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公结婚后,他换女人如换衣服,但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让他家破人亡!

耳旁情话 2025-02-21 18:16:04

沈燕书嫁给江九丞的两年里。

她毫无尊严,可以任人踩在泥地里,极尽羞辱。

可没人知道,在结婚的当天,她就准备好了离婚协议。

大家都以为沈燕书爱惨了江九丞。

但只有沈燕书心知肚明,这场婚姻,只是她报复江家的开端。

沈燕书第一次见余安安,是在妇产科的彩超室。

余安安躺在病床上,笑吟吟发问,“江太太,听说你很爱九爷是吗?”

穿着白大褂的沈燕书握着超声探头,动作微僵,又听余安安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肚子里,是九爷的种。”

“哦。”沈燕书神色如常,盯着电脑屏幕道,“余安安,孕期七周半,胎芽完整,立体回声正常。”

填写好数据,打印出彩超单。

沈燕书将超声探头放回原位时,这才多看了余安安一眼,“你不是他在婚姻存续期间的唯一一个。”

她和江九丞结婚后,江九丞换女人如衣服,花边新闻满天飞。

他们都以为是沈燕书爱惨了江九丞,但只有沈燕书心知肚明,这场婚姻,只是她报复江家的开端。

她要的从来不是江九丞的爱。

她要的,是江家万劫不复,家破人亡!

余安安踌躇满志,红唇扬起一抹揶揄,“那是以前,自从我跟江先生在一起,已经稳定发展了半年。而且,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最爱的,是我。”

沈燕书心无波澜,给余安安几张医用纸巾,“耦合剂擦干净,穿好衣服,别着凉。”

余安安是有预谋的,打听到沈燕书的底细,挂上沈燕书的号,前来宣誓主权。

她以为这样就能够刺激到沈燕书。

谁知,沈燕书情绪过于稳定,她的一拳头似捣在了棉花上。

余安安心有不甘,她坐起身,轻蔑的讽刺道,“ 江太太的位置早晚都是我的,你信不信,只要我稍微勾勾手指,九爷就会义无反顾地抛弃你。”

话音方落,她顺着床边蹲坐在地,惊乍乍喊起来,“九爷,好痛!”

江九丞就在诊室外等待,闻声箭步入室。

他一眼看到跌坐在地余安安,阔步上前搀扶起,语气是沈燕书从未听过的温柔,“宝宝,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你?”

余安安顺势靠在江九丞的怀里,泪眼模糊,“九爷,这个医生推的,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这么坏?”

江九丞凌冽的眸光扫向沈燕书,“怎么,你不是说,能容忍我所有的女人,这就装不下去了?”

沈燕书心无波澜,“明知道是正牌妻子当班,九爷还将小情人送到我的诊室来,是因为九爷对我是足够信任,还是说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无关紧要?”

两人的交谈中, 余安安‘恍然大悟’,紧揪着江九丞的西装外套,怯懦地问道,“九爷,这就是太太吗?早知道的话,我就不来惹人嫌了。”

她的演技算不得多精湛,偏偏江九丞信了,他抱着娇弱的小情人安抚,“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可她是你的妻子,给私生子做产检,太伤自尊了。”

“妻子?”江九丞薄刃的唇勾起一抹嘲讽,“她根本不配!”

下一秒,他抬起轮廓深刻的下颌,命令沈燕书,“给安安道歉,跪下!”

“好。”沈燕书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扑通’一声双膝及地,“对不起,余小姐。”

穿着白大褂的沈燕书,乖巧得不像话,然而在江九丞眼眸里,厌恶愈发重了些,“她就是这样的人,没脸没皮,比养条狗还听话。”

沈燕书的手不自觉掐紧手心又松开,她的人生已经毁了。

当条狗也无所谓,只要有反扑的机会,她必然露出獠牙。

第二章

“我没事的。”余安安同情的视线中夹杂着几分得意,“让江太太快起来吧,算给咱们的孩子积德。”

江九丞居高临下地睨着沈燕书,“孩子情况怎么样?”

沈燕书低垂着眼,声色毫无起伏,“胎儿目前很健康,但余小姐有先兆性流产的迹象,建议做保胎措施。”

“啊?”余安安惊呼,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急得快哭了,“九爷,这怎么办?本来还好好的,该不会是刚才摔倒,动了胎气?”

