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抢的夫君他不对劲》作者:温轻

勇往直前的明月 2025-03-21 17:56:36

简介:

双亲亡故,虞听晚寄人篱下,任劳任怨起早贪黑忙活。

舅母刻薄,有意将她卖给年过古稀的好色乡绅。

虞听晚摆烂了!

她不伺候了!

与其婚事被拿捏,倒不如她自己做主。

相看失败的路上她撞见被众人抬着浑身是伤的卫家郎君。

虞听晚莫名晕炫,眼前竟多了一片红和不该有的画面。锣鼓喧天,卫家郎君着喜服,神情晦气郁郁,被其母推着入了喜房。

也不知哪个姑娘这么倒霉嫁给他!

虞听晚看到了榻上被压着翻滚的新娘脸。

竟……是她自己!!!

将军魏昭矜傲清贵,立下战功赫赫。参破算计他十余载的弥天大谎后,他倍觉荒唐,心存死志。

边塞一战,他用斩杀敌人的破云枪捅向了自己。

可他没死,成了偏僻村落的卫家郎。

魏昭这一生阴暗潮湿,他以为永远见不到光亮。

直到有人闯了进来。

她凶巴巴的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嘬了他一口。

“别不识好歹,娶到我偷着乐吧。”

精彩节选:

春寒料峭,梅颤枝头。

距上京城千里外的西临村,炊烟袅袅。

天色刚刚亮起,虞听晚钻进了灶屋。

她生得白净,作乡下女子打扮。头上缠着三角头巾,整日低垂着眼帘,有意遮掩姿色不愿出门,可模样却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目若秋水,唇色娇艳,眼尾染一颗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这年头粮食精贵,她不敢多放,抓了几小把碎米淘洗干净,生火煮粥。

身后的王氏沉着一张脸,眼神挑剔,对这个外甥女刻薄至极。

她厌恶道:“胡家收留你,不是让你纠缠二郎的。想要嫁他,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配不配。”

虞听晚动作微顿,神色布满了荒唐:“舅母何出此言?”

王氏骄傲地挺直腰板:“我家二郎可是精贵的读书人,得夫子看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你想要攀高枝也不稀奇。”

她犀利又轻蔑地瞥了眼虞听晚,啐了一口:“就死了这条心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妖里妖气的。一看就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不是什么正经人。

寒意顺着衣裳缝儿往里钻,虞听晚冷得打了个颤。

要不是双亲死的早,她念着世道乱恶徒遍地,身上无钱财傍身,又容貌过盛,怎会来胡家投靠舅舅,受尽王氏白眼?

她轻笑:“上回二表哥去学院前,说认定我了。”

一听这话,王氏那还得了,急得双手叉腰:“定是你勾引他!不要脸的小贱人。”

“他说心悦我许久,还说要娶我。”

王氏怒目圆睁,一阵窝火堵心,尖声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气得不行,抄起灶屋的扫帚就要打她。

虞听晚半点不见慌张,甚至都没躲。她掩下眼底的悲悯,红唇微张,吐出四个字。

“我拒绝了。”

王氏狰狞的脸色有了迟疑,扫帚也停在了半空。

“什么?”

“可他却不死心。”

“管管他吧。”

虞听晚水汪汪的鹿眼瞅着王氏,态度真切:“这样真的很烦。”

王氏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险些被气的吐血。虞听晚的话她都听懂了,又好似一个字也没懂。

她竟然看不上二郎,她怎么敢的啊。

王氏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嘴里溢出两丝冷笑:“你就嘴硬吧!”

“娘!”

大着肚子的小许氏匆匆从外头进来:“我听隔壁婶子说前头大雪封了路,怕是赶路的大郎二郎还有爹这几日都回不来了。”

王氏闻言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天冷成这样,夜里更了不得。农田恐会受损不说,被冻死的人还算少吗?当家的和大郎皮厚实,冻一冻也没什么。可二郎金贵,身体如何受得住?”

这老虔婆!

小许氏气得不成。

就你二郎是金疙瘩!别人都是草!

