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来，宠物经济的蓬勃发展已成为社交媒体上的热议话题。

根据《2023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的数据，我国宠物犬的数量达到了5175万只，同比增长了11%；而宠物猫的数量更是高达6980万只，同比增长6.8%。这意味着，有超过1亿只“毛孩子”正陪伴在“两脚兽”的身边。

宠物可爱、俏皮、温暖，给都市年轻人的忙碌生活以精神治愈，然而，只有那些真正投入心力去养育宠物的人才体验过，宠物也会生病、衰老、死亡。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从此往后，我的生命里少了你的身影，但每一缕风，每一片光，都将是你继续陪伴我的痕迹。

——宠物的离去，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伙伴，更是失去了生活中的一部分，那份空缺难以填补。

——今天是你离开妈妈的第4天，想你了。

……

在豆瓣的“丧失宠物症候群Pet Loss互助小组”中，这样的感慨和悼念的文字俯拾皆是，它们记录着宠物主人对爱宠的深切思念和对生命的感悟。

如果有一天，陪伴多年的宠物离世，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是否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式来纪念和告别？这些问题，不仅是对宠物的爱，更是对生命尊重和情感处理能力的考验。在这个宠物数量激增的时代，年轻人，正在学着与宠物告别。

守富的葬礼

守富侧卧在白色台子上，身旁放着它喜欢的玩具和食物，在它身后，不大的白色灵堂看上去肃穆、庄严，这一次，一向爱玩的它没能再次探索这个新环境。

图源/受访者

7月初，Bo的宠物猫守富猝然病逝，悲伤的情绪还来不及弥漫，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摆在面前：该如何处理守富的尸体。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相关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买卖、加工、随意弃置病死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应当做好病死动物、病害动物产品的无害化处理，或交由动物及其产品无害化处理机构进行处理。

对于正常死亡的宠物，宠物主人的正确殡葬方式应为火化或深埋。深埋有一定标准，挖的坑需要有1.5米深，而且上下两层都要覆盖石灰，深埋的地方还需要远离水源。而在Bo生活的上海，都市丛林中几乎不具备这样的埋葬条件。

相对而言，宠物火化就是更为安全、环保的殡葬方式。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由于缺乏经验，加之宠物尸体的处理也有一定的时效性，Bo匆匆选择了宠物医院推荐的殡葬公司。下单时他发现除了火化，殡葬公司还提供葬礼和墓地服务。如今Bo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依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那一刻脑子也很懵，其实并没有太多考虑，就根据当下自己的预算和能力范围，选择了一档觉得还算适合的完整流程服务”。

这套5000多元的宠物殡葬套餐包含身体沐浴清洁、毛发梳理、仪式、火化以及树葬，整体与人的殡葬过程并没有太大差异。工作人员驾轻就熟，毕竟，在转行到宠物殡葬之前，他们本就从事着人的殡葬服务。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宠物的后事始于沐浴清洁。殡葬师很细致的把守富身上的口水、呕吐物都冲洗掉，从耳朵到尾巴逐一洗净，然后擦干、吹风。工作人员的细心程度让Bo记忆犹新，这也是他对整个宠物葬礼最满意之处。“给守富洗过很多次澡，可是今天，它没有挣扎。”

Bo在殡葬师的引导下来到灵堂开启告别仪式。仪式并不复杂，守富侧卧在白色台面上，周围布满花圈、蜡烛，正对面是它的牌位和香火。Bo先给守富脚上绑上象征平安的红色丝带，在棺椁的碗里放上它喜欢的玩具和食物，然后把守富也放进木质的棺椁中。

图源/受访者

灵堂里只留下了Bo一人，这是宠物葬礼专门设置的告别时间，目的是为主人提供一个释放情绪的出口。Bo缓缓地向棺椁中扔下纸制的元宝、莲花，直到把守富都盖住，那些与守富朝夕相处的生活场景，也在泪眼婆娑中一一浮现。

等到殡葬师再次回来，覆上棺盖，就是真的与守富告别了。

3个多小时的火化时间特别漫长，当火化炉打开，里面只剩下一团灰烬。Bo把骨灰收进骨灰盒，放进树葬坑，此后，守富便会永远与一棵树相伴。风吹、日晒、雨落，这棵树就是它的靠山了。

图源/受访者

走完了整个葬礼流程，不留遗憾，这是很多宠物主人共同的想法，“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用力地跟一个生命告别。”

宠物殡葬

高价消费背后的情绪价值

如今像Bo在宠物离世后为其举办葬礼的年轻人并不在少数。查阅社交平台，不少“宠妈”、“宠爸”都分享过自己为宠物购买殡葬服务的经历。有数据显示，2023年第一季度，抖音平台上的“宠物丧葬”相关内容播放量增速亮眼，较上一年同期增长超过800%。