有了余安安的指证,男人骤然俯身,大手扯住了沈燕书领口,“我和安安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沈燕书半仰着头,看着满面戾气的江九丞,竟然还笑得出来,“九爷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她有危险。”

余安安见识到江九丞的暴躁,有些后怕。

传闻中,江太太只是徒有虚名的摆设,她可以包容江九丞所有的烂俗事,还能将自己的奢侈品转赠给小三、小四、小五。

最荒谬的是,有一回,江九丞被拍到和别的女人在酒店过夜,她却发文澄清说:老公受异性欢迎,她感到很荣幸。

百闻不如一见,江太太果然爱江九丞到骨子里,卑微到尘埃里。

介于此,余安安点到为止,扯着江九丞道,“九爷,太太也不是有意的。“

江九丞在她的柔声细语中,怒火渐渐平息。

他抽离骨节分明的手,和余安安十指相扣,看着沈燕书的目光依旧冰冷,“你最好言出必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犯错!”

自己的老公带着小情人扬长而去,沈燕书揉了揉肩胛,站起身,猛灌了半杯水,窒息的感觉这才减缓一些。

她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电话在这时响起。

“沈总,这次我们和鸿途集团参与竞标,成功率五五开,如果能拿下这单,我们赶超鸿途集团又近一步。”

“好。”沈燕书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我找机会拿到鸿途的机密文件,做好吞并鸿途的准备,保证现金流。”

鸿途是江家的产业,是江九丞父亲一手打下来的江山。

如今在整个新能源产能上,稳坐巨头。

不过,沈燕书似乎已经预见这座泰山北斗即将倒塌的那一天。

快了,再忍忍。

入夜里,江家寒酥院。

沈燕书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点亮了烛台,还来不及关灯,男人便携着夜色踏进门。

她放下刀叉,瞧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浅浅笑道,“两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没想到你会舍得回家。”

寒酥院是夫妻俩的婚房,但自从结婚后,江九丞几乎没在家里留宿过。

他不是在夜店买醉,就是在酒店里和新欢共度,哪怕住在公司休息室,也不愿意回家多看沈燕书一眼。

沈燕书则不厌其烦,两年如一日发简讯给江九丞,嘘寒问暖、盛情邀约、翘首以盼。

就在三个小时前,她照常给江九丞编辑了一条信息,内容是这个结婚纪念日,她想和江九丞一起度过。

男人矜贵的脸阴寒,扯了扯领带靠近餐桌前,眸光扫过满桌的美味佳肴,冷嘲道,“沈燕书,你还真是贤惠,两周年纪念日?你觉得,我会在乎这段婚姻,还是在乎你?”

沈燕书披着针织的外套,仿佛没听到江九丞的话,热络地拉开椅子,“九爷你坐,我给你醒酒去。”

“站住。”江九丞低喝,拽住了她的袖子,“跟你同桌吃饭都觉得恶心,要不是我爸要死要活威胁,我根本不会娶你!”

他这一拽,沈燕书的外套滑过香肩,露出里面的黑色蕾丝情趣衣。

沟壑深深,平坦的小腹若有若现,裙摆只及其到腿根。

江九丞有一瞬发怔,沈燕书秋水般的眼望着他,檀口微张,声音能酥掉骨头,“九爷,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别的女人会的,我都可以学。”

她太低贱了!

如同跗骨之蛆,无论江九丞如何羞辱,都会死皮赖脸的往上凑。

江九丞眉心蹙紧,撇开了视线,“听不懂人话是吗?你就算脱光了在我面前,我对你也没兴趣!”

他这细微的举动,似乎鼓舞了沈燕书的胆气。

她柔软的身体贴近男人,指尖勾住他的领带,“九爷,你愿意回来,就爱我一点点,晚上我们……”

男人脸色寒彻,“沈燕书,不要廉耻也要有个底线,现在,穿好你的衣服,跟我去见安安!”

他回婚房可不是为了跟沈燕书过什么二人世界。

余安安下体出了点血,余安安点名要她去检查。

第三章

余安安住在星河小区的大平层里,这里配套设施完善,景致葱翠,登记在江九丞的名下。

沈燕书和江九丞刚到门口,房间里就传出余安安气游如丝的声音,“九爷,是你吗?”

“进去!”男人大掌推在沈燕书后背。

沈燕书踉跄两步迈进门,房里的感应灯悉数亮起。

就在皮质沙发上,余安安斜躺着,病态的脸极其苍白。

“宝宝,还疼吗?”男人缓步到沙发前,半蹲在余安安身旁,心疼的眸光温柔似水。

余安安蹭了蹭江九丞的肩,目光瞟向门口, 柔弱浅笑,“江太太,你愿意来真是太好了,看见你,我就莫名的有安全感。”

江九丞握着余安安的手,侧目扫过木头似的沈燕书,“还傻愣着做什么?从今天起,医院你不必去了,就留在这,照顾安安的饮食起居。”

“可是……”

沈燕书惦记自己有两台手术,还没说出口,就被江九丞冷声截断,“可是什么?你不是说,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怎么,你的真心,只是动动嘴皮子?”

