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如何操纵人类历史?

不明山人 2023-12-09 11:31:28

史前时代

在全球范围,从古新世初期,也就是大约5000万年开始,地球整体上进入了一个大的降温周期。

当然大趋势中也有小反弹,比如渐新世末期,也即约2500万年前,有一个较大的反弹,气温大约升高了4℃,并在中新世前期保持了近1000万年。

这一暖和的时期,给自约3400万年前第五次物种大灭绝后幸存下来的哺乳动物大繁荣提供了物质基础。

须知,我们、人猿、猴子共同的灵长类祖先大约就生活在3000万年前。

可能正是在适宜的条件下,灵长类哺乳动物得以积累了足够多的差异化的后代,以供自然选择。

随后气候先生的模拟考就来了。

中新世中后期,冰期再次降临,南极洲的冰盖扩大,地球继续降温。

本是热带雨林的非洲大陆开始变得干旱少雨,雨林退化成疏林,乃至草原。

和黑猩猩一样生存在热带雨林的人类祖先一支不得不被动适应疏林的生活——地上的危险显著多于树上,但祖先们必须到地上来。

于是经过漫长演化,从千禧人,到始祖地猿,再到阿法南猿露西,最后到直立人告一段落。

但从直立人到现代人之间还有很长、很坎坷、充满危险的路要走。

气候变化当然是最大的危险因素。

直立人仍然是采集、狩猎集群存在,种群规模不可能大,三五十人很常见,随着人口增多一定会面临资源不足的问题,就不得不分群。

可以想见,在直立人走出非洲,走向地中海、欧洲、中亚、南亚、东亚、美洲的过程中,直立人类似的种群遍布世界各地,老死不相往来是常态。

那么,一次规模巨大的火山喷发及因之带来的降温,或者频繁的小冰河期与间冰期切换,每一次变化都足以导致相当数量的直立人种群灭绝。

坊间有一个骇人听闻的说法,说是直立人演化的终极态——智人,在走出非洲后,可能对本来遍布全球的直立人进行了大灭绝。

但或许,200万年前走出地球的直立人,更多因为“小国寡民”导致面对自然灾害的适应力低下而退场,“天要亡我”的叙事似乎更温情一点!

这种推测不是没有证据的。

比如,智人与尼安德特人之间,竞争固然存在,血腥与暴力不可避免,毕竟以中国史为镜,商朝还在人殉,白起、项羽这些人屠们,可都是文明蓬勃发展之后了。

更毋庸说,正在发生的以色列对加沙的进攻,祸及妇孺。

扯远了,竞争是一方面,雪上加霜的是冰川极盛期不期而至——灾年,先饿死的肯定是穷人和弱者!

尼安德特人,可是鼎鼎有名的直立人,是直立人中组织程度、进化程度相当高的强者了。

其余的直立人种群可想而知了。

种种迹象表明,大约7.5万年前,也就是智人走出非洲前,印度尼西亚多巴火山的爆发,可能导致了欧亚直立人种群的大量减少。

最后的赢家只有智人,也就是我们现代人的真正的祖先。

但智人统治世界以来,也不是高枕无忧。

冰期与间冰期交替并不会因为智人而改变,可怕的火山喷发也不会因为智人而收敛,天外的撞击物该来还是会来。

好在,事情总有两面性,天候是考验,好官不怕御史台,天选的智人也不怕考验。

迈向文明

冰期与间冰期,寒冷与温暖交替,海平面上升与下降交替,给智人在全世界的扩散带来了机遇,也带来了挑战。

温暖的间冰期,智人群体人口数量增长,智慧进一步发展,协作能力得到加强,对工具的使用展现出进步,对环境的认知抬高。

冰期降临,死亡率当然会上升,但竞争对手们,比如尼安德特人,处境更困难。

智人,或者迁徙寻找更适宜生存的地方。

因为海平面的下降,像印度尼西亚这样的群岛,与亚洲大陆相连,智人得以因此扩散到现在的东南亚的大大小小的岛屿上。

当然还有通过白令陆桥到达北美洲,然后扩散到南美洲。

或者,留下。

苦熬的同时,然后尝试些什么:精进狩猎本领,扩大采集标的,采取抗寒措施。

反正,冰期不是瞬间降临的,寒冷也不会一下把人搞死,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于是,反复的冷热交替,威胁着智人,也磨砺着智人。

终于,末次冰盛期结束了,地球从大约一万多年前开始进入一个持续的升温期。

虽然,升温使海平面上升,使大陆与海岛的智人、不相连大陆的智人断绝了联系,自然也淹没了智人在沿海地区的栖息地。

但温暖仍然是最大的安慰,整体上,地球的适宜生存地区增多了。

不可避免的,又一次迁徙与扩散。比如中国,本来寒冷的北方,变得适宜生存了,南方智人因此向北、向内陆扩散。

智人们大抵过了千余年很舒服的日子。

然后就撞上了新仙女木事件。

具体说就是1.29-1.16万年前,北半球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气温骤降了10℃左右。

