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与过去的自我和他者告别
《绿皮书》荣获第91届奥斯卡最佳电影奖出乎大多数人意料,毕竟《罗马》和《波西米亚狂想曲》等电影在技术和艺术上更为纯粹。《绿皮书》之所以能独占鳌头,或许源于四平八稳、面面俱到,在情节剧和政治正确之间拿捏得比较巧妙,将一部公路片尽可能带入1960年代初期躁动美国开始前的气氛中。彼得·法雷里领衔的编剧组同时荣获了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绿皮书》有着恰当而圆熟的剧本,人设的搭配犹如孙思邈的药方。但其导演并未获得提名,说明《绿皮书》胜在特别有趣的创意。《绿皮书》的两个主角人设都相当讨巧,故事可以说是以完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沟通为核心的教科书式安排,演员表演克制,在风平浪静的天涯路上折射出风起云涌的时代主题。
《绿皮书》可以被视为《触不可及》与《为黛西小姐开车》的杂糅,充满着无数组戏剧对立要素。维果·莫特森饰演的意大利裔纽约混混托尼·利普,家庭至上,生而贫困,混江湖的模范,随机应变的能力极强。马赫沙拉·阿里饰演的非洲裔钢琴演奏家唐·雪利,学历不凡,具有极高的社会声望,孤独的灵魂让他成为“不黑不白”的人。唐内心既高傲又自卑,高傲的是专业技能,在纽约有着高尚交际圈,自卑的却是种族自我认识的紊乱,甚至还不如托尼更熟悉和理解普通的黑人,但是唐要去美国南部巡演,即便南北战争已经结束一百年,众所周知那边依然不是黑人的天堂。唐雇佣托尼做司机,他们需要“绿皮书”(黑人在美国南部旅行须知)作为指引,故事由此开始。
1960年代美国社会的不公,尤其是对黑人的制度性歧视,形成了《绿皮书》最初也是最有力的驱动。下岗的托尼必须找到工作才能养活一大家子,而唐所需要的司机这个工作并不难做,托尼“强调”不做仆人,然后就是上路。《绿皮书》节奏明快,情节有趣,主仆或者说是伙伴之间的情绪跌宕起伏,与其他几部提名电影相比是最正常的剧情片。在该片中,唐与托尼构成的图景类似于相声里的子母哏搭档。唐身为美国文化的优越代表,却要在自己的国土上小心翼翼地处理各种尴尬,比如作为核心表演者却不能在饭店里吃饭、在高级社交场所甚至不被许可如厕,他宁肯忍耐着回到住处来解决。托尼作为社会底层人却能够大开大合,鼓励唐摆脱“上等人”的自我约束和对黑人习惯的不耐受,学着做一个更加积极拥抱世俗的普通人,吃吃肯德基、扔掉骨头,不让在高档餐厅吃饭那么表演也免了,扬长而去才是对种族歧视最精确的打击。
唐与托尼在一起,彼此相互影响和改变的过程,让他们超越了肤色和阶层,各自回归到更正常的状态。托尼和唐的相互激荡,刺激了彼此发现人生的真相,各自的生活空间得以螺旋式上升,尤其是各自抛弃了俗套的偏见,挥别了过去,真正开始自我实现。唐终于不再执念于指定的名牌钢琴,也可以在苍蝇馆子似的下层酒吧里随遇而安地弹奏,美妙的乐曲当然可以从任何器具中产生,而托尼则开始学习摆脱很多草根白人的坏习惯,开始能够审视自我,特别是在唐的指导下学会了如何写出美好生活的家信。与过去的自我和他者告别,走出心灵的惯性也就是从舒适区出走,当他们观察世界的目光真正改变,善良、平等和希望也有了新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