“知道了。”沈燕书当场打电话给医院主任,移交了手中工作。

她到了余安安身旁,放下带来的医药箱,“余小姐,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做个会阴检查。”

余安安往江九丞怀里钻,“九爷,现在不疼了,但是有点饿。”

江九丞冷刀子落在沈燕书脸上,“去做,厨艺方面你不是挺在行的?”

沈燕书毫无怨言,拉开冰箱的时候,看到了余安安和江九丞的照片贴,进厨房的时候,发现有对情侣陶碗。

她做菜,江九丞陪着余安安看电视。

她将饭菜布上桌,江九丞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念儿童绘本。

“九爷,小东西好像在踢我耶。”余安安喜出望外地捂着小腹,江九丞侧过耳朵去听,余安安满是期待地问道,“九爷,你感觉到了吗?”

沈燕书看到这里,只觉得好笑。

两个月不到的胚胎,才初具人形,居然就能踢她的肚子?

餐桌杂物太多,沈燕书简单地收拾一下。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巴掌大的积木玩偶,那玩偶便瞬间解体,小碎片洒得到处都是。

“呀!九爷,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余安安激动下地,被江九丞拖回沙发上坐下,他说,“让她给你拼好,拼不好就等着离婚!”

沈燕书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离婚啊,求之不得。

只不过,不是现在。

“对不起,你们慢慢吃,我会竭尽所能修复好。”沈燕书手忙脚乱地捡起一粒粒积木的尸体,挪到茶几上放下。

她卑躬屈膝的样子落在江九丞眼里,鄙夷中夹着些许烦躁。

助理电话打来,他抽身去最里面的房间接听,低吼声飘进沈燕书耳朵里——

“不是打听好标价了吗?为什么密云的价格更接近?一群废物!”

沈燕书勾了勾嘴角,分不清心里蔓延开的是苦或是甜。

“江太太,你不觉得奇怪吗?谁家好妈妈,会把积木当做遗物留给女儿啊?”余安安一扫萎靡之态,抹匀唇瓣的粉底,悠然笑着,“但是我的谎言哪怕再离谱, 九爷也深信不疑,只是苦了你这个正牌妻子,又要受委屈了。”

沈燕书琢磨着,下一次和江家的博弈,余安安叽叽喳喳的话,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余安安气急败坏,“江太太,你果然没有一丁点的骨气!”

沈燕书还是没搭理,一丝不苟复原余安安母亲的‘遗物’。

她越是这般安之若素,余安安就越抓狂,她扬起手,很想给沈燕书一记耳光。

忽而,她眼波一转,捕捉到了果盘里的小刀,捡起来就手臂上划拉一道。

鲜血汩汩,余安安不疾不徐,甚至得意洋洋对沈燕书说道,“我不需要你伺候,我只需要你滚出江家,别再纠缠九爷。”

表达完自己的诉求,余安安才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往里屋跑去,“九爷,救救我……九爷,救命啊!”

第四章

沈燕书好像屏蔽了周遭的所有纷扰。

她安安静静地,将积木零件,一片压一片地累积,直到男人揪着她衣领提起来,“沈燕书,你耳朵聋了?给安安包扎!”

“好。”沈燕书轻快地答应。

她打开医药箱,取出碘伏和纱布。

余安安的伤口不深,浅浅一道血痕而已,但余安安成了惊弓之鸟,不停地往男人怀里钻,“九爷,我害怕,江太太,根本就不喜欢我……”

“先处理了伤口,我再处理她!”江九丞面色铁青,这一刀,好像不是伤到了余安安,而是剜在了他身上。

沈燕书不做解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给余安安涂抹碘伏后,细致地裹上纱布,再用医药胶带封好。

“你过来。”江九丞拖着沈燕书的手,带到客厅和厨房的交汇处,愠怒仿佛凝结成实体,要将沈燕书挫骨扬灰,“你敢动她,不想活了?”

沈燕书不语,心中无波无澜。

“上次的教训,你当耳旁风?”

“沈燕书,说话!”