要不是读书郎从镇上学堂归家,王氏舍不得他走路,非要让爹和大郎驾着牛车去接,她男人能受这种罪吗!

可她不敢将情绪透露分毫,谁不想沾读书郎的光呢。

“爹是有主意的,见情况不对,不可能还留在原地过夜,只怕会回镇上等消息。”

王氏安心了不少:“对对对,你说的有理。”

她来回走动,拧眉:“可镇上花销大,住宿吃饭哪个不费钱?他们可没特地带盘缠。”

这快过年了,学堂也关了,进不去。

要是风餐露宿……,她家二郎哪能吃这种苦啊!

小许氏眼神闪烁,不吭声了。

天儿寒,她脸上都生冻疮了。男人出门时,小许氏咬咬牙塞了偷偷藏了半年的私房钱,让他买擦脸的面脂。

大郎这个蠢的,可别转头给了公爹去凑住宿钱吧。

就在两人各存鬼胎,一筹莫展时,烧柴的虞听晚淡淡出声。

“带了。”

王氏猛地看向她。

“你如何知道?”

因为是她提醒的。

虞听晚早就知道会封山,且会封上一月。在舅舅出发前便稍稍提议出门在外就怕有什么意外,镇上没有亲戚,让他还是多带些银两。

她还知道……

虞听晚缓缓抬眸,目光幽幽看向王氏。

她还知道王氏贪图钱财会趁着舅舅不在家,强势把她嫁给了六十高龄的董乡绅。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西临村地处偏僻,为穷极之地,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收了聘礼,办几桌酒席,就能让男方把人领走了。

果不其然,王氏眼珠子精明又贪婪的动了动。

她受够了当家的对虞听晚的维护。

不如……

王氏按耐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咬咬牙去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枚鸡蛋,路过虞听晚时,嫌她碍眼重重推了一把。

谁料虞听晚似早有所察,侧身往旁边一躲。

她推了个空险些扭着腰。

“你!”

虞听晚:“哦,我错了。”

说她态度好吧,可语气很敷衍。说她态度差,可她道歉很积极。

狼狈的王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上来,咽不下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她恶狠狠瞪了虞听晚一眼,大步朝外去。

她一走,灶屋就剩下虞听晚和小许氏。

那么抠抠搜搜的一个人,竟然揣着鸡蛋出门了!

小许氏欺软怕硬,一改在王氏面前的唯唯诺诺,嚣张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你可知娘去哪儿?”

虞听晚望着灶膛内火光跳动。

一闭眼就是她仓皇无措地跪在王氏面前苦苦哀求的画面。

【“舅母疼疼我,我不嫁,我不嫁他。”】

她低三下四,后者却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试图摧毁她的希冀。

【“我是为你好,还能害了你?晚娘怎不领情啊?是,董老爷孙子都和你同龄,可年纪大会疼人。”】

还有小许氏摸着发间董家给的金簪,笑得畅快淋漓。

【“这雪下得好啊,封了山爹回不来,没人能救你,你不嫁也得嫁。”】

【“模样好又如何?你和你娘一样,就该被男人糟蹋。”】

这两人,没一个是好的。

她仿若一脚陷入冰窖,浑身被冻得麻木僵硬。胳膊被人擒住,头发稀疏的董乡绅扔给王氏一袋银子,拖着她就走。

她疯狂挣扎着,剧烈反抗却惹恼了的董乡绅,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办你。”】

灶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好似能一路燎原将她架起来烤,烫的她浑身都疼。

虞听晚慢吞吞道:“去媒婆那儿。”

小许氏猛地抬头:“媒婆?”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如何也藏不住:“娘这是容不下你,要把你嫁出去?”

她是去年嫁进来的,见虞听晚的第一眼就格外戒备。同为女子,谁会喜欢生得比花还娇艳的虞听晚?

偏偏公公对这个死了爹娘的外甥女心生怜惜,别说她,就连婆婆王氏都不敢明目张胆苛待欺辱。

见虞听晚没反应,小许氏捂着嘴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勾的小叔非你不可。”

“娘那般厌恶你,给你找的亲事能有多好?”

