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帝登基第一年,大选天下女子。
貌美如花者可选,品性纯良者可选,善于乐器者可选,善于舞蹈者可选,博览群书者可选……
作为中宫皇后,选秀女之事则由我亲自操办。
太后传我,特意嘱咐道:「皇帝年轻力壮,从前只有一人为皇帝繁衍后代,难免力不从心。」
「恰逢天下太平,皇上又有兴致选秀,你一定要替皇上多纳些嫔妃充盈后宫,也为皇室血脉开枝散叶!」
我连连点头,「谨遵额娘教诲。」
回宫路上,身旁的莲灯忍不住向我抱怨,「从前姑爷向小姐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可从未提过纳妾一事!」
我训她多嘴,告诉她皇后身边的人不可以不沉稳。
她住了嘴,却直到阿琛来宫里用餐时还皱着一张脸。
「知意,莲灯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怨怼的瞧着我。」
他不解,说着还伸手给我碗里夹了块鸭肉。
莲灯看着我们吃的其乐融融,竟然一跺脚跑了出去。
我压不住嘴角,笑了起来。
「你说要选秀,额娘说要帮你多纳妾,莲灯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肯定是要为我打抱不平的。」
阿琛闻言放下了碗筷,也苦着脸。
「我与你成亲三年,她从我与你相识之日便看我不顺眼,怎么我都当了皇帝,她还是看我不顺眼!」
他边说边朝我蹭过来,直到完全扑进我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
02
大选之日定在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于鹊桥互诉衷肠,是极好的寓意。
为此阿琛痴缠了我许久,只为让我换个日子。
「牛郎织女想相见,我与知意也想相见。」
「选秀事忙,怕是两三天都见不到一面,叫我独守空房,当真是比牛郎还惨!」
我打趣他,「牛郎一年才见一面,你只是两三天不见我,怎的就比牛郎还惨?」
他的眼神透彻,目若繁星,「我念知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坐在高位的我思及此不由得笑出了声。
太监以为我对台下的女子满意,鞠着躬定定的等着我发话。
我粗粗的扫了一眼,十人一组,其中确实有三四个都面容清秀。
我点了其中二人的名,一个叫昭月,一个叫寻秋。
「民女昭月,擅舞,曾以一舞动京城。」
「民女寻秋,读过两本书,曾作词:人如飞燕终相离,世事如棋局难料。」
是顶好的诗句,道尽世事无常。
「两个都留下吧。」
我一句话,太监赶忙在红册子上记下了二人的名字。
数轮下来,竟选了十多个人。
我看着各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她们全都满身才艺,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诱人采撷。
忍不住低头比较自身,我家世代从军,唯有武艺堪堪拿得出手。
可在后宫,武艺偏偏是最无用的东西。
03
大选进行了三日,初选了五十余名女子,复选时阿琛坐在身旁握着我的手,看一个女子便盯着我两秒。
我捏他一下,「这不是宫室,不可放肆。」
他又捏了回来,靠在我耳边道:「我就是觉得,她们都不抵我的知意万分之一。」
我低着头羞红了脸,尽力在秀女面前保持着端庄。
即使阿琛嘴上说着她们不如我,但是皇家规矩在上,他仍旧挑选了十余位秀女入宫。
我看着尚宫局送来的红册子,心里不知为何还是酸涩了许久。
家世好一点的三人,封了正六品宝林,家世中等的六人,封了正七品御女,家世实在不如意的五人,也封了正八品采女。
统共十四人,定于八月初一入宫,学三天规矩后便正式侍寝。
我心里有些堵,默默推开了红册子。
阿琛仿佛没感觉到我的异样,每日一有空便来陪我,只是陪我时从未提过选秀的事。
他晚上把我抱在怀里,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我的知意不要担心,我此生唯你一个妻子。」
我抬头看他,他闭着眼昏昏欲睡,却还嘟囔着哄我。
我笑着叹了口气。
他是帝王,总会有许多时候身不由己,事事计较损身损心,实在不该。
我开始学着忘记他后宫中将要进来的女人,闲时也会练练绣工,拨弄琴弦。
只是高山流水那种清雅的曲子,我到底还是听不懂,但若有乐师弹起四面埋伏,我便摩拳擦掌。
莲灯说:「娘娘,你何必迁就他学习这许多无用的东西!当年娘娘策马长街时,我看全京城的世家小姐,便没有一人比得上的!」
