居在一块。
我听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于是，我按照她闺蜜给的地址找到了若若躲藏的地方。
那是一个偏僻脏乱的小公寓，门还是虚掩着，毫无安全意识。
屋里面乌烟瘴气全是烟味，一进门的鞋架上放着脏兮兮的运动鞋和不知道穿了几天的发硬臭袜子，地面上也都是烟盒和外卖垃圾。
我皱着眉头轻轻推开门，看见我的女儿正穿着暴露的和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瘦削男生拥吻在一起，床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李若若！”我怒吼了一声。
“谁、谁啊！”那男生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哪来的大妈？”
女儿靠着他撩了撩头发，满不在乎的瞥了我一眼。
“别大惊小怪的，这不过是我家的保姆而已。”
保姆？！
我心里一阵酸涩:“若若，你就是这么和妈妈说话的？”
她不屑的一笑，不为所动。
红发男生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李若若又看了看我:“若若，她是你的妈妈？”
“不是啊？一个外姓罢了。”
女儿耸耸肩，然后从床上下来点燃了一根烟。
她背对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成片的暧昧痕迹，看得我眼眶愈发热了起来。
我除了失望，更多的是心疼:“若若，你为什么…”
“闭嘴！”
她不耐烦的回过头，厌恶至极的瞪着我。
“程妍，你算什么东西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不是管我就是管爸爸，你以为爸爸抛弃你，你就很无辜吗？你要是不每天疑神疑鬼，不每天和他吵架，他会找巧珍阿姨吗？你别把自己想的那么委屈好吗？”
我才只是开个口，她就连珠带炮的攻击了我好几句。
无辜？
委屈？
我只记得从我怀上若若的时候，婆婆就让我辞职留在家照顾若若，若若长大以后老公也让我不要去上班，好好的陪着若若长大。
我为了家庭辞了高级会计的岗位，变成了家庭保姆，打扫卫生、照顾家人、毫无自我…
本以为这一番心血可以得到老公、婆婆的体恤，和女儿的感情，谁知道我得到的只有婆婆变本加厉的使唤，女儿的漠视、仇视，以及…
老公的出轨。
我明明按照他们说的做了，也把他们放在第一位了，结果我却一无所获。
女儿后来跟我回家了，不是被我劝的，而是因为钱。
唯有兜里没钱，她才回家。
婆婆看见孙女回家开心的不得了，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但若若正在生气，回家就摔门进屋了。
我坐在客厅，听见了婆婆的‘安抚’。
“若若啊，你别跟她计较，她就是一个外姓，她算什么啊？奶奶待会帮你骂她、教训她，若若才是咱们家的宝贝。”
我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压抑的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晚上李洋回来了，也就是我那本性难移的老公。
他冷漠的瞟了我一眼，然后和婆婆一起在若若房间安抚若若。
原来，女儿一早就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不知情的，只有我。
我身心俱疲的打算回去睡觉，却听见了女儿在屋里说的话。
“爸爸，你为什么还不和程妍离婚？你知不知道她对我一点也不好，还不如巧珍阿姨对我好！”
没想到，在女儿的心里…
我甚至不如一个小三亲。
2、
女儿的一句话，让我失眠了。
整整一晚上我辗转反侧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所付出心血的努力，最后都与我背道而驰。
这些年，我在这个家里劳神劳力，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逐渐像一个佣人。
李洋每天回到家，把衣服往地上一扔我就必须去洗，烟灰弹到地上，我就必须去收拾，饭菜他不满意，我就必须重做。
女儿若是和我有矛盾，婆婆永远把我说成外人，联合着女儿，对我一次次的排挤、冷嘲热讽。
在家里，倘若我敢有怨言，那么我就是大错特错，他们会骂我矫情、事多、想得太多…
有时候想一想，年轻那会儿凭借着一腔爱意奔赴一穷二白的李洋，抱着无怨无悔远嫁到了这里。
结果呢？
结果就是自己还来不及尽孝，我的父母就永远离开了我，后来孤苦无依的我仿佛得到了报应似的，在这个家过得筋疲力竭，一日不如一日。
我问过我自己，为什么不离婚？
又为什么不走？
我想我是害怕，害怕离了婚没地方可以去，将近二十年的家庭主妇生活让我没人可以依靠，没有外界交集，没有朋友圈，没有能力。
生活已经卑微到明知有小三还忍耐着委曲求全。
所以我会幻想，幻想若若只是暂时的叛逆期，往后她一定会懂事的，会慢慢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只是等她懂事需要漫长的等待和煎熬，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值不值得。
满头思绪让我熬到了天明，原本想趁早晨眯一下，但婆婆不允许，直接用力的推开了我的门。
“起来做饭啊！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我一个七老八十的人给一家子做饭？我要是在厨房摔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说着，她故意打开了卧室的灯。
刺眼的光让我啧了一声，我不耐烦的用被子把头给蒙住，即便是这样，外面的声音还没有消失。
“一天到晚在我家吃我儿子的、喝我儿子的，还什么事都不做！我儿子被你气的昨晚又不回家，真不知道你怎么当妻子的，我李家造了孽才娶了你！”
婆婆说完，若若也迎合道:“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也不愿意娶这样的女人当老婆，人老珠黄不说，身材走样都不晓得管理，自己还没工作，就知道在家坐享其成！”
女儿的话，像无数把利剑，再一次准确无误的刺穿我的内心深处。
我对她，总是毫无防备的。
“害，咱若若以后肯定不会和她一样，若若一定有福气，不像她，给她福她都抓不住，实在废物！”
“谁想活成她那样！我以后才不会走她的路！”
她们两个人在外面继续一人一句的讽刺，仿佛我对她们而言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另她们厌恶的陌生人。
在婆婆再三的唠叨下，我无奈的起床，然后洗漱完就去厨房做饭了。