这大雪封路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要是十天半个月呢?

等王氏收了聘礼,把虞听晚丢出去生米煮成熟饭了,爹不认也得认。

虞听晚没有反应。

“娘给爹生了两个儿子,爹就算有再大的怒火,还能休了她不成。可见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见虞听晚依旧没有反应,小许氏只当把她唬住了,倨傲又鄙夷道:“这些年你得胡家收留,日后出嫁也免不了走动。但凡你有良心,别忘了胡家对你的好。”

虞听晚若有所思。

小许氏眯了眯眼:“你别是不乐意吧?”

“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嫂嫂误会了。”

虞听晚轻声:“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不辜负胡家恩情。”

这还差不多,小许氏轻蔑哼了一声。

“我知道嫂嫂是出了名的孝顺。”

虞听晚给小许氏倒了热水:“我虽事事不如,也得向嫂嫂看齐。”

这小贱人嘴是抹上蜜了吧!

也是,毕竟她不讨喜。还得求着自己在王氏面前美言几句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

小许氏讥诮地接过水碗,在她看来虞听晚如何讨好也没有用,毕竟王氏只看银子,可不管她的死活。

“我得学着嫂嫂背着夫家偷偷摸摸私下补贴娘家。”

小许氏吓得一激灵,将手里的碗给摔了。

“你胡说什么?”

虞听晚好似瞧不见她的一惊一乍,低头去看地上的碎片。

“我的事就不劳嫂嫂指手画脚了,嫂嫂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三日前嫂嫂娘家兄弟过来,嫂嫂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贼,趁着舅母不在去地窖装了十几颗白菜萝卜。”

她似不解:“嫂嫂刚嫁进来那会儿补贴娘家,背地里送粮食被舅母抓了个现行后,用荆条抽打得险些下不来床,怎还不吃教训?”

小许氏耳中嗡嗡响方寸大乱,再也没了先前的神气。她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嫂嫂放心,我嘴严。”

虞听晚将王氏方才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处理地上的狼藉:“昨儿你背地里骂舅母是老虔婆的事,我都没透露半点。”

她微微抬眸,弯弯鹿眼望着小许氏,嘴角含笑,很是为难:“只是……”

小许氏被她看的莫名紧张:“只是什么?”

“家里的碗就那么几只,嫂嫂发脾气砸了,这件事我可没法帮忙兜住。”

什么叫做发脾气!!她分明是没拿稳!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端水过来,她好端端怎么会摔了!

小许氏不敢再作妖,等粥熬好虞听晚用起了朝食。可这份清静没维持太久,外头响起了嘈杂混乱,依稀去听还有抽泣哭声。

“快快快,把人送到钱老头那里医治。”

“还有气?诶呦,怎么伤成这样?这浑身血淋淋的,瞧着实在吓人。”

要不是顾忌身子重怕人多受冲撞,小许氏早就跑出去瞧了。

可对面的虞听晚神色平静,夹了一块咸菜配粥,就好似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你就不好奇吗!

怪胎!

外头乌泱乌泱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开,刚从媒婆那边回来的王氏拉着隔壁的吴大婶打听。

“当真?方才抬过去的是当年被顶上去服兵役的卫家小子?不是说死了吗?”

“许是命大活了下来。”

王氏语气格外酸:“可卫家早些年就领了朝廷发的抚恤银,每月还能领半分军饷,三斗大米。”

真是走大运!

朝廷对阵亡士兵家属有补助,可银子一层一层发下来,最后入了谁的钱袋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临西村这种偏远地界,真正到百姓手里能有几文?

王氏愤愤嚷嚷:“我娘家那边也有人死在了战场,抚恤银和米的影儿都没见着。去衙门闹,还被打的没了半条人命。”

凭什么啊!都是死了人,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人家运道好,入了驻守西北边境的魏家军,能一样吗?”

魏家军可是常年立功的!

王氏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那魏将军如何有本事,不还是死在了战场,当了短命鬼?”

