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上招待几个客户,吃完饭,又去KTV唱歌。
有个林总,四十多岁,看上去很色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就不时地讲些荤段子,去K歌也是他的提议。
我预感到今晚会有收获。
果然,进包房坐下,服务生拿着酒水单刚过来,林总就说:“来几个美女!”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是公司的销售部经理,就怕遇见无缝的蛋。
公关的手段就是投其所好,尤其是这种癖好,满足了他,十有八九事能成。
林总是这帮人的头儿,所以这次合作的成交可能性很大。
包房的门打开,哗啦啦鱼贯而入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像展示商品一样,整整齐齐地站在我们面前,各种搔首弄姿,等待着我们的钦点。
目光无意一扫,我吃了一惊,这群女子当中,竟有一个我的小姨子伊蓝。
她也认出了我,愣了一下,便低下了头,身体往后缩了缩。
与吃惊相比的是疑惑,伊蓝是个高级白领,高学历,高颜值,高收入,压力不大,她为什么要干这个行当?
就在我疑惑之际,坐在旁边的林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手一挥:“高经理,你先挑!”
高经理是指我。
“哦哦,”我窘迫地应和两声,本可以像从前那样把这个优先权交给对方,但考虑到假如伊蓝被选中,那可尴尬死了,便随手指了几个,“你,你,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走吧!”
我们五个人,我指了四个公主。
被我选中的四个女子便上前一步,像是被皇帝钦点的妃子,带着满脸的自豪和优越感。
我松了口气,盘算着回家后怎么向老婆伊红坦白,以防她妹恶人先告状。
“等等等等!”
林总站起来,绕过茶几,把其中一个女子扯了过来。
是伊蓝。
她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跟着林总坐下了。
林总的手臂搭在她的肩头,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只乖巧的,温顺的,胆怯的小猫。
在我的印象当中,她是个泼辣的女子,所以此时的表现,大概是因为我在吧。
02
音乐声起,七声二气的嚎唱声便充斥在包房里。
林总坐在我的旁边,他的另一侧是伊蓝。
我不能肆无忌惮地直视他们,那样显得不礼貌,我只能装作随意地转头,不时地瞟他们一眼,支梭起耳朵,捕捉着他们的谈话。
林总不安分,总是要动手动脚,伊蓝不停地抵抗着。
“我们只陪唱歌喝酒,没有其他服务。”我听到伊蓝说。
我在心里冷笑,常在海边走,哪有不湿鞋?
对于几乎每晚都有应酬的我来说,对KTV的公主还是有所了解的,只陪唱歌和喝酒是吃不开的,越大胆开放,越能讨顾客欢心,挣得也就越多,唱歌喝酒,都是幌子罢了。
所以我想,伊蓝今日如此,只是为了做给我看。
林总还在锲而不舍地做着各种努力,摸她的胸,用自己的脸贴她的脸,伊蓝已明显不高兴了,一边挣扎着,一边说着“不要”,偶尔与我的目光相对,充满了羞愧和求助的神色。
蓦地,伊蓝站了起来,端起茶几上的酒杯,泼在林总脸上。
然后把胸前已被解开的两只扣子扣上,愤怒地跑出包房。
气氛一下子变得好尴尬。
音乐声停止了,大家都把注意力转移到林总身上。
我暗叫一声苦,赶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林总,讨好地说:“林总别生气,咱们再换,小妞不懂事!”
“他妈的,”林总发怒了,“不让摸你出来混个毛啊!”
“出来玩就是图个高兴,不必生那门子闲气,换一个就是了。”
我打着圆场,叫来了服务生。
“再叫一个!”
没等服务生回话,林总就咆哮道:“不用叫别人,就让她来!这是她的工作,是有契约的,临阵脱逃,太没职业道德了!”
伊蓝再没过来,林总的兴致没了,也没让服务生再叫一个来。
第二天,林总终止了和我的合作。
这让我对伊蓝十分愤恨,就决定要把这事告诉伊红了,让她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妹妹,不然我常出没在那种场所,迟早还会被她坏事。
这时伊蓝给我打来了电话,约我吃饭。
03
“姐夫,你千万别告诉我姐!”坐下后,伊蓝第一句话如是说。
我未置可否,反问:“你为什么呀?你又不缺钱。”
“谁不缺钱?”伊蓝捧着一杯可乐,“我当然缺钱,你不缺吗?你不缺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工作?谁都喜欢钱,谁都在为钱疲于奔命,闲着也是闲着,利用自己的青春美貌挣点外快怎么了?”