她栩栩如生的描述着我策马长街的场景,我也笑的开怀。
04
那是我初见裴弘琛,他带着弟兄喝酒,结账时与店家起了争执,我以为是他带人闹事,当机立断的出剑阻止。
一来一回,竟然觉得少年身姿矫健,面容英俊。
店家这时也反应过来,忙跟他道歉,说是店里小二算错了酒钱。
我反应过来也想道歉时,他却合着两根指头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朗声道:「姑娘下次行侠仗义,可要弄清是非缘由!」
他留下一道背影,风姿绰约。
一见倾心,二见钟情。
第二次在秋日猎宴上,皇帝说他有一子,和沈家侠女最为相配。
他点名叫裴弘琛出来,裴弘琛束发而出,多了几分少年的桀骜不逊。
接下来的故事很俗,他在比赛快结束时送了我只麋鹿,我拔得头筹。
圣上问我要和奖励,我说我要留着,来日再来讨要。
只不过后来变故频生,圣上金口玉言,我用这一诺,堪堪讨来了一纸保命的婚书。
我被莲灯逗笑的脸酸,直到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我回头一看,阿琛正满脸笑意的看着我。
我冲他招了招手,他笑着走来,在身后搂住了我。
「你可还记得选秀时有一女子,曾作诗一首的那个。」
阿琛问起选秀的事,我嘴角的笑不知为何就僵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作诗那个?」
我思索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
「我怕是有心人安插进来的,墨客似乎查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05
墨客……
我心里突然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点了点头,「我毕竟根基不稳,枕边之人总要多加防备。」
我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我懂的,我会好好制衡后宫,不叫你为难。」
他把头靠在我肩上蹭了蹭,「朕的知意从不叫朕为难。」
我僵硬的笑了一下,心里的慌张感却没有减轻分毫。
墨客是阿琛培养起来的朝中眼线,原先只有一人,后来发展至十余人,算是死士,仅听命于阿琛。
先帝便是因为此事认定阿琛有谋逆之心。
我拿着先帝在秋猎时许下的一诺,求他放过阿琛。
先帝笑了一下,看向我父亲,「这当真是沈家教出来的,重情重义的好女儿啊!」
父亲跪在地上不曾颤抖,「今日臣女爱上罪臣,是我教导无方,我愿意交出京城守卫之责,在家自省。」
我不是傻子,此时也知道先帝是何用意。
我向先帝叩谢,他收了我父亲的兵权,笑意盈盈。
「知意与他两厢情深,我看也不用操办什么婚事了,你现在就把逆子从牢里领出去吧!赐婚的圣旨,我随后就让人送去。」
从大殿上站起来那一刻,我突然头皮发麻。
皇室勾心斗角,不过互相利用。
而在牢中,阿琛听说这些后,跪地向我承诺,此后若非事关性命,绝不再动用墨客给人留下把柄。
我咽了咽喉咙,直到阿琛离去,莲灯才发现我的异样。
「小姐!姑爷他怎么食言啊!」莲灯一边嘟囔着,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胸口很闷,话里也掺着鼻音。
「阿琛现在是帝王,事事都关乎性命,不可大意,不可大意……」
06
秀女进宫这天,天气阴绵绵的,让人心烦意乱。
我看了一眼每个人的宫室住所,叫莲灯去库房找些首饰布匹给她们送去。
莲灯不情不愿的领了差事,挑选了许多礼物。
我笑她,「你即使再不懂规矩,也是知道不给你小姐丢面子的!」
她有些别扭的拿起珠宝,「我家小姐是金枝玉叶!送人这些礼物肯定是顶有排面的!不像是姑爷娶小姐,一面赐婚的圣旨就骗了去……」
她后面说的小声,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
看着那些闪亮的金银器具,我却想起从前阿琛套在我手上的玉镯——那是他生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知意,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他摩挲着我手上的玉镯,泪眼蒙眬。
我当时想,求得一心人,也算是圆满。
我愣神了很久,莲灯早已经拿着礼品出去了。
我心道莲灯没规矩,也不免担心她日后在宫里吃亏,想着哪日好好教导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