吴大婶沉脸:“魏将军也是你能编排的?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修修口德吧!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家二郎念书也念到头了!”

涉及二郎,王氏讪讪不敢再言。

吴大婶也不稀和她计较,感叹:“我瞧着卫小子是凶多吉少了。”

吴大婶唏嘘:“如今封了山,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没法去镇上找大夫。那钱老头平日看的也只是些发热头疼的小毛病,收费还贵,只怕还得吃野山参吊命。”

“你嘴里的抚恤银和米可都在卫老太手里攥着。她舍得吐出一个子儿?”

是啊,卫老太的心肠毒的很。

见不得人好的王氏舒坦了,问:“人是怎么回来的?”

吴大婶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是在山脚让人发现的。当时那卫家二房婆娘得巧拾柴,看到一群人围着说有个外乡人从山林滚下来。她便凑过去看一眼,当场就哭了,说那是她家阿郎。”

“她也命苦,眼下这般,女儿半年前又没了,这二房注定绝后。”

虞听晚用了朝食出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叫了一声吴大婶,便神色恹恹准备回屋。

“站住。”

王氏沉脸呵斥:“整日就知道往屋里钻,鸡喂了?猪草割了?”

虞听晚诚实:没有。”

“那还不去?”

虞听晚耷拉着脑袋:“病了,没力气。”

王氏愣,明明出门前虞听晚还在和她呛,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时候病的?”

虞听晚无辜脸,但她很犟:“就现在。”

这些年虞听晚怕被扫地出门,任劳任怨,便是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从未如此叫嚣。

王氏见惯了她的伏低做小,眼下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嘴里没一句真话,可真长本事了。是不是还要我伺候你啊!”

虞听晚沉吟:“也成。”

王氏气得浑身发颤,扭头朝边上的吴大婶倒苦水:“外头都在传我把这个外甥女整日往死里折腾。可婶子你瞧瞧她什么德行,蹬鼻子上脸!连最轻松的活计都甩手不干了。”

“也不知是哪个畜生传的,败我名声!”

吴大婶就住在隔壁,怎会不知胡家那点破事。要不是胡大柱护着这个外甥女,虞听晚哪有命活到现在。

这王氏可不容人!

胡大柱不在家,她是将外甥女往死里折腾!

胡家的家事她可不愿掺合,连忙打了马虎眼匆匆离开。

虞听晚怕冷,拢了拢被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的棉衣:“胡家给我容身之处,就和舅母说的那样,我这辈子就该当牛做马报答。”

小许氏收拾好情绪刚走出来,对上虞听晚柔柔的眼神,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嫂嫂心疼我,生怕我身子撑不住,非说要替我干活。”

小许氏:?

王氏拧眉:“这怎么可以?”

小许氏肚子里的可是她的金孙孙!

虞听晚:“嫂嫂仗着有身孕整日对我嚣张挑衅,她也说了,她会反省。”

小许氏:???

她敢说虞听晚胡说八道吗!

不,她不敢。

她笑得僵硬:“是,是我的错。”

她这个儿媳可是偷奸耍滑的老手,王氏惊愕:“这……不应该啊。”

“舅母这话说的。”

虞听晚轻笑:“就不许,嫂嫂懂事一回吗?”

乡下的墙壁都由石头和黄土堆砌而成,她住的房屋低矮逼仄,窗户老旧的隔板都能被寒风肆虐震动。

虞听晚回了屋,眉梢的笑意寸寸淡去。

她头疼欲裂,一闭眼就是她惨死的结局。

自去年落水,额头被撞伤后,她脑海中总会不经意间看到一些画面。

琐碎又不完整。

可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也该是上辈子曾经历的。

虞听晚缓缓垂下眼帘,浑身都冷,骨头发颤。

胡家是留不得了。

可她又能去哪里?

西临村四面环山,唯一能走的路又被封了。

就算出了村,外头流寇强占姑娘的事还少吗?

怎么偏偏舅舅走后,她才想起舅母会害她?