证据是,通过地质考古发现,在这个时期,本来生在高纬度寒冷地区的蔷薇科植物仙女木广泛出现在北半球,同时,其他植物则大量死亡。

事件诱因,可能是彗星撞击地球,也可能是变暖导致大量淡水注入北大西洋,使温盐环流减弱甚至停止。

至于影响,有研究表明,北美洲的克洛维斯文化文化可能因此直接走向灭绝。

其他地区的智人群体毫无疑问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但现在我们知道,智人毫无疑问挺住了,不然也就没我们了。

这次气温骤降导致植物大量死亡,采集变得不经济,可能逼迫智人尝试自己去有意识地驯化农作物。

等熬过了长达千年的骤冷期后,当气候重归温暖时,农业种植变得更加容易,于是顺理成章的,人类迎来了农耕的普遍发展。

中亚苏美尔人的前辈搞定了小麦;东亚大陆上,中国人的祖先驯化了粟子和水稻;美洲大陆上,美洲原住民驯化了南瓜和玉米;非洲的黑叔叔们种上了高粱、芋头和香蕉。

几千年过去了,虽然在8200年前,又有一次显著降温,但已经无法阻止世界各大文明中心的前辈对种地的热情了。

劳动剩余产生了,人们被组织起来,建神庙,建奇迹,治水。

于是,在尼罗河流域,埃及文明出现了;在中亚,苏美尔文明出现了;在印度,恒河文明出现了;在中国,文明在黄河、长江流域蓬勃发展。

兴衰所系

大约4200年前,一场大范围的干旱袭来,影响了包括不限于尼罗河流域、地中海东部和西亚地区、印度河流域,及中国西藏东部和黄土高原。

非常巧合的是,古印度文明遗址在此后被遗弃,中、西亚的阿卡德帝国也很快土崩瓦解。

而古埃及文明,则恰逢动荡不安的第一中间期。

在中国,如果把从西到东、从南到北的各种先夏文化视作竞争关系的话,最后是黄河中下游以夏王朝为表现形式率先迈进新时代……

不过,既然劳动剩余导致了阶级分化,进而导致以攫取劳动剩余为底色的文明出现了,帝国会崩溃,但统治与被统治总会旧瓶装新酒地重新粉墨登场。

埃及进入了新王国时代,统治重归稳定;能征善战的赫梯人在小亚细亚建立了赫梯帝国;在中国,商汤革了夏的命,建立了控制区空前的全国性政权;在地中海,克里特-迈锡尼文明衰亡,希腊文明崛起……

青铜时代的尖子生们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

但人类开始能掌控使用铁器,历史告诉我们每一次技术革命都会让一些老牌强国疲于奔命。

同时,统治机器发展到一定程度,不可避免地,统治阶级奢靡无度,底层人民民不聊生,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气候又来凑热闹,4.2k干旱事件后约一千年的时间内,北半球气温连续升高,但在公元前1200年-850年期间,又开始降温,雨水也减少了。

于是,古埃及一次次被征服,库什王国、亚述帝国、波斯帝国,然后是罗马帝国,先后鸠占鹊巢。

希腊文明隐入尘烟,差点被彻底遗忘;赫梯帝国内乱之余,被亚述人和海盗击垮;在中国,周武王翦商,商王朝最后一王帝辛自焚……

接下来,暴虐的亚述帝国通知了二百余年后土崩瓦解,而周公设计的分封帝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四分五裂,世界似乎进入了大分裂时代,没有谁能四夷来附、万邦来朝。

但混乱中也孕育着新的秩序。

意大利中部台伯河畔的一个小城邦,实行了政治制度创新,放弃君主制,建立共和国,然后开始了不可思议的扩张,最后成长为庞大的横跨欧亚大陆、环抱地中海、北抵英国列岛的罗马帝国。

在中国陇山东部,一个叫非子的人,因为给周孝王养马养得好,被封于张家川,称秦,大抵是个子爵。随后,周平王东迁,非子的后人与犬戎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最后占据了关中平原,并以此为资本,到秦始皇时兼并天下,建立了秦帝国。

当然了,始皇帝步子迈太大扯着蛋了,秦帝国二世而亡。但刘邦取而代之建立的汉帝国继承秦制,放在全球视角下,我们姑且视为秦汉一体。而秦汉帝国在汉武帝时至于极胜。

当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实际上进入了人定胜天的阶段,制度建设、组织架构、动员能力对于兴衰是决定性的。

不然,地中海沿岸那么多城邦,为什么是罗马人建立可帝国!

