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年的临安禁军营帐中,杨沂中正擦拭着御赐的佩剑。这位执掌禁军二十五年的将领不会想到,自己死后竟会让退位的宋高宗夜不能寐——"杨存中之罢,朕不安寝者三夕"的叹息,道出了南宋初年最特殊的君臣关系。
建炎三年的明州城外,张俊军中一名青年校尉单骑冲入叛军阵中,正是杨沂中在苗刘之变中的救驾首功。这个出身代州将门的青年,祖父杨宗闵战死长安、父亲杨震殉国麟州,满门忠烈的背景让宋高宗眼前一亮。
当张俊想留他在外征战,高宗果断拒绝:"宿卫之责,非正甫不可。"自此,杨沂中开始整编神武军,将散落各军的精锐重归禁卫,为流亡朝廷铸就第一支直属武装。
绍兴六年的淮河畔,伪齐东路军统帅刘猊望着突然出现的"杨"字旗目瞪口呆。杨沂中率五千铁骑如利剑突入敌阵,伪齐号称十万的大军竟如麦浪般倒伏。
此战生擒敌将数十,缴获舟车数千,捷报传至临安,高宗提笔赞曰:"卿父子兄弟戮力王室,可谓满门忠赤。"十年后柘皋之战,他更以步兵大破金兀术铁浮屠,终结了女真骑兵不可战胜的神话。
绍兴十一年的风波亭寒夜,杨沂中捧着御酒踏入岳飞囚所。这个曾与岳帅并肩抗金的将领,此刻化身催命判官。次日西市刑场上,他冷眼看着岳云、张宪血溅青石,心中或许想起父亲战死时的模样。
正是这种"唯命是从"的绝对服从,让高宗将他比作"朕之郭子仪",赐名存中意为"存忠"。即便朝臣弹劾他专权,高宗仍力排众议:"存中侍朕三十年,未尝一语伤民,一矢妄发。"
乾道二年的同安郡王府,六十九岁的杨存中溘然长逝。出殡之日,退居德寿宫的高宗特赐十万缗治丧。这个背负"忠"与"罪"争议的将领,用三十年时间证明:在猜忌武人的南宋朝堂,唯有将忠诚刻进骨血,方能成为帝王永不卸甲的护心镜。而楚州捐献的三万九千亩私田,或许正是他对"武将干政"宿命最后的划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