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虞听晚试图冷静,可心中徒留空洞和无尽的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理好情绪去了角落,抱着昨夜换下来的衣物衣裳出了门。

颇有微词的小许氏拌着鸡食,随意瞥了眼,不愿搭话。

可虞听晚在她面前站定,望着小许氏的眼神也多了股道不明的意味。

小许氏被她盯得直发毛:“看什么看!”

虞听晚眨眨眼,吐字清晰:“嫂嫂瞧着有些晦气。”

小许氏:???

你特地走过来咒我?

你有病啊!!

为什么又要咒我?

她怨怼,恨不得抓花虞听晚的脸。

偏偏此刻,发现不对的王氏裹挟怒意追出来:“哪个挨千刀的把碗摔了?”

虞听晚抢答:“是嫂嫂。”

小许氏呼吸一滞。

她甚至晃了晃,被始作俑者扶住。

虞听晚:“嫂嫂抖什么?”

她还不忘安抚惊恐的她:“嫂嫂现在是双身子,砸一个碗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把家里全砸了舅母都得认。”

王氏的脸黑了。

这是什么话!

碗不要钱啊!

她难道还要上赶着讨好小许氏吗!

小许氏怕王氏怪罪,提着鸡食慌里慌张逃去了后院。

她忍不住恼火骂:“那小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可别落我手里!”

“往前倒还算好使唤,这几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啪叽一声,头顶翅膀辉动,鸟雀从她头顶飞过。小许氏仰头去看,有什么砸到了嘴角。

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鸟屎。

王氏拾着抽人的细竹条大步过来要收拾她。

“造孽啊!你这蠢人……”

小许氏擦着嘴角的黏腻,面露恶心。她再也顾不得旁的,哆哆嗦嗦:“娘!那小贱人自落水后怪邪门!”

每次说她晦气,她真的会倒霉!!

上次说她晦气,她身上莫名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痒了半个月。

上上次说她晦气,是大郎喝醉了酒,甩了她一巴掌。

有阴影了!

邪门的虞听晚沿着村路走,没急着去河边浆洗。

她不能离开,只得想法子先拖住刘媒婆。

刘媒婆家外有两棵柳树,很好认。她有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愿意找她保媒。

她浓妆艳抹,不同于乡下妇人身形的干瘪,是难得的丰腴。眼底眉梢都是喜气春色。

她正愁董乡绅那边不好交差呢,王氏就登门了。

董乡绅上了年纪,却是出了名的好色。他熬死原配后,转头寻过来指名要标志的,又要水灵灵的没嫁过人的姑娘。

这不就难办了。

长得好的姑娘,家里舍不得女儿嫁给糟老头子遭罪。那些愿意和董家结亲的,董乡绅又挑剔,嫌弃人姑娘不够俊。

要不是董家给的媒钱高,她早就翻脸了。

眼下不用为难了。

虞听晚那张脸乡绅老爷一定喜欢!

刘媒婆走路带风,恨不得早早促成这门亲事。

去董家必经路上,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光线下女子细密长翘的睫毛,红润润的唇,白瓷般的肌肤通透细腻……

此等姿色,刘媒婆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打量。

“诶呦,这不是晚娘吗?愈发出落的好了。”

虞听晚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

“婶子来了。”

“可真让我久等了。”

刘媒婆微怔:“你寻我?”

她并未深思:“可是你舅母让你过来传话?”

“婶子还去董家吗?”

“当然,我……”

刘媒婆一顿,惊愕:“你怎知我要去董家?”

她试探问:“你舅母和你说了?”

虞听晚眸中不见情绪。

“说什么?”

“说她千叮咛万嘱咐,就一个条件,只要有人愿意出二十两聘礼,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把我带走?”

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说她和你狼狈为奸,是一路货色?”

刘媒婆一哽,莫名心慌:“你这话实在不中听。王氏想让你后半生富贵,也是为你好!”