“挣钱可以,可你做的……”
“我做什么了?”伊蓝打断了我,“需求决定供给,没有你们,哪来的我们?既然你们能心安理得地消费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地挣这份钱?再说,这事又不犯法。”
“是不犯法,但也要有所选择。”
“怎么选择?”伊蓝常态的泼辣性子又回归了,“你是说我们做这行低人一等是吗,很下贱是吗?所谓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不就是你们这些谦谦君子说过的吗?你们需要的时候,就满世界地找我们;你们不需要了,就说我们下贱,什么心态嘛?”
我说:“既然你觉得做这行没什么,不寒碜,为什么不敢让你姐知道?”
“我没不敢啊,”她很轻松地说,“我只是不想和她生气而已,她要是知道了,非得阻止我不可,我可不想早早地放弃我的事业,但这并不证明我是错的,只是观念不同,我不想妥协,只能瞒着她。”
沉默了一分钟,我严肃地说:“不行,不管你有千万条理由,我不能放任你继续这么下去!要么,你别干这个;要么,我就告诉你姐去。她能不能管得了你是她的事,我知道了不告诉她是我的事。”
“你为什么要管我,”伊蓝冲我狡黠地一笑,“你是我老公还是我男朋友?”
“你——”
她噗嗤一下笑了。
我白了她一眼,诚恳地说:“伊蓝,我不想让你堕落下去。”
“堕落?言重了,姐夫!”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对此早已免疫,我恰恰是担心你,整天花天酒地的,迟早会做出对不起我姐的事。在这方面,男人的克制力远比女人差得多,尤其是像你这种表面斯文的男人。”
“我不会!”
“哼,后事谁能料到呢,走着瞧吧!”
我本要劝她,反被她将了一军。
我恐吓她说:“既然你不听话,我就只能告诉你姐了。”
“随便,”伊蓝一点也不担心,调皮地眨着眼睛,“我会说,你在KTV包房里调戏人家公主被我撞见了,你恶人先告状,看我姐信谁的?哈哈……”
她笑得花枝乱颤,简直恶毒!
我到底没敢把这事告诉伊红,伊红怀孕四个多月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04
又一次招待客户,吃完饭,又去KTV,又叫了公主,其中又有伊蓝,真是巧了,也说明她活动得较为频繁。
我怕再出现上次的尴尬,当客户礼貌地让我先选时,我犹豫了一下,就选了伊蓝。
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过来大大方方地坐在我身旁。
音乐声起,伊蓝凑近我的耳朵说:“姐夫,你摊上事了。”
“什么?”
“让小姨子陪,你野心不小哇!”
这家伙,还有心情取笑我。
我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无论她如何狡辩,在我看来,做这行的,就是很下贱。
我不是救世主,改变不了任何,但我不能让她影响到我的生活。
是的,她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了,且不说她夭折了我的一单即将成交的生意,就是心理上也不能接受。
我的小姨子是陪酒女郎,那么我老婆算什么?
从KTV出来,把客户送到宾馆,我又返回到KTV,不过没进去,在外面给伊蓝打电话。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回家了,睡下了都。”伊蓝慵懒地说,随后又嘻嘻笑道:“姐夫,今晚玩得可好?”
“别跟我扯这个……”
“姐夫,别不好意思,男人嘛,本性,理解,我姐怀孕了,我知道你熬不住。”她的话说得很露骨,“要不你来我家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等你哦!”
她最后的“我等你哦”说得很暧昧,带着十足的蛊惑,我的心竟然狂跳起来,真见鬼!
鬼使神差地,我去了。
当然,我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劝失足少女回归正道。
到了伊蓝独居的公寓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我又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
“我在家啊。”
“那怎么不开门?”
听筒里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她哈哈地大笑起来。
“不是吧,你真去了?厉害了我的哥!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为了应付工作不得已去那种地方的,你劝我,我还蛮感动的,没想到……看来我真得告诉我姐去!”