江九丞的怒火愈发高涨,沈燕书却淡然自处,“九爷不是要惩罚我吗,惩罚吧,我受着。”

男人一怔,下一秒被她气笑了,“沈燕书,这是你自找的。”

江丞酒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半米高的狗笼子,揪着沈燕书扔了进去,“你今晚就呆在这里,好好反省!一肚子坏水,假装讨巧,背地里下死手,你还真是我宽容大度的好妻子!”

虽然沈燕书身板瘦弱,但这个狗笼对她来说还是太窄小了。

她抱着膝盖屈膝在里面,江九丞已然到余安安身旁,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宝宝,我有事去公司,乖乖等我。”

江九丞摔门而去,余安安摇曳身姿坐在了餐椅上,她挑了块鸡腿凑近狗笼前,“江太太,辛苦忙活了大半天饿不饿?叫两声,给你吃。”

沈燕书笑了,“你是不是很失望,他没因为你,跟我离婚。”

余安安较好的面容,神情凝滞,猛然将鸡腿狠狠往她嘴里塞,“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不过出生比我好一点,有幸踏进江家门!在九爷眼里,你就是条狗,只配住在狗笼里!”

油腻腻的鸡腿戳得沈燕书难受,她猝不及防地咬了余安安一口。

余安安吃痛撒手,捂着手指,愤恨地踹着狗笼子,“沈燕书,给你脸了!”

她逞凶斗狠的劲头还没过,就捂着小腹退了半步。

“先兆性流产还剧烈运动,看来你是不想保住腹中的孩子。”沈燕书平复着心情,摸估着江九丞已经想办法去挽回投标,

上头投入公共市场的新能源产业,无论对江九丞,还是对她,都是一块诱人的蛋糕。

先兆性流产就像催命符,在余安安脸上留下一抹惊慌。

“用不着你管!”余安安疼得倒抽凉气,顾不上对沈燕书落井下石。

笼子里很逼仄,沈燕书憋屈地度过一晚,好在余安安身体不适,她落得耳根子清静。

待房门外再次有了响动,是江九丞披着晨露,倦怠地归来。

“九爷, 你还是放了江太太吧。”余安安扑进男人怀里,泪眼婆娑控诉,“她骂我狐狸精,勾引别人的老公,她还诅咒我的孩子不得好死。”

意料中,江九丞会因此对沈燕书变本加厉,然而他只是摸了摸余安安的头,旋即,俯身将铁笼打开,“出来,有事,跟我回家。”

“九爷……”余安安焦灼不已,她见缝扎针地拱火,就等着这一次,彻底将沈燕书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先别闹。”江九丞蹙眉间,有一瞬的不耐烦。

他拖着沈燕书的胳膊,“爸回来了,要见你。”

不管江九丞在外如何沾花惹草,无论江九丞怎样羞辱她,沈燕书都能坦然承受。

可得知江弘章的消息,还是触及到了她的痛感神经。

江家和沈家属于父辈世交,可沈父投资失败,在一次躲债中车祸身亡。

那年,沈燕书才刚满十八岁。

就在给父亲送葬之后,喝醉的江弘章玷污了沈燕书的母亲,不堪受辱的母亲选择了自我了断。

荒谬的是,江弘章痛哭流涕,跪在她面前:燕书,是伯父对不起你,但我对你妈妈是真心实意的,我喜欢她二十多年,一时糊涂铸成大错。

江弘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毁了她的家!

天地之大,她如野草无根。

既然如此,沈燕书要求嫁给江九丞,她收敛羽翼,暗藏锋芒,创建了同是新能源企业的密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等她吞并鸿途集团的那天,就是江家分崩离析的一刻。

两年来的屈辱算什么!

沈燕书心里只有恨,对江家的恨,恨不得把江弘章五马分尸!

第五章

春日清晨的寒酥院,雾霭空蒙。

迎春花染着露珠,绽放在墙角。

江弘章年过半百,头上布满银丝,远远地从客厅里迎出来,笑得似弥勒佛,“燕书啊,你可算回来了,快让爸看看,怎么又瘦了一圈,要多吃饭呐!”

他的手快要碰到沈燕书时,被沈燕书躲开。

江弘章也不觉尴尬,一巴掌拍在江九丞胳膊上,“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又欺负燕书了?”

男人烦躁地走开,“婚事是你自作主张,我怎么对她,是我的自由,”

“自由,你要什么自由?这次投标被密云抢走,股价下跌百分之十,老子这点家业,你非要糟蹋了才满意?”

江弘章一改对沈燕书的慈爱,抓起拐杖就往江九丞身上招呼,“你以为你老子不看新闻报道?外头那个女人怎么回事?马上给我断了!”