“董乡绅年纪都比婶子你大了。”

刘媒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男人嗑次药照样生猛如虎。”

“你进门后便是继母,要是能怀上皆大欢喜,要是怀不上还能捡现成的。”

虞听晚冷冷道:“别说原配离世不出一月,董家的白灯笼还没撤下。早些年他纳的那些个小妾又都是什么下场?个个没到半年就被折磨的身上没一块好皮,被席子一卷扔去了深山成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食。”

她淡淡问:“我和婶子无冤无仇,婶子为何要害我?”

刘媒婆笑容不变:“瞧你这话说的。那些人死了是她们命不好,享不了福,和乡绅老爷何干啊?”

虞听晚不愿和她分辩:“婶子这些年撮合了不少人吧。”

“你这种小人巧舌如簧,厚颜无耻害人不浅。把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推进了火坑。”

“那卫家郎君在战场上可是沾过血的,他要是醒来得知亲妹子嫁人后丧了命,你会是什么下场?”

刘媒婆跳脚:“你骂我?别人都说胡家的外甥女一身毛病,我原先是不信的。我忙上忙下是为谁奔波。你别不知好歹!”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何王氏厌恶虞听晚了!

这姑娘的确不讨喜!

她气得就要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听晚父母不在,王氏这个舅母是能做主的!

刘媒婆恼,她这一次还真要把这门婚事给说成了!

“没记错的话,婶子守寡有三年了吧。”

虞听晚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眼神却是透着古怪。

谁能想到,这位刘媒婆不久后会被人抓奸在床,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婶子膝下没有子嗣,也没有牵绊,何必苦守着?就为了被村里人夸一句婶子忠贞厚道,男人死了也不改嫁?”

刘媒婆停下脚步狐疑,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虞听晚一语惊起千层浪:“可她们哪里知道,婶子和公爹偷偷扒灰。”

刘媒婆猛地僵住。

“婶子私下的肮脏事,也不知哪日会不会被我一个不慎传了出去。”

明明是寒风冷的刺骨,她后背冒了一身汗,决口不认,尖声:“你胡说!”

虞听晚好奇:“你公爹嗑药吗?”

嗑啊,生猛如虎。

虞听晚继续问:“婶子这把年纪了,怎么肚兜上还绣鸳鸯戏水?”

我不正经要你管啊!

虞听晚歪歪头,羞涩三问:“婶子屁股腚上的胎记也不知怎么长的竟像蝴蝶?别说你公爹喜欢,我也怪喜欢的。”

如此私密事,虞听晚怎知晓?

刘媒婆险些晕厥,她忍住颤栗,慌张张望了四周,嗓音哆哆嗦嗦:“别说了!”

后者却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威胁。

刘媒婆浑身发寒,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如何还敢再耍心眼?

她牙齿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你舅母心肠歹毒容不下你,就妄图毁了你的后半生,我可不是。那董乡绅一脚都进棺材了,姑娘正值韶华,自当才俊相配。”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眼瞅着解决了一桩事,心情也明媚起来。

她嘴角的淡笑不减,动作慢条斯理帮着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换来刘媒婆身躯抖了三抖。

“婶子人品不行,但也该掂量掂量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下场,对吧?”

媒婆最会察言观色,怎还会不知她的意图,她掩下从心口一寸寸蔓延的惊惧:“你要我做什么?”

天寒地动,河面结了厚厚的冰。

天色阴沉沉的,连下了三日的雪,各地皆是入骨的白色,一脚下去深陷,鞋袜全湿。

和王氏闹僵后,虞听晚全无半点求和之意。

她罢工后,这几日王氏真的很累!!!

里里外外都要忙!又舍不得使唤小许氏,生怕她肚子里的乖孙有个好歹。

见饭点时虞听晚又一次积极捧着碗出现,王氏怒火直往上窜,恨不得把这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忍忍,再忍忍,董家很快就有回信了。

这顿吃的是豆饭,米没见几粒,全是豆。

黄豆泡发的时间短,王氏又舍不得放油,吃着很噎嗓子。

虞听晚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小石子。

这已经是她吐出的第三颗了。

可不吃就得饿,她蹙蹙眉,又扒拉了一口。

小许氏拿筷子戳了戳。她还是喜欢虞听晚做的饭菜,至少能入口。可虞听晚现在就是个刺头,她哪里敢让她下厨。

她小心翼翼去瞅虞听晚,寄人篱下就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要是虞听晚早就跪下来给王氏磕头认错了。

以前虞听晚不见得讨好王氏,但也算尊敬。王氏处处刁难,她从没闹过红脸。

也不知这些时日发的什么疯?