我的脸烫了起来,但我有理由:“我来又不是要干什么,我是有话和你说!”
“别解释了,我说你要干什么了吗?做贼心虚!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最清楚,我不必说破,你也不必掩饰。好了,我今晚不回去,你自便吧。”
说完,电话挂断了,最后这段话明显带着失望和愤怒。
与小姨子的斗争,我再次输得一败涂地。
那晚之后,我不再试图改变伊蓝的人生了,人各有志。
我反而担心,她把我半夜三更去她家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她姐,那我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好在她一直没说,相安无事。
不过她几乎不来我家做客了,也难怪,她忙嘛,白天要上班,晚上也要上班,正好,我也怕遇见她。
为了避免再遇见她,以后再招待客户,我就尽量不去那种地方。
如果客户主动要求,我也想办法推辞,而换个其他活动项目。
05
某天早晨,我刚走进办公室,就见同事白斌双手捧着手机,痴痴地盯着屏幕,满脸的心醉神迷,口中念念有词:“太漂亮了!太有才了!太棒了!”
我随口问:“怎么了,被哪个姑娘迷住了?”
白斌抬起头,反问我:“你知道蓝心吗?”
我摇头。
“一个新生代的现实主义女作家,”白斌的语气中满是崇拜,“她为了完成这本《我在夜店做公主》的书,亲自体验生活一个月,昨天完稿了,写的全是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事,比那些网文有意思多了,文采斐然,网站还给她做了作者推荐,你看,这就是她!”
白斌把手机递给我。
接过手机,我看到屏幕上竟是伊蓝的照片,不由一怔,再看下面的文字介绍,果然是伊蓝。
点了点下面的链接,打开那本《我在夜店做公主》,显示是完结状态,旁边附着一行高亮红字:出版中,敬请期待!
这家伙,不动声色地干了这么大的事。
我激动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手机搜出那本书,认真地读起来。
不像那些动辄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这本书只有刚到十万字,没有固定的人物和情节,只是把一些不相关的片断串联起来,但很吸引人,不知不觉我就深陷其中。
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看到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见识到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事,领略到了在喧嚣的音乐声掩盖下的一个个寂寞空虚的灵魂。
这里有鬼哭狼嚎的麦霸,有抱着话筒不唱歌只发表演讲的开会成瘾者,有男人为争女人而大打出手的精彩演出,有好兄弟为了节约开支只叫一个公主而相互礼让的感人场面……
看似很无聊的事,她却写得意趣横生,我的心时时地被揪着。
我的小姨子没变坏,在那个污浊的环境中,她一支独秀,而且身体力行试图改变着什么。
看到她把一个外地的失足少女劝回老家时,我的眼眶湿润了。
看到她第一次被顾客袭胸,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隐约有些心疼……
她写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顾客,我就用酒泼他们的脸,岂能让他们白占了便宜?”
原来用酒泼林总,并非第一次。
全天不忙,我把那本书看完,也正好下班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我开车去了伊蓝的公司。
06
伊蓝背着包,双臂交叉在胸前,从大楼里走出来,正要到街边等公交,我按了一下喇叭。
她站住了,转头认出了我的车,停留了片刻,缓缓地走过来,站在车窗前。
我放下玻璃:“上车吧,今晚回家吃饭,我和你姐给你做好吃的。”
她耸耸肩:“我可没空,我得去上班呢!”
“走吧,大作家,不是已经完稿了吗?泡夜店有瘾?”
她鼓起腮帮子,翻出白眼仁瞪了我一会儿,嗔怪一句:“讨厌,谁让你看了?”
但还是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
她说:“你还真敢明目张胆地把我带回家呀,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诉我姐?”
我说:“告诉吧,反正和你比起来,我已经无地自容了。”
伊蓝忽然叹了口气,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完美?”
“那当然了。”
“先别回家了,跟我去趟医院吧。”
“干嘛?”
“让你见识一下完美背后的罪恶。”
我一愣,知道有不好的事,正要细问,见她把自己放松在座位上,闭起了双眼,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呈现出一层灰色,显得很疲惫。
认识她这么久,我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疲惫,她从来都是一副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样子,仿佛一台电量充足的机器。
现在,她仿佛启动了节电模式。
07
到了医院,我大吃了一惊。
伊蓝竟然生下了一个孩子!