江九丞结结实实捱了两下,缄默不语。

江弘章年纪大,撑着拐杖气喘吁吁,转头对沈燕书笑眯眯道,“燕书啊,你放心,只要我这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唯独认你这个儿媳妇,”

沈燕书皮笑肉不笑,她还得感恩戴德不成?

“这样,晚上有一场慈善晚宴,你们夫妻俩一起出席,破了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江弘章说罢,拧了江九丞一把,“你少给我惹事,现在这个阶段,家庭关系的和睦,也有助于拿到重点投资案!”

沈燕书回房间的时候,江九丞点燃一支烟,他斜睨着沈燕书冷嘲道,“有时候真分不清楚,到底我们俩谁是亲生的。”

是啊,从小江弘章就对沈燕书很好。

她和江九丞在一个院里长大,每次出国,江弘章都记得给沈燕书礼物,却完全不管江九丞。

或许,江弘章确实爱慕着她的母亲。

那又怎么样,改变不了他是强奸犯的事实,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夜幕初上,沈燕书出现在江九丞面前时,米白色的长裙,露出纤细的胳膊,坠地的轻纱百褶裙摆,衬得她清雅高贵,如同一只天鹅。

江九丞盯着她木了三秒,旋即轻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掩盖不住内心的丑陋。”

但不得不说,沈燕书盘起乌发,露出精致光洁的脸庞,略施粉黛,就是标准的浓颜系美人。

去往慈善晚宴的路上,车厢里静谧得可怕。

但抵达会场,名流云集,议论声就接连不断灌入沈燕书的耳中。

“难得的见到江家夫妻携手出席诶?”

“你们看见没,江太太头上绿得发光!”

“笑死了,做富太太做到她这份上,极致媚男的,还是第一个,你们猜,她会不会有点受虐倾向?”

沈燕书面不改色,陪同在江九丞身旁,与一个个合作伙伴寒暄客套。

这种慈善晚宴,无非是以捐款的名头,组织一场富豪之间的钱权交易,结识人脉。

到了拍卖环节,沈燕书便到了别墅阳台。

院子里微光晕染,楼下几个打扮招摇的女人正在窃窃私语。

“余安安怎么不行了?这次跟江总出来的不是她诶!”

“想起那个贱人就来气,凭什么她能傍上江总,大家都是做外围的,就她好命!”

“你们懂什么,那天在酒吧,她给江总下了东西,我还听说,她肚子里的种是前男友的,江总就是个接盘侠!”

她们偷着乐,沈燕书已将全貌录下来。

第六章

她对此并没有表现出过多兴趣,在那几个姑娘四散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其中有一位,往香槟杯里丢下一颗药片,塞给应待生小费,“一会儿送九爷手里。”

冷不丁的,沈燕书身边出现了个男人,他一身冷煞,口吻严肃,“这次的中标,不足以拖垮鸿途,沈总还有什么吩咐?”

“他的保险柜里,有一份氢能源的数据,等我。”

沈燕书转身没入会场,冷眼旁观着,那杯加料的香槟送到江九丞手边,当他饮下过半,不等那波涛汹涌的女人来搭讪,沈燕书挽住江九丞的臂弯,“我想跟你谈离婚事宜。”

“你在发什么疯?”男人骤然甩开她的手。

沈燕书苦涩地望着他,“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我离婚,办理手续的事,你随时奉陪,难道九爷舍不得我?”

江九丞的心好似空了一块,他咬了咬牙冠,紧绷着下颌,“舍不得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驱车回家,沈燕书将油门踩到底。

但是江九丞药效的发作,比她预估中更快。

他扯着西装外套,衬衣剥落到颈下的两颗纽扣,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胸前,潮红的脸,嘴里还喃喃呓语着‘难受‘之类的细碎言语。

江弘章不在寒酥院,沈燕书架着意识迷离的江九丞直奔书房,她累得满头虚汗,解锁了虹膜这一层秘钥。

打开第一层,沈燕书有些呆怔,内部保险柜,还有密码输入。

她只得把江九丞放下,自己重复推敲。

江九丞生日,错误。

鸿途集团上市日期,错误。

结婚纪念日,错误。

胡乱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九九八八,通通是错。

沈燕书脑海里掠过余安安的病历本,面对密码面板,犹豫再三,落下指尖。

970302。

‘嘭‘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狠狠敲在心房。

沈燕书呼吸紧了紧,但很快恢复如常,取出保险柜里的一沓东西。

债券、银行卡、顶级蓝宝石,这些都不是她的目标。

一份密封完整的文件,印着红头章,她抽出来粗略扫一眼,是氢能源的研发数据没错。

拍照,发送匿名邮件,归于原位。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从她嫁进江家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