宠物葬礼的内容饱受关注，除了因其真情流露的感情赚足观看者的眼泪之外，更由于数千元的花费引人热议，甚至为了一场宠物葬礼花掉万元以上者也有之。只是，如今宠物圈里的“常规操作”，在大众的眼中依然是个新鲜事物。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透过宠物主人的视角去剖析他们背后的需求：他们希望为宠物送别最后一程，不要太复杂、不要太混乱。而对这样的情绪价值追求已然催生了一个正愈加庞大的宠物殡葬市场。企查查数据显示，2013至2023年，中国大陆地区涉及宠物丧葬、动物无害化处理业务的企业，已从74家激增至4093家。

然而，尽管宠物殡葬店的数量急剧上升，但相比宠物医疗、美容和食品用品，被称为宠物行业“终点”的宠物殡葬业仍然是小众而新兴的领域。2022年，中国宠物经济产业规模为4936亿元，但宠物殡葬的消费渗透率只有不足3%。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在大部分发达国家，宠物殡葬产业早已经属于成熟的细分行业。

在英国，有300多家宠物殡葬公司，能提供一系列宠物善后服务，包括火化、葬礼、宠物墓地等；在美国，规模较大的宠物殡葬公司，每年举行的宠物葬礼数量高达3500场；在法国和新加坡，有专门的立法规定宠物必须火化；在日本，宠物殡葬高度发达，甚至还有专门的寺庙提供告别仪式、骨灰存放、诵经等服务。

上面所提到的包含专车上门、清洁与遗容整理、追悼告别、火化、埋葬的整套殡葬服务如今在国内殡葬机构的界定下不过是“极简葬礼”。在此基础上，宠物殡葬机构一般会提供更多服务供丧宠人士选择，例如花车送行、超度、纪念品定制、永久墓园，并组合成不同的宠物殡葬“套餐”。

宠物殡葬服务报价 | 图源：网络

自然，葬礼的价格也会随着服务内容的增加而水涨船高，同时加之宠物的体型差异巨大，这也影响着宠物殡葬的报价，最终一场个性化，又附带着宗教仪式感的宠物葬礼报价高达上万元也并非罕见。

与宠物殡葬“高消费”相对应的是，上海市动物无害化处理中心也开始面向公众提供宠物火化服务，集体火化仅需30元/只，单独火化为600元/只。

图源/小红书@吴黑啤

虽然如今有了更便宜的选择，但惯于为情绪价值买单的年轻爱宠人依然觉得定制化葬礼的这笔钱“花得值”。根据《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系列——2022年宠物消费报告》调研数据，在宠物殡葬服务中，“遗体告别”是丧宠人士主要选择的服务，占比达到了60.4%。Bo的体验或许能够解释大家的选择：“能有一个单独的告别仪式，感受到宠物的生命也在被尊重。”

往生路上的“摆渡人”

带有温度的宠物殡葬，正是消费者与行业从业者所共同追求的。在这个过程中，被称作“摆渡人”的宠物殡葬师就显得极为重要。

根据《三联生活周刊》的报道，宠物殡葬师于晓昀像很多同行一样，曾经也在为人提供殡葬服务，后来才转行到宠物殡葬业。因为工作性质较为特殊，他们几乎是24小时待命。“有时候一天也没有客人，有时候半夜电话来了就起床干活儿，最忙的时候一天会突然来五六拨客人。”于晓昀和另外两位同事的宿舍被安排在村子里，他们轮流值班，颠倒黑白是家常便饭。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在很多从业者看来，如果只是看重行业的“高消费”，甚至是“暴利”，其实很难在这个领域走下去。

辛苦自不必言说。宠物的死亡也深受气候影响，所以宠物殡葬师常常在冬季深夜最为忙碌，“活最多”。由于宠物在死后3-4小时会大量滋生细菌、病毒，所以殡葬师需要尽快将宠物遗体接走冷藏。

而宠物火化需要有民政部门的特殊批准才可准入，火化场所一般都在远郊区，一次服务奔波几十公里对殡葬师来说是常有的情况。如果是猫咪或小型犬，遗体搬运尚且轻松，但对于体重接近于成年人的大型犬，其遗体的转运也是对殡葬师体力的不小考验。

图源《忠犬八公》剧照

而宠物殡葬师所提供的服务是“合格”还是“优质”，更在于每一步的细节中。虽然主人很爱自己的宠物，但当面对一具冰冷的遗体，尤其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甚至会出现渗血等情况时，难免会产生恐惧和害怕。此时，有殡葬师专业的指引会令主人从丧宠的慌乱中获得暂时的从容。搬运到沐浴，梳理到埋葬，整个流程中殡葬师耐心、不敷衍的态度也会给予丧宠者以慰藉。

而这一切，常常是大众话题之外所鲜少有人关注和理解的。

对于养宠物的人来说，宠物永远是我们亲密、挚爱的家庭成员。

接受丧宠，而后追悼逝去的宠物并非易事，未来的数月、数年毛孩子可能都会萦绕在丧宠人的记忆之中。一个正式的告别，也让年轻人对生命的感悟更多一层。

文字 | 李准福

编辑 | 超楠

图片 | 见文中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