其实我想过反驳她们，可是又想着，如果真的吵起来实在疲惫，说不定若若又会袒护奶奶而和我争执不下，然后气的离家出走。
毕竟，这样的事出现好几次了。
吃饭的时候若若一边化妆一边和她的新男友打着电话，笑容甜蜜。
婆婆也不教育，还宠溺的给她喂饭。
我看着若若，打心眼里害怕她在外面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于是，吃完早饭我去她的房间找了她。
当时她正在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超短裙和低胸装的穿搭。
“若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我，然后皱起眉头。
“你来做什么？”
“你的男友又换了一个？”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冷哼了一声，又上下打量着我，“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你是我妈！”
她的话，一如既往的刻薄。
“若若。”我尝试和她静下心聊，“你了解这个男生吗？你觉得他是可靠的人吗？你每天不上课和他在外厮混真的对吗？”
“够了！”
她生气了，把手上的包往我身上砸过来！
“若若！”我十分生气，“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若若一点也不怕，瞪着我:“你说够了没有？你能不能别每天闲的要死的管我！”
面前的女儿，正暴跳如雷的对我吼着。
婆婆听到声音急忙赶了过来，嘴里一边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我失望的望着若若，望着她朝我一步一步走来，踩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高跟鞋。
“程妍，你知道我每次出去玩都是巧珍阿姨给的钱吗？就连你面前这个包，都是巧珍阿姨买的！因为你根本不会给我买，比起你，她更像我的妈妈！”
那一刻，我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破碎，好像是…
尊严。
3、
若若气的摔门出去了，婆婆拍着大腿斥责我。
“你自己没本事疼女儿就算了，还非要去管着管那！有人帮你疼你女儿，你都不知道感谢，你说你，怎么总是让一家子不开心呢？真不知道若若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妈妈！她实在是倒霉！”
我低着头，神色黯淡的没有作声。
婆婆也觉得骂了无趣，收拾收拾出门打麻将去了。
我捡起地上的包看了很久。
郭巧珍是李洋的同事，和李洋几年前就厮混在一起，而我也早就知道。
她和李洋都有自己的收入。
不像我，辞职做了全职太太就一毛钱收入都没有，所有经济来源全靠李洋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
这些生活费还需要额外维持家里的开销。
而且若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奢侈品。
上次我给她的生日礼物是我攒了很久的钱买的一条花裙子，她觉得丢面子，一次都没有穿过。
后来我想带她去吃饭补偿她，她拒绝了，直白的说了她要巴宝莉的新款。
我一时沉默，因为我买不起。
见我不答应，她就气冲冲的去找李洋。
李洋对我吝啬，但是对她大方，二话不说就给她买了巴宝莉的新款。
若若年轻明媚，穿着很好看。
我也没多想，只是后来有一天在家打扫卫生时，我无意间看见我给若若买的裙子被她拿去当猫窝里的垫子…
我装作没看见，把事情藏在心里。
若若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每次到了月底，如果没钱了，我连卫生巾都得选便宜点的买。
因为李洋不会给二次生活费行，若若也不喜欢我动她的东西。
常年里，小病我不去医院，大病必得忍不住了才会和李洋打电话。
没人可以帮我，我深知自己的卑微和可笑，我更知自己无能为力、咎由自取。
那日之后，一连几天若若都没有回家。
我去找她没找着，给她闺蜜打电话发现我的号码被她闺蜜拉黑了，去她学校找线索也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
所以，我只能问李洋。
“到底什么事情？”
打了七八个电话以后，李洋才不耐烦的接。
“若若呢？”我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想着女儿，“她没去学校，你知道她在哪吗？别让她一直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李洋沉默了一下，然后跟我说:“你不要再管她了。”
说罢，他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黑屏的手机陷入了沉默，李洋这样的语气，分明是不着急，不着急就代表他知道若若在哪里。
为了和若若和好，我去了李洋的公司。
虽然我不确定若若是不是在这里，但是即便是她不在，我也可以问李洋，毕竟这也是我的女儿。
谁料，我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了一幕让我僵住的画面。
大厦的玻璃对面，三个人正互相牵着手，笑容满面，一派祥和的。
李洋左边是若若，右边…
是郭巧珍。
他们三个人就像是一家三口，李洋西装隔离，郭巧珍白色长裙。
若若穿着漂亮的新衣裳，胳膊上挂着新的包，对郭巧珍笑盈如花，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在他们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有躲开，和他们三个人正面对上。
若若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郭巧珍也愣了一下。
李洋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我嗫嚅了几下，没有回答，而是无声的看向了郭巧珍。
她精致的容颜一点也看不出三十好几的年龄，保养的真叫人羡慕。
注意到我的视线，郭巧珍连忙低下头，像我欺负她似的。
若若比李洋还要激进，马上挡在了郭巧珍的面前:“程妍，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故意来找巧珍阿姨的麻烦吗？”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若若，嗓子里干疼也说不出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