“嫂嫂看我做甚?”

看你找死啊!

可小许氏忌惮她:“没什么。”

虞听晚认真地点点头:“啊?嫂嫂觉得舅母做的饭菜像猪食?”

小许氏绷紧神经:???

这你也看出来了?

王氏:!!!

虞听晚拧眉:“是,舅母厨艺不精,可嫂嫂出去问问,哪家婆婆忙前忙后照顾儿媳的?天这么冷,舅母不想沾水冻手清洗黄豆,泡发的水舍不得倒直接下锅,让你吃到石子了,或是不合嫂嫂口味,你就不能忍忍吗?”

“嫂嫂可别犯浑,你不吃不打紧,要是饿着孩子了怎么办?”

见小许氏眼里闪过心虚慌乱,王氏呼吸不畅。

自古婆媳都有矛盾。

她分明清楚虞听晚在挑拨,可她不得不多想!

她死死看着小许氏,嘴里溢出冷笑。

“不就是不干净吗?还能吃死人了?”

“真当肚子里有货,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小许氏心肝发颤:“娘,我没有。我只是没有胃口。”

王氏哪里肯信,用指尖狠狠戳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我能让大郎娶你,等你生了后照样也能让他休了你!他的弟弟有出息,还愁娶不到媳妇?”

小许氏面色煞白。

虞听晚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胡家为了供胡耀祖读书,可没钱给胡大郎娶媳妇。

又遇干旱,那年饿死了不少人。

小许氏是王氏用一袋米换来的。

胡大郎一直嫌弃她模样不好,可不把她给唬着了。

可这才哪到哪儿呢?

虞听晚掩下低讽,慢吞吞:“好了,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嫂嫂肚子有胡家的骨肉,可别把她吓着了。”

“看看这小脸白的,要是大表哥见了……”

虞听晚微笑,实话实话。

“哦,他不会心疼。”

小许氏听到这话都要崩溃了!

虽说嫁进胡家,可她从未站稳脚跟!

娘家贫苦,父兄不争气,她在胡家就矮上一头,倘若这胎是女婴……

虞听晚适时安慰:“别哭啊。”

小许氏掩面:……没哭,在酝酿。

你再说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虞听晚眼底不见动容,却扭头为她护不平:“舅母就饶她一回,大表哥休妻再娶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今年收成好,家家户户粮食卖了钱。胡家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可家里养个读书郎不容易,明年的束脩还没凑齐,这些都得存起来。

外头一袋米可换不来媳妇了。

要不是虞听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小许氏都要感动了。

然后,她听见虞听晚抑扬顿挫。

“嫂嫂也没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实在了些,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豆饭难以下咽……”

“都是舅母你的错!”

一天天的,王氏都要被气死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虞听晚平静吐出一句话:“我做主了,舅母向嫂嫂赔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王氏眼前一片晕眩。

她迟早要被虞听晚气死!

轮得到虞听晚做主吗!

明明几日前她教训虞听晚,虞听晚都不敢告状吭声。

难道真如小许氏所言,虞听晚中邪了?

不然,她的性情怎会大变?

不对。

王氏倏然想起多年前,当家的把虞听晚领回家时的情形。

那时的虞听晚不就是个刺头吗?

她死死盯着虞听晚,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视她为跳梁小丑,好似能将她看透。

王氏后背蓦地发凉。

她得早点把虞听晚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许是整日忙惯了,虞听晚一停下来竟有些闲不住。

刚出门就见隔壁吴大婶正探头探尾往里瞧。被撞了个正着后,她也不臊,眼里带着打量:“又出门?”