啪嚓——

保险柜闭合,男人修长瓷白的手,却落在了她肩头。

沈燕书通体僵硬,她机械地扭过头,入眼是男人微醺的脸,她心虚地吞咽唾沫,男人忽然在她身旁蹲下,弯起嫣红的唇来,“燕书又在藏猫猫吗?被我抓到了。”

沈燕书很久没听过,从江九丞嘴里,不带姓氏称呼她。

“你喝醉了。”沈燕书很确定,他思维混乱,还以为他们没结婚,依旧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沈燕书急着逃离‘案发‘现场,却被男人扼住手腕,往怀里带,“燕书,抱抱……”

第七章

他力气大得过分,沈燕书声嘶力竭叫喊,拼尽全力地挣扎,完全是蚍蜉撼树。

杂乱的吻落在她唇边,落在她耳根,落在颈窝里。

她累了,木讷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好比粘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无所谓了。

那个有血有肉的沈燕书早就在妈妈跳下楼的那一刻死掉了。

晨曦的微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书房。

恍惚间,沈燕书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年她听到琴声,抬头望向江家的院子,落地窗内,少年的衬衣比皑皑的雪还要白,他漂亮的手指起起落落,在琴键之间优雅跳跃。

“沈燕书,你真够龌龊!”

男人的怒吼惊醒了旧梦中的沈燕书,她猛然睁开眼,男人系着衬衣纽扣,怒火中烧地盯着她,“给我下药?”

沈燕书后背酸疼,她撑起身,长发摊开在地板上,望着男人,再也无法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

这时余安安的电话打进来,“九爷,我的孩子……孩子没了……”

江九丞毫不迟疑,疾步往外跑,“宝宝,别哭,你在哪,我马上到。”

沈燕书缓缓起身,捋了捋长发,看到胸口的草莓印时失神了片刻,但转瞬一声冷笑。

到底在江九丞心里,她有多低贱呢?

是费尽心机的倒贴。

还是无底线地纵容。

或者是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下药,馋他的身子?

沈燕书拖着麻木的脚步回卧房,拨出了一通电话,“怎么样了?”

“沈总,鸿途的氢能源计划在明年投入使用,技术比我们的稍微成熟些。预计五小时以内,我们抢先发布,争夺资源投资,让鸿途投入百亿的计划,胎死腹中。”

沈燕书眸光黯然了些,“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两年内崛起的密云,实际控股的是我。”

忍受了这么久,只需再忍片刻,就可以掀翻江家的高楼。

江弘章所做的恶,送去监狱判三年,太便宜他了,沈燕书是要他成为阴沟里的老鼠,过得猪狗不如!

但沈燕书还没迎来鸿途被抢占先机的消息,江九丞的助理带着保镖出现在她面前,“太太,先生让您过去一趟。”

医院的病房,透着死气。

余安安哭肿了双眼,靠在男人怀里抽抽搭搭,“九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太太给我敷了药,孩子,孩子就没了。”

沈燕书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底波澜不起。

还有什么苍白的借口,是余安安想不出来的?

说着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谎言,配上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好似受冤的林黛玉,见者不忍。

江九丞满目哀痛,护士小心翼翼瞥了眼沈燕书后,生硬地解释道,“因为流产刮宫,余小姐子宫太薄,再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男人阴鸷的眼神压去,护士一哆嗦,忙补充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借腹生子,采用试管的方法。”

余安安染着泪光的眼霎亮了几分,有预谋地朝沈燕书看过去。

沈燕书不等江九丞勒令,用极其云淡风轻的口吻回道,“我愿意。”

看吧,她就是如此地‘深爱’江九丞。

哪怕借自己的肚子,给小三生儿育女,也义无反顾。

第八章

余安安没想到沈燕书这都能忍,她还要熬多久才能坐上正主的位置。

若是哪天九爷被别的花蝴蝶勾去了,她就不具备别的手段拴住这个男人了!

“九爷,不要了吧,太残忍了……”余安安瘪着嘴,‘怜悯’起沈燕书来。

然而,江九丞眸光微寒,“就这么办,去做检查。”

沈燕书明白的,不管现在失去孩子的是余安安还是李安安,江九丞厌恶她的事实不会变。

她深深看了眼楚楚可怜的余安安,还能说出一句,“注意身体,小产也要做月子。”

江九丞阴冷的视线目送着沈燕书的背影,她洒脱,平静,根本不像一个人该有的反应。

他有些走神……

沈燕书说的爱,真的是爱么?

