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带着他的心头好卷款跑路，留给我一堆债款。

我砸锅卖铁还完债，流落街头，无钱治病。

再睁眼，重返大学毕业前。

我拒绝了他合伙创办公司的提议，不愿拿自己的青春去填他的梦想。

转而向曾经收留我的竹马发出邀请。

至于从前的Crush？

狗都不会再爱。

1

搭档李之泽携心头好许岚卷款跑路时，我正忍着胃疼试图稳住被他一通骚操作整得一团乱的合伙人公司。

从大学时起，将只有几个热血青年的小破工作室拉扯到如今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我投入了太多精力财力。

如今我不仅要见证它倒闭，还得偿还李之泽持续性犯轴踩中对家圈套带来的债款。

我砸锅卖铁，将自己治病应急的钱全部填进去才艰难凑齐款项。

流落街头无处可去时，同在孤儿院长大的林洛收留了我。

胃癌带来的疼痛一日强过一日。

是这几年里拉赞助时替李之泽挡酒，为公司发展熬夜加班加点写策划案亏空身子的代价。

可我再无力支撑治疗的费用。

李之泽和许岚卷走的，不止是公司的命脉，还有我的生机。

再睁眼，看到尚且年轻的李之泽满脸笑意的脸，听他语气激昂地展望日后打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公司，我有些恍惚。

⌈成功了咱们就可以自己当老板。⌋

李之泽冲教室里十来人展示着我连夜赶制的PPT，屏幕上干巴巴的文字在他的言辞修饰下仿佛格外动听。

就口才而言，他确实是个合格的老板，总能精准切中员工的心思，给出又空又泛的承诺，画出又大又圆的饼。

但和他共事过几年的我知道，他任人唯亲，谁捧得好就跟谁好，并没有做领导的才干。

⌈而且这就是个大创项目，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尝试，就算失败，也能拿他换取一笔宝贵的经验财富，入股不亏。⌋

此刻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的他不知道，日后李家破产，他死死抓着这⌈小小尝试⌋的样子有多狼狈。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被他几句话就煽动得热血上头的愣头青，不会傻乎乎凑上去拿健康填补他的梦想了。

我要认真体验自己的青春。

⌈我就算了，我对这些并不了解，帮不到什么忙。⌋

我深知李之泽好面子，当着众人面干脆地拒绝。

⌈欸，小知？⌋

室友许岚犹豫着喊我一声。

她在我“全力协助”取得过不少喜人的成绩，自然不愿轻易放我离开。

但在李之泽黑如锅底的脸色下，许岚没继续挽留。

⌈要走的人留不住，借林知这个例子，我就直说了，不是真心做项目、只想混学分的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最好自觉点离开。⌋

此时的李之泽还没遇挫，作为一直被环绕的中心，压根没有邀买人心的概念，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

被他一激，很快走了不少只想⌈混学分⌋的未来骨干。

而李之泽开罪了人还不自知，还在里头教育余下的人一定要和我们划开界限。

2

走到人少的地方，我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哭我从前眼瞎，将李之泽当作值得追逐的对象，还对他心生好感。

笑我终于放下那点啥也不是的感情，再不必因可笑的职责和他绑在一块。

灼热的阳光突然被遮挡，一只带着薄茧的手递来半包干瘪的纸巾。

等我用完纸，抬头道谢，才发现是林落。

他拿薄薄一叠简历悬在空中，挡住我头顶的阳光。

原本蓬松得刚好罩住助听器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绺绺搭在热得发红的脸侧。

⌈呆子。⌋我无声撇嘴。

上辈子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他，现在正狼狈着，又被他撞见，也算是孽缘吧。

我的视停落在他乏善可陈的简历上，想起他收留我时一天打两份工的事，认命地叹口气。

⌈喂，我想做一个手语培训班的项目，你能来帮忙指导吗？⌋

说完，我有些懊恼。

刚刚才决定不再燃烧自己的青春，成就他人梦想，现在又主动往同类型的坑里跳。

组织一个手语培训班是林落的梦想。

明明他自己过得也不怎么样，还巴巴上赶着同情别人，一有空余时间就在线上无偿教听障家庭的孩子们手语。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我只得认了。

而且，他干劲满满的样子确实很有感染力，连带我也对授予来了兴趣，学了一些。

林落瞪大眼睛，嘴巴因为吃惊微张，看起来更呆了。

⌈怎么，不愿意啊？⌋

他摇头，连忙要拿手机打字回答。

我拦住他：⌈用手语就可以，不太复杂的句子我都能看懂。⌋

他动作一顿，慢吞吞收好笔，神态认真地比划。

【我愿意】

回答完后，他依然没停，确保我将每个手势都看到。

【你和朋友吵架了？】

⌈不是。⌋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眨眨眼，露出一个有些奇异的笑：⌈他们不是我的朋友，从来不是。⌋