对她,虞听晚还算客气。

吴大婶与她非亲非故,不会为了维护她同王氏交恶。

可当初虞听晚刚来西临村,时常和王氏对着干。也是吴大婶看不下去,私下提点。

【孩子,你若听婶子一句劝,万不要惹你舅母不虞了。】

【你舅舅对你娘有愧,心疼你,日日同她闹。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你一个外甥女是隔着一层的。】

【你姓虞,胡家可不是你家。当初那事……要不是你爹娘出事,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有来往。婶子知道你委屈,王氏泼辣容不下你,可你没有底气,就得忍。】

这话虽刺耳难听,却也掏心窝子。

她到底是外人。

时间久了,虞听晚也学会了仰人鼻息。

她以为她低头,就能得一方安隅。

前世的苦难却给她当头一棒,王氏这种无赖,给她脸了只会蹬鼻子上脸。

虞听晚笑笑:“去拾些柴火夜里烤,也能暖和些。”

这会儿捡的柴火湿,燃不了。

可她屋里堆了些,是下雪前陆陆续续从外头捡的。不多,但也能用上几宿,想来湿柴火放边上也能烘半干,凑活着用。

胡家灶屋柴火她是甭想了,靠人不如靠己。

这鬼天气。

她用的被子薄,窗户老旧漏风,虞听晚怕她熬不过这个寒冬。

吴大婶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今年也不知怎么了,竟冷成这样,被活活冻死的人可不少,外头都在传是天要收人。”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虞听晚抬手将一缕鬓发别在耳后。

姑娘身上的旧棉衣并不合身,稍稍一动,袖摆就往下滑,露出一截细白手腕。

吴大婶定神去看。

好家伙,手腕上的淤青晃人眼。

她惊呼:“她还对你动手了?”

虞听晚愣,顺着吴大婶的视线低头去看。

“不是……”

吴大婶打断:“她这个毒妇!”

“婶子误会了,这是我起夜时,抹黑不小心撞的。”

吴大婶哪肯信,怜悯不已:“我知道你是想帮着瞒。”

虞听晚:“真不是……”

“我都懂!”

虞听晚沉默了,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干瘦老妇人正看好戏朝这边张望。

她认识。

此人姓范,是西临村的大嘴巴。

什么事经她的嘴,都能快速传播。

最重要的事,范婆子和王氏有龃龉。

虞听晚当即凄凄:“这点伤不算什么。”

“没什么比得了一家和气。”

“我身为小辈如何能计较?”

“我不疼。”

虞听晚:“命!还!在!”

范婆子:!!!

来活了!

她一溜烟就往村里人最多的地方蹿,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都停停,听我说。我刚从胡家那边过来,你们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她张嘴就来:“王氏又对那外甥女动手了,凶悍的像要吃人。我亲眼瞧见她抡起凳子就砸啊。往前胡大柱在,她还收敛些,这回可难说了。”

“上回她落水,我就怀疑是王氏推的。”

有人不信,出声维护:“王氏是脾气不好,可你们不合,也不能这么诋毁她啊。”

范婆子嗤笑:“我用得着诋毁她?”

“她本就是个心思恶毒的小人。”

她眯了眯眼,了然:“你维护她做甚?别是想把女儿嫁给她家二郎吧。”

“可省省吧,她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还能和你做亲家?上次她还骂你孙女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

有年轻媳妇出声:“一个外甥女放在眼皮子底下养,不是亲生的,苛待些又怎么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点头应和。

范婆子急眼。

“知道的是外甥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找了个奴隶。”

“你一个新媳妇懂什么!”

“回去问问你婆婆,当年胡家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胡大柱就那么一个妹妹,更别说他心里有愧,养外甥女也是该的。”

那些年长知道陈年旧事的人面面相觑唏嘘。

“那姑娘没事吧?”

范婆子摆摆手:“没事。”

“还有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是晚娘先被王氏折腾死,还是卫家郎君先被钱老头治死。”

“都要过年了,村里死两人,怪晦气的。”

她挠挠头,乐了:“了不得!这种事都能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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