“九爷, 都是我不好,让太太跟着我受苦。”余安安见江九丞的目光在沈燕书那久久抽不回,危机感爆棚,挤出了两滴泪。

江九丞心不在焉,助理猛地蹿到了门口,“江总,不好了!密云发布了氢能源研发报告!”

氢能源是目前科技领域,各方深入研究的项目。

能做到零排量,通过电解水的逆反应,产生效能。

虽然投资大,前景广,但是始终没有谁家敢开发布会,宣称氢能源能够投入使用。

毕竟氢能源成本过高,且不稳定因素太恐怖。

好比如今的新能源,发生碰撞,有极小的概率自燃,但若是氢能源发生碰撞,就不单单是自燃而已,会爆炸!

社会群众都清楚,氢气球的危害性,而氢能源的危险系数必然更可怕。

鸿途集团,致力研究氢能源投入各行各业,环保,无污染,如今已在测试阶段。

江九丞快步在前,助理亦步亦趋,“他们的发布会上表示,以采用纳米技术,储存运输,保证氢能源的安全使用,正式启动项目,开始第一轮融资。”

发布会是在中午开的,也就是他来到医院不久后。

主持这场会议的是密云CEO,蒋莫凡。

他文质彬彬站在台前,侃侃而谈地讲述着密云的未来。

江九丞瞥了眼,不屑至极,“画饼画得真不错。”

“九爷,怎么办?”助理拿不定主意,“现在更新数据显示,天成控股,风行集团,容大证券,都已经当场签订了合约,最重要的是,这次他们接了上头的红头项目,加上氢能源的发布,恐怕,我们的研究要作废了。”

忽然,江九丞长腿止步,“派人去寒酥院看看,保险柜里的文件还在不在,检查指纹。”

半个小时后,医院的长廊处,男人接起了电话。

“九爷,保险柜检查出太太指纹,文件……也是。”

“嗯。”他淡淡的应了声,眸子微微低垂。

“需要报警吗?”

“不用你多事。”男人挂断电话,俯瞰着医院楼下的人来人往,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

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挂在玻璃面上,犹如谁的泪,纵横交错。

顿了有十多分钟,江九丞方调转脚步,向着妇产科走去,“沈燕书在哪?”

第九章

沈燕书本应该按照江九丞的吩咐,配合做彩超、血液检测,如果没问题的话,需要扎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排卵针。

而此时,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套上了宽松的白大褂,乌发随意用抓夹固定在后脑勺,俯首整理着患者资料,一切好像是还没见过余安安前,循规蹈矩的日常工作。

“啪——”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响起,沈燕书抬眼,就见男人倚着门框,低头点着了烟卷的一端。

“这里是医院,不让抽烟。”沈燕书一本正色的告诫,素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江九丞充耳不闻,香烟夹在指缝间,熟稔地用指尖弹了弹,薄唇吐出一缕白雾, “你偷了我的东西。”

沈燕书那张常年木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

看样子,发布会的事,江九丞知道了,也顺藤摸瓜查到了家里。

不过她的诧异只是昙花一现。

鸿途和密云本就是对手,研发同一个东西,皆是压着底,谁也不敢先明牌。

密云这次毫无顾忌地抢先宣布占领氢能源领域,不可能是对自己盲目自信,也不可能觉得自己能比鸿途开发得更好,除非,密云摸清了鸿途的底细,无所畏惧!

江九丞高材生,脑瓜子灵活,他迅速地察觉到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沈燕书呼吸之间,思绪百转千回。

她双手交握,斜靠着办公椅,目光冷淡夹杂着挑衅,“九爷,我是你的妻子,妻子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留下痕迹都很正常,什么是偷?”

半句不提机密文件,彼此心照不宣。

江九丞神色微怔,旋即失笑,“检查呢?不做了?”

“为什么要做?”

沈燕书等这一天等了两年,可以预见的是,鸿途的灾难是持续性的,迟早会被密云踩在脚下。

目标达成,她还得生下余安安的孩子?

她是有多贱啊?

看到如此坦然的沈燕书,江九丞不怒反笑,“你爱过没有?”

“你觉得呢?”沈燕书回以一笑。

隔着办公室的几米距离, 江九丞实在看不穿沈燕书的心。

他眼里染上一层落寞,沈燕书也不再拖泥带水,拉开抽屉,取出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结婚那天,你说的,只要我提起离婚,你会毫不犹豫的同意,还作数吗?”