从前我曾单方面将他们当朋友，以为我们是好搭档，好姐妹。

结果事实证明，我在李之泽那边是好用的锦囊袋，在许岚那边是便捷的⌈酒囊饭袋⌋。

他绷着脸瞧我，大有我不交代清楚就一直盯下去的架势。

看得我噗嗤笑出声来。

迎着他疑惑的视线，我解释道：⌈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不高兴了就这样瞧人……⌋

他脸色一僵，别开脑袋，不太想回忆的样子。

最开始在孤儿院，林落急起来还会啊啊啊地叫，大家伙自小一块儿长大，没谁觉得有什么不对。

后来上学他被人笑话得多了，不高兴了当着别人面就只会绷着脸瞧人，背地里躲起来哭鼻子。

刚开始我还会替他出头。

后来次数多了，以及不想有一个⌈聋哑人弟弟⌋的虚荣心作祟，我还反过来埋怨他是事儿精，连累我也难交到朋友。

即便考上同一个大学，我也刻意避开他和别人耍。

有人猜我和林落来自同一个地方还都姓林，是不是一家人时我都是一口否认。

本就毫无血缘关系，我答得毫无负担。

⌈对不起，还有，谢谢。⌋

很抱歉曾在你困难时避之不及。

谢谢你在我困难的时候不吝施以援手。

3

虽然是我提出邀请林落办弄手语培训班，但找组员的事都由林落出面弄了。

【大家都是手语社的，人很好，不会吵架。】他比比划划地告诉我，迟疑一下又补充，【你可以试着和他们交朋友。】

我领了他这份情，以后大家都是一个组，低头不见抬头见，打好关系又不是什么坏事。

组员里还有个眼熟的面孔，是同样受邀看过李之泽画饼，然后第二个离开的人。

我依稀记得是位很天才的计算机大佬，姓陈。

他曾在李之泽的金钱攻势下，担任过一阵那个不成熟的商业项目的技术指导，那次搭建的程序一直跑到公司走上正轨才换掉。

⌈培训班⌋小组成员名单确认后，大家凑到一块聚餐。

吃的是一家犄角旮旯里的苍蝇馆子，外头店面瞧着小，里头的空间其实还挺宽敞。

⌈落落，难得你会主动发起邀请。⌋

⌈这就是咱们的新组员吗？你好啊。⌋

⌈是啊是啊，我们落落长大了，还会交新朋友了。⌋

⌈你们好啊，我是林落的姐姐，林知。⌋

⌈哇塞，姐姐好漂亮，落落你小子瞒得可真紧。⌋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又挑不出错来。

不确定，再听听。

他们笑闹着，将气氛调动得恰到好处，然后在吃饭途中你一言我一语表达起关于手语培训班的事，还热情邀请餐馆老板提意见。

离开时，我看到老板夫妻俩俩悄悄抹泪。

散场后，我坐在路边长椅上揉着肚子消食。

林落在一边刷刷打字：

【他们的孩子也有听力障碍，所以愿意收我在那边做临时工，大家经常去拜访】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打字的手停了，任由光标在原地闪烁。

我拍拍他胳膊催促：⌈继续啊。⌋

林落不自在地缩缩肩膀。

【坐好，写完给你看，小心近视。】

我坐正身子嘟哝：⌈可是这样有时差的交流很不方便。⌋

他不为所动，打了长长一串才递给我看。

打眼一瞧全是对其他组员的介绍，最醒目的则是底端放大加粗的几个字。

【你不是我姐】

⌈嘿，谁让你晚我一个月进院里的，弟弟就是弟弟。⌋

孤儿院院长是位很随性的人，遇到无从知晓姓名的孩子一律跟着姓林。

院长抱我进孤儿院时是夏天，瞥见树上歇了只知了，就取名⌈林知⌋，一个月后又在秋天抱回个孩子，看到地上的落叶就给叫⌈林落⌋。

我想起手语社成员的话，搬过来倒打一耙：⌈唉，我们落落长大了，连姐姐都不认了。⌋

林落又绷起脸，收好手机，转过身朝我打手势。

【你不是我的姐姐】

我乐了，应付小孩一样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好吧，显然我这个姐姐当的很不称职，也不怪你不认。⌋

他别过脑袋，耳朵都红了。

大概是气的？

4

有手语社成员把握方向，加上我几年的工作经验打底，培训班这边的小组工作平稳进行。

而李之泽的科技项目那边少了很多从前的骨干，进展就不大如意了。

李之泽之前一番话劝退了几个在组里真正出力的，靠着如今混乱的小团体，将项目磕磕绊绊地推着往前走。

许岚负责的部分正是我从前分配到的，光查资料就是个不小的工程。

宿舍里每天都充斥着她的抱怨声。

她口中哀叹着，眼睛还不时往我这瞅。

我只当看不见，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她脸色变幻万千，大概在心里作了好一番斗争，才咬咬唇，红着眼圈点我。