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伊蓝向我简要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她之前交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
刚分手,她就查出自己怀孕了。
没和任何人商量,她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
孩子发育不良,一直住在医院的婴儿监护室,已经三个多月了。
“你怎么能犯这样的糊涂?”
我可不关心孩子的健康问题,我觉得这个孩子就不该出生。
“你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啊!”
“糊涂谁都会犯的,”伊蓝轻描淡写地说,“爱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全是他,一瞬之间,随意改一笔,爱就变成了恨,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让孩子出生呢?”
“不然呢?打掉吗?”她转头看着我,“不负责任地孕育了他,已经是错误了,打掉他更是一错再错。孩子从被孕育的那一刻开始,就已是个生命了,你听说过婴灵吗?”
“迷信!伊蓝,你是个高级知识份子,怎么连这些都信?是灵异小说看多了吧?”
我直觉,这个小姨子算是废了。
伊蓝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迷信还是科学,我从小学读到硕士,没有哪位老师告诉过我,未出生的胎儿是应该打掉的,在很多国家,打胎和杀人同罪,虎毒不食子,我们难道比野兽还毒吗?”
“你简直——”
我不知该如何评价她,她刚在我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完美人设瞬间崩塌了。
我开车去她公司的途中,还在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品行高洁的小姨子而自豪。
现在,忽然觉得这一切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她使我和她姐清白的一生蒙羞。
大作家,狗屁!
调整了一下情绪,我说:“怀孕到生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有些人怀孕的体征不明显吧,胎儿也小,刚到三斤。”
“你怎么打算的,自己把孩子抚养起来?”
她不说话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到我心里发毛,她才缓缓地说:“姐夫,我之所以让你来医院,告诉你这些,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我顿时警觉起来。
她说:“我不是怕负累,我只是想让孩子有个正常的家庭环境,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会影响他的心理成长的,所以我想让你和我姐把孩子收养了。我还没跟我姐说,不过只要你同意,她那里应该没问题,大不了骂我一顿。”
我预感到了,没说话,鼻子间呼出一股沉重的气息,表示着我的拒绝。
她接着说:“我可以负责孩子的所有费用到他成年,还可以给你们补偿一些。”
“不是钱的问题,”我烦躁地打断了她,“我和你姐已经有了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两个孩子相隔不到一年,这算什么?别人问起,我们怎么说?双胞胎?这是什么神操作?”
伊蓝点点头,嘴角向一侧咧了咧,绽出一抹笑意,是冷笑。
然后站起来,回病房去了。
08
我和伊红最终还是收养了伊蓝的儿子。
取名康康,健康的寓意。
伊红把妹妹教训了一顿,也就相安无事了。
我是七十二个不愿意,但是拗不过伊红的固执。
她有孕在身,我不敢和她争执太过。
一个月后,康康解除了重症监护,出院回到家里。
于是我们家就出现了奇葩的一幕,挺着大肚子的老婆哄着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
伊红的母性被提前激发了,整天抱着孩子妈妈长妈妈短地念叨着,像念紧箍咒一样地让我头疼。
伊蓝倒确实不吝钱财,给我们请了一个全天候的住家保姆,带孩子,家务活全包了。
伊蓝又兼职送起了外卖,只接晚上的单。
下班后,她换上工装,骑着电动车,驮着外卖箱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每晚零点,那个文学网站上,有一本《外卖小姐姐眼中的城市灯火》准时发布新的章节,火得一塌糊涂,但我已全然没了兴趣。
每天中午,伊蓝都要过来一趟,买各种蔬菜肉食,有时帮助保姆做饭。
吃过饭,她逗一会儿康康,就又去上班了。
她的精力总是消耗不尽,这点倒让我十分佩服。
她有时会把一条烟扔在我面前:“给你的,但不能在家里抽!”
