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女工在剥松子，粒粒皆辛苦，谁知女工苦。又到松籽上市时。据说世界上质量最好的松籽产自阿富汗东部山区寥寥数省，包括中国市场上多年热销的“巴西松籽”即出自此。这个“巴西”的说法也不知道是谁硬攒的，不知为何不想说阿富汗，就编出“巴基斯坦西部”这个说辞。要这么说，“苏北”到底是指“苏丹北部”还是“苏里南北部”？

从收获到上市，松籽之路无坦途。首先主产地在偏远山区，不仅道路破碎，难以通达，实际上6月底我们去当地震区赈灾时车辆就被颠坏，刹车完全失灵，为此被困夙夜；而且多年来各种身份不明武装高度活跃，还是数月前我们再次进山时，向导就几次提醒说进村就不要拍照了，因为里面住了不少对面国家过来的带枪的人。所以，几乎没有收购商愿意到产地直采，都是松农采摘后交给当地商贩先集中到当地中心乡县，再由更大的商人汇集到省会，然后再由物流或大商人运送到首都。经过这么多道环节，费力费时，成本自然也要上升。其次，阿富汗到中国现在没有定期直飞航班，除了特殊安排的少量松籽包机之外，大部分货物要先由陆路运至周边国家，甚至远至迪拜，然后再安排货机转运包邮区。再次，和大多数坚果零食一样，松籽也要经过品类分级、手工拣选，这是整个加工链条上人工消耗最大的环节，也是赖以增值的关键。经这个环节后，价格可比原货收购价提高30%左右。而在这一节上的主要劳动力，就是阿富汗劳动力市场上被严重轻视的女工。和大多数中东穷国一道，阿富汗女性的劳动力市场参与率处于世界最低之列，仅有15%，而全球平均水平为46%。女性被以种种理由，但主要是以传统、文化、国情为由，被理直气壮在大多数情况下排除在社会就业市场之外。少数的例外，除了必须要求性别的工作外，就是一些报酬低到男性觉得自己干没面子，但却不需要户外作业以至于老爷们儿觉得自家女人女儿去干也不至于会给自己丢面子的活计。手工拣选松籽，就让当地男女老少都觉得两相合宜，即不失面子又能挣到里子。

这家松籽粗选厂现有约四十名女工，每天工作8小时，每人日薪合人民币25元，这样月入750人民币左右，相当于一位拥有本科文凭的中学老师，勉强可使一个四五口人的小家庭糊口，已足够了不起。阿富汗当前的经济形势那是相当稳定，也就是持续凋敝，毫无起色。而这一年多来，失业率陡然剧增且高高在上下不来，许多家庭过去的顶梁柱，也就是男劳动力连打零工的机会都难以找到。相形之下，松籽女工妥妥地撑起一个家的一整个天。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意义亦不遑多让。与外界传说大相径庭的是，阿富汗经济支柱和主要出口产品，并非矿产资源，而是以蔬菜、果品为主的农产品。其中，松籽尤以其高价值成为创汇大户。松籽女工，正如珠三角的“厂妹”一般，以纤纤素手为家人挣来口粮，为国家换来美元。然而，不知这何时才可为她们自己搏来应得的承认与尊重。眼前每位女工都席地而坐，埋头作业，大家都是头巾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这其实主要不是为了防疫，而是要避免“抛头露面”，被外面的男人看到。看到我们走近，大家头埋得更低，更有几位干脆动作极大地调整坐姿，正面给出个背影，以表示极为拒斥和不满。虽然不抱指望，但还是请厂主替我们询问哪位女士愿意和我们聊两句，不出所料无人愿接招。无奈只能转身要走，谁想到这时却有一位年轻女工举手，这可真是令人惊喜。随后一位大妈也自告奋勇陪同站台，很是义气。

为不给人家添太多麻烦，访谈尽量简短，只有三个问题。女工简洁清晰回答说，这份松籽拣选的活儿有季节性，只能干半年，之后半年的活计尚无着落。即便是眼前这份工作的收入，大妈插话说要是大家庭可就麻烦了，她这个年纪一家十几口人，丈夫还卧病，全家就靠她自己养活，温饱都不够，更别说马上冬天到了，取暖就更想。阿富汗大多数家庭都是多子女，且三四代同堂还不分家，大妈这个情况应属普遍。年轻女工接过来说，所以呢，我们就希望要有更多的商人来投资，能买我们更多的松籽，建更多的工厂，让我们有更多的机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