⌈我好没用啊，要是小知来做的话，一定不像我这样困难。⌋

⌈都是慢慢学，慢慢练出来的。⌋我敷衍地回应。

⌈小知，你能帮帮我吗？⌋她一脸为难，端的是我见犹怜。

她为难，我表现得比她更为难。

⌈不好意思啊，我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做，实在没时间。⌋

以前我总是心太软，看她长得小小一只，总有种带弟弟妹妹们的心态，时刻照顾她的心情，在她得寸进尺的态度中不断退让，由着她拿我辛苦完成的成品接受旁人的夸赞。

许岚在我这碰了个软钉子，还不死心。

⌈小知，我知道你很厉害的，时间挤挤还是有的，你就抽空帮帮我嘛。⌋

宿舍另一人冲她翻了个白眼：⌈你一天天烦不烦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时间抱怨这抱怨那，就没时间进步是吧？自己没长手，还要别人把饭喂你嘴里啊？⌋

我和许岚俱是一愣。

宿舍里其他几人都看不惯许岚的娇气，连带看不顺眼当着老好人纵容她的我。

没想到竟有人帮我说话。

真是说到我的心巴上了。

许岚气得一跺脚，抹着眼泪跑了。

李之泽那头也不轻松，他们的技术人员能力不够，项目跑得艰难。

他来找陈同学去做技术指导时，我们正在开组会。

⌈我要负责这边的项目组，没时间。⌋陈同学坦诚回答。

李之泽臭着脸开口：⌈只是过去帮一段时间忙，又不是要你做主力，你开个价好吧。⌋

陈同学眉梢都没动一下，再次拒绝。

接连被拂了两次面子，李之泽气急败坏地翻脸。

⌈姓陈的，我是看得起你才给你这个机会，你以为跟着这群穷酸鬼办什么狗屁手语培训班能闯出名堂吗？⌋

⌈林知，你也是。⌋他突然指向无辜吃瓜人本人，旁边的林落，挑剔地打量他，⌈你当初拒绝我就是为了这个聋子？你早晚会后悔的。⌋

⌈这话说的，现在是中午，早晚的事你等早晚再说啊。⌋我笑眯眯地磕着瓜子回答。

一扭头看到组员全盯着我：⌈知姐，你拒绝姓李的啥了啊？⌋

⌈大创项目啊，⌋我视线扫过林落发红的耳垂，乐呵呵拍他脑袋，⌈别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林落沉默地看我一阵，叹了口气，泄气地点头。

5

嘲笑我们培训班小破组后不久，李家破产了，李之泽一下子过得比我们这群⌈穷酸鬼⌋还窘迫。

现在他死抓着⌈小小尝试⌋的项目不放，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再不复当时说失败也没关系的轻松。

许岚这段时间很忙，经常带着一身酒气晚归，卸了妆的脸肉眼可见的憔悴。

因为李之泽一下失去了人形ATM的地位，这段时间科技项目组一直在疯狂拉赞助。

容貌出色的许岚作为小组形象大使，经常被李之泽拉着参与各路老板组的饭局。

从前我也是其中一员，总和许岚一起被戏称为李之泽身边的两朵解语花。

曾经的许岚觉得每顿饭局都是享受，只需要美美地往那一坐，随心品尝喜欢的美味就好。

反正她的好姐妹，李之泽的好帮手，作为洽谈合作的主力的我，会时时留心并不动声色地替她挡酒。

李之泽在那种场合是指望不上的，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老板们的帮助，不敢做出一点可能惹人不满的举动。

等谈妥后，通常由状态最好的许岚向组员们说明结果。

她会在一众夸赞声中不好意思地咬唇笑笑：

⌈我不懂怎么跟人谈合作，酒量也不好，只是去给大家提供精神上的支持，辛苦的都是阿泽和小知。⌋

大家只当她是客气，笑笑闹闹就过去了。

李之泽不会主动解释，他嫌自己在酒桌上谄媚的姿态太丢人，不肯让更多人知道。

我觉得没有出风头的必要，也不会主动说明。

况且许岚已经解释过了，是组员们自己会错意的不是吗？

随着手语培训班的项目计划书完成，我们小组也开始拉取赞助。

往往是大家集中汇总目标赞助商名单，我再结合自己的经验进行细筛，挑出可靠的合作方，几次接触下来都很顺利。

参与的饭局多了，总有那么一两场会碰上李之泽他们。

⌈阿泽，我恶心得难受，今天这场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靠近卫生间的楼道里，许岚呜咽着恳求。

⌈岚岚，今天这可是位大老板，我们要是能够得到他认可，以后都可以不必愁资金的问题了。⌋

一开始李之泽还轻声细语地劝，但在许岚持续不断的拒绝之下，不耐烦了。

⌈哭哭哭，就只知道哭，人家不就碰你两下吗？又没掉块肉，有什么好委屈的。⌋

⌈你但凡有人林知一半的谈判能力都好啊。⌋

⌈许岚，我告诉你，之前几次合作别人肯提供的帮助不多，吹了就算了，这回难得遇上慷慨的老板，一点委屈和高额的资金相比能算什么？⌋

他停顿一下，又放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