仔细想想,自从康康来到这个家,我似乎什么也没失去,反而大部分的生活开支都由伊蓝承担了。
我一个大男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就对伊蓝改变了看法,也就对孩子改变了看法。
有时也实在闲得无聊,就去逗康康玩。
我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忽然有了当爸爸的幸福感。
09
某天正在上班,伊红打来电话,哭着说:“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我一惊,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回了家。
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一对老夫妻,从衣着和气质上看,很有钱的样子。
一对年轻男女,却不像夫妻。
男的貌似那对老夫妻的儿子,三十多岁,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
那女的最多超不过二十岁,她整个人显得有些稚嫩和土气,正襟危坐在那里,像只受了惊吓的瘦弱的小鸡。
伊红坐在一旁。
她现在已临近生产,可她怀里还抱着康康,挤着她的大肚子,紧紧地,怕被人抢去似的,眼中垂着泪,不时地抽泣两下。
伊蓝也在,她坐在伊红身边的扶手上,表情僵硬,目光呆滞。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大家相互补充着给我讲了一件事。
10
老夫妻中的男人姓张。
老张有家不小的公司,事业成功,家产颇丰。
老张膝下有一子,就是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因为是独子,老张两口子对儿子十分宠溺,三十多岁了一事无成,整天花天酒地,到处沾花惹草。
那个瘦弱得像只小鸡似的小女生昭昭,就是他沾惹的花草。
昭昭原是一名大学生,老家是农村的。
原本淳朴敦实的她,没经得住物欲横流的诱惑,接受了张公子的包养。
可张公子很快另有了新欢,昭昭就没能躲开被始乱终弃的命运。
这时昭昭怀孕了。
因为缺乏必要的生理常识,加上没有主见,加上怕被同学和老师们耻笑,她没能及时采取措施,终至把孩子生了出来,生在了宿舍楼的厕所里。
可能是由于胎儿小,她本人又不惹眼,怀孕的九个月间,硬是没被人发觉。
孩子出生后,被一个老师领养了。
这事,整个校园都传遍了,渐而传到了校外,渐而传到了好事者伊蓝的耳朵里。
伊蓝冒充报社的记者,去医院采访了那个领养孩子的老师。
可是出了差错。
那个老师领养了孩子后,发现孩子不健康,很快就后悔了,多次与校方协商,想把孩子退回去,校方每次都支吾而过。
伊蓝本是去采访那个老师的,却不得不充当起了说客,但最终没能说服对方,人家死活不要孩子了,还让伊蓝登报曝光。
伊蓝一激动,大义凛然地说:“你们这些老师,表面上为人师表,所谓的善良都是虚伪的!”
拍拍胸脯:“孩子我要了!”
一句激将的话,她成了孩子的母亲。
这家伙,从开始就计划着让我和伊红领养孩子。
怕我们不同意,就说孩子是她生的,事实上,她至今连恋爱都没谈过。
又有好事者把昭昭生孩子的事告诉了孩子的爷爷老张。
老张学习传统文化多年,最讲伦理道德,自家的骨血岂能随便扔掉?
他把儿子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终于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把昭昭找回来答应娶她。
现在又来找孩子了。
11
“怎么办呢你说?”伊红泪眼婆娑地望着我。
如果再往前推几个月,我求之不得呢,可现在,我和康康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忽然送给别人真有点不舍。
不过我的不舍,和伊红的不舍是有本质差别的。
一时我犯了难,望了望伊蓝,她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思索了一会儿,我说:“让伊蓝做决定吧,只有她有这个资格。”
“伊蓝。”伊红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伊蓝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伊蓝这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姐姐。
半晌,她有气无力地说:“姐,给人家吧。”
“不!”伊红急切地喊道,哭出声来。
老张赶忙说:“我们可以用物质补偿,你们付出了许多,不能让你们吃亏。”
“不要你的钱!”伊蓝淡淡地说,“只希望你们能对昭昭好,对康康好。”
12
康康最终还是还给了人家,伊红哭成个泪人。
伊蓝倒很冷静,把伊红劝住,自己回到卧室,反锁了门,一直不出来,当然也没去送外卖。
我和伊红很担心她,不时地过去敲门,敲得急了,她就敷衍一句:“我没事。”
但我们还是很担心她,不会哭的人,悲伤往往比常人更重。
晚上零点,我打开那个网站,见伊蓝的文章更新了章节,赶忙点开,见只有八个字:
痛失我爱,停更一天。
一时,我百感交集,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正构思着发表几句评论,听到伊红痛苦地喊道:“老公,我可能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