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犯罪电影《最后的真相》,大概是这个暑期档里给我最多意外和惊喜的电影了,因为它看起来很舒服,比预想中要好许多。
影片的节奏感很好,案件抽丝剥茧的层层递进与人物形象变化是相辅相成的,尽管反转偏多,且落地有些仓促生硬,但也算有始有终,讲完了一个好故事。
我最喜欢《最后的真相》的一点,在于它对社会偏见的反复玩弄,以及对边缘人群的尊重——
说穿了,该片同样是一部现实题材电影,今年暑期档最是不缺,但与那些千方百计想拿真实现象和社会焦虑来刺激观众的影片不同,《最后的真相》选择脱实向虚,用一个虚构的案件和一场虚假的庭审,来讲述生活里的千万种真实,其现实价值源于电影本身,光凭这点,我就愿意给个好评。
【友情提示:下文会有剧透。】
影片的剧情与人物设定颇有看头:“不良律师”丁义峰因举报自家律所被业内封杀六年,期间依靠追债生活,6年后他得到在新律所重新执业的机会,接的第一桩公诉案,是替一名杀死客户的按摩女金喜妹辩护,迫切想要打个翻身仗的丁义峰,决心不择手段地打赢这个官司。
《最后的真相》好看在全片故事就是由这个案件串联起来的,真相的不断披露与人物的真实面貌也在这个过程中不停显出真容,直至拼凑完整。
讽刺的是,在讲“真相”之前,往往是由“偏见”先行。
丁义峰刚接手该案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只需走个过场的铁案”,根本没人质疑一个上门服务的按摩女为了2000块钱怒杀老不休的说法,下层人之间相互伤害的戏码而已,大家不会追问,也不会在乎。
直到丁义峰为了赢开始较真,众人才开始接触到更多轻而易举就能查出来的案件实情。
你们想因为金喜妹是打擦边的按摩女就草率结案,我就偏要说金喜妹是遭受暴力强奸而自卫杀人来翻案,只要说法得当,孰是孰非还不知道呢。
偏见是一把利剑,它能伤人于无形——可同样的,反对偏见的“政治正确”也是把利剑,它能让所有遵守社会基本法则的人不得不避其锋芒。
在辩方律师和检察官等人的努力下,这起原本简单的案件,先后挖出了马双喜有暴力倾向及施暴事实、金喜妹与马双喜存在恋爱关系、两人有承诺给拆迁款的协议等等事实。
可以说,丁义峰每一步都走对了,但他翻案的最大阻力是金喜妹本人。
其实丁义峰从一开始就发现金喜妹心存死志,可官司打到后面他要想赢,就必须搞清楚对方为什么想死,以及怎样才能让对方改变主意。
所幸,丁义峰找到了金喜妹儿子毛卫卫的这条线索,还让他抓到了毛卫卫企图强暴肖姗姗的把柄……这下子,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有办法迫使金喜妹改口了。
这或许也是我中意《最后的真相》的原因之一:国产影视作品终于又多了一个有道德污点的主角,为了结果“正义”而卑鄙阴险,故事就更有看头了。
全片我最喜欢的高潮戏,当属中段庭审上金喜妹演戏承认马双喜强奸后,那是丁义峰两张脸剪到一起的蒙太奇,一边是他面对着国徽和众人,站在道德高地上面大谈特谈犯罪嫌疑人的尊严和法律的正义性,一边是他单独面对着金喜妹,拿出毛卫卫施暴的照片一字一句地威胁逼迫对方就范。
“你想死,我就要逼你活下去。”
黄晓明在片中表现不错,关键在于他的劣势和优势都用对了。
观众们一般对黄晓明最大的负面印象就是“油”,于是影片里的丁义峰在演坏人和自以为是时就拥抱了这种油腻,这让角色在浮夸之余又多了一丝淡淡的喜感。
而黄晓明在“去油”之后的表演又是踏实沉稳的,基础功底肯定过关,所以丁义峰全程看下来足够在线不出戏,仅有的违和感更多是剧情设计带来的。
当然了,我更想说的一点,还是《最后的真相》中几位涉案角色的塑造和展现,它令我感受到了一种基于现实的对边缘人群的理解和尊重。
先说毛卫卫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那种被人遗弃和伤害过的狗,格外敏感、易怒,见了人就想咬,哪怕是对它好的人,它急起来照咬不误。
毛卫卫就是这样的人,出身残缺(没爹养)加上后天遭难(幼小大面积烧伤),使他对外界抱有极大的恶意,同时也遭受了更多伤害。
他的人设很精准、很到位,在看着可怜的基础上更突出了可憎可恨,哪怕会在马双喜喝酒吐血时骑摩托送他就医,也改变不了后来他一时激愤打伤了母亲,以及险些打死那个对自己好的老头。
《最后的真相》里最出彩的两个角色肯定是金喜妹和马双喜,不仅因为闫妮和涂们的出色表演,还因为他们俩是影片秉性最棒的加分项。
闫妮在此片里不再追求精致和高贵,而是展现了庸脂俗粉的半老徐娘身上的风尘气,以及年过百半还心灰意冷的女人身上的衰老和疲惫;涂们老爷子在这部遗作里,则同时表现了为老不尊与慈爱哀鸣的多面性,结合之前他的数种银幕形象,这回演个复杂的臭老头可谓驾轻就熟。
总有许多落后于时代的女性,对缺乏一技之长的她们来说,去做正规的或不怎么正规的按摩,是少数能赚钱的路子;而许多处在半死不活状态的老年人,他们在疲于生活的孩子们眼里,除了有点钱外,可能更像是累赘……
在社会的主流叙事中,这些边缘人群基本都是失语的,即便偶尔提及,也往往是要戴上有色眼镜的不光彩的事情,比如按摩女与客人因为几百费用而大打出手,比如老年人感染艾滋等性病的数量不断走高等等。
影片里早就暗示马双喜没有性能力了,他与金喜妹能走到一起,更多是出于精神层面的相互需求——对他们来说,一丁点的扶助和尊重,都可能换来难以想象的爱意和依赖。
这是《最后的真相》最“逆反”之处:一个受尽冷眼的按摩女和一个孤苦乖戾的老不休之间,照样能有爱情。
所以,哪怕影片客观上还存在不少缺陷,比如后半段的多重反转有些落俗和无谓,比如丁义峰由自私向良知的转变比较急促和僵硬等等,我也都不想多说了。
因为《最后的真相》已经借助到位的手法完成了其最核心的叙事——看完电影后再回想时你会发现,丁义峰在中段高潮戏上那番关于“尊严”的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