不然,周初分封那么多诸侯,到春秋时逞强梁的十多个总有,为什么反而是长期被排斥在文明核心圈之外的养马人的后代统一了中国!

但不可否认的是,气候仍然在发挥着作用,时而锦上添花,时而雪上加霜。

公元前400年到公元200年之间,气候相对温暖稳定,一度被史学界称为“罗马最佳气候”。

于是罗马人如虎添翼。

这一时期,气候对东西方并不厚此薄彼,东亚中国一样相对温暖湿润。

黄河因为多雨而更加桀骜不驯,但整体上,温暖湿润对秦汉帝国积累雄厚国力带来了足够的正收益。

无限博弈

气候对人类社会的塑造,至少从祖先们从热带雨林进入热带疏林,就可以说开始了。

而这是一场只有开始没有结束的无限塑造。

不过,如上所述,人类从采集、狩猎,到建大规模神迹、改造河流,以及类似烧林造田、畜牧业产生的温室气体,不一而足,人类也在反向塑造着气候。

所以,这是一场无限博弈,强大如罗马帝国和秦汉帝国,也不过是一段高昂的音符。

寒冷与温暖,干旱与湿润曾经对帝国的建立施加影响,也仍会对帝国的衰落施加影响。

罗马帝国的向北扩张,止步于特托堡战败,在严寒之下,日耳曼这些被称为蛮族的部落是战斗力更强的一方。

汉帝国的名将们对匈奴人犁庭扫穴,匈奴人的选择是向西迁徙,而不是向更北方。

匈奴人的西迁又具有蝴蝶效应,与日耳曼人、阿尔瓦人共同摧毁了罗马帝国。

然后是中世纪,东罗马帝国苟延残喘,地中海沿岸、西北欧洲蛮族狂欢。

在东亚,汉帝国的崩溃更早,大分裂也更早,从东北到西北,各种游牧民族纷纷入主中原,于是各民族大融合。

气候也有过回暖时期。

欧洲没有因之重建帝国,但农业繁荣、耕地增多、人口翻倍,日耳曼人得以向四面八方迁徙、扩张,演化为今天欧洲的各主体民族,殖民的种子被仲夏。

东亚,则经隋文帝杨坚之手,南北归一,进入了隋唐一系的帝国时代。

接下来是,从公元530年起,至公元940年终,东南亚地区的夏季季风持续减弱,干旱与决策失误导致了唐帝国的脑中风,随后是五代纷争,归于宋。

宋朝人对东亚统治艺术的创新在于金融,天险尽失,从偏安到偏安,但仍然苟了三百余年。

但无论是欧洲人的殖民雏形,还是宋朝人的金融小霸权,终究都在蒙古高原回暖之后,迎来了成吉思汗的上帝之鞭。

绝对暴力无法统治世界,但绝对暴力可以征服世界。

蒙古人太可怕了!

欧洲人明白了,中世纪后期的降温不是黎明前的黑暗,是薄暮初至。

蒙哥汗死后,蒙古帝国最终分裂为四大汗国,而继承了蒙哥汗政治遗产的忽必烈在大都建立了元朝,成为东亚统一帝国的新主人。

随后是漫长的小冰河期,在欧洲,黑死病比蒙古人的弓箭更可怕。

在亚洲,元朝灭亡时干旱与洪水交替出现,明朝灭亡时则大干旱持续数年。

东南亚因为季风变强崛起的大越国、高棉帝国、蒲甘王国,又因为季风变弱而衰落。

欧洲殖民者摆脱了黑死病之后,殖民者踏上了美洲,对原住民降维打击,但殖民者遭遇的最大挫折也跟原住民利用严寒有关。

以及清朝的衰落,与印度尼西亚坦博拉火山爆发不无关系。

当然,清朝人并不知道,只是在史册中记录到:清嘉庆二十年(1815年) 澄迈,冬十一月,天降大雪,榔椰树木多伤。

……

如此种种,当气候历史学建立后,气候对历史事件的影响就一下子无处不在了。

气候不止影响历史,也影响当下,影响未来。

想必至今,今年夏天经历涿州洪水的人们仍心有余悸;去年夏天经历郑州洪水的人雨天坐地铁又何尝不心里犯怵。

更远一点的,温室效应问题如果真如科学家所说,像基里巴斯、图瓦卢、马尔代夫这些最高海拔2-5米不等的国家,国土化作水晶宫简直计日可待了。

工业化现代化以来,人类对气候变化、地理环境的适应性前所未有,但对气候、地貌的塑造也前所未有。

这种塑造又带来新的问题,可以预测的,不可预测的。

或许,我们似乎是主人,我们终究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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