她和江九丞的婚姻,是以江弘章寻死觅活促成的。

江九丞想逼着她主动提出离婚事宜,既能和沈燕书分道扬镳,又能给亲爹一个交代。

他变着花的给沈燕书找罪受,但或许江九丞都没想到,沈燕书意志坚定,无论什么苦楚,她都能咽下去。

但现在,她不会再忍气吞声,所谓的情比金坚,不过是虚与委蛇的障眼法。

“好,很好。”他丢下烟蒂在脚边,油光铮亮的皮鞋碾了碾,阔步到办公桌前,拾起了协议,翻看了两页,皱了眉头,“你什么都不要,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燕书不会告诉他,好处无止境。

也不会告诉他,毁的是江弘章的家业,他只是继承者,要怪只能怪他有那么个丧心病狂的父亲!

“我乐意,行吗?”沈燕书从他冷峻的脸上抽回视线,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九爷有时间的话,不如去遣散股东,申请破产保护,届时不会闹得太难看。”

江九丞扬了扬手里的离婚协议,“还是这么体贴入微。”

他走了,沈燕书却高兴不起来,鸿途就算垮了,她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江九丞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倒是让她意外。

沈燕书发着呆,余安安跌跌撞撞跑来,扶着桌子一角,兴奋的脸激动到有些扭曲,“你和九爷离婚了?真离婚了?”

第十章

沈燕书看她,忽觉有些可笑,“满意吗?”

余安安太懂沈燕书这种眼神了,仿若看透所有,甚至有些轻视她的感觉。

“你什么意思?”余安安格外讨厌沈燕书这副死样子,“你不是早该滚了吗?说什么替我生孩子,假惺惺的东西,还不是爱自己更多,树立什么深情人设!”

“没错,你说的都对。”沈燕书将档案保存,起身捋了捋衣角。

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跟余安安废话的她绕过桌角,缓缓走出诊室。

余安安的怒火,再次付诸一空。

她气得跺脚,却拿沈燕书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撂下狠话道,“你等着!九爷会给我撑腰的!”

沈燕书站在走廊,不禁笑出声。

江九丞给她撑腰?

到底是谁头上长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余安安气急败坏,一瘸一拐地离开医院,打了辆出租车,娇声娇语联系江九丞,“九爷,你在哪呢,怎么把人家丢医院了,我好害怕。”

她要告状,不仅能让江九丞教训沈燕书,还能赚江九丞的怜爱,说不准,九爷心疼她,立马带她去领证了呢?

余安安怀揣着无尽遐想,等来了助理。

下过雨的茶室外,青草从石缝间冒出来。

男人着着手工西装,靠着藤椅,在太阳伞下,面色阴翳。

看他一眼,余安安心里有些毛毛的。

她眼皮不安地跳动了两下,但还是弱柳扶风地迎上去。

“九爷,她凶我,不想离婚就不离嘛,我又不是要跟她争什么。”余安安依附在男人身边,丰满得身体不住地往他手臂上蹭。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目不斜视,瓷白的手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呷一口。

余安安当然密切关注着江九丞的一举一动,他从病房门口路过的时候,手里分明攥着离婚协议。

可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显得她心机重,会惹九爷反感的。

余安安踌躇半秒,胡诌来得毫不费力,“太太说的,她说她根本不爱你,只是看上九爷的钱财,既然要伤害到自己身体的话,不如一拍两散。”

“她是这么说的?”江九丞侧目,这才看了余安安一眼。

余安安总感觉九爷今天哪里不对劲,和沈燕书离婚,难道不是他想要的么?

她点头如捣蒜,漂亮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男人。

男人不再看她,点燃了烟,“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手里有你的把柄。”

助理心领神会,给出离婚协议内附带的内容。

录音笔,胚胎DNA检测报告。

余安安如坠冰窖——

“余安安怎么不行了?这次跟江总出来的不是她诶!”

“想起那个贱人就来气,凭什么她能傍上江总,大家都是做外围的,就她好命!”

“你们懂什么,那天在酒吧,她给江总下了东西,我还听说,她肚子里的种是前男友的,江总就是个接盘侠!”

熟悉的声音,控诉着她的恶行,罄竹难书。

“九,九爷……这不是真的,是太太,是太太陷害我!”她焦急地澄清,不敢想象,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罚。

骗人如同走钢丝,特别是骗江九丞,无异于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余安安结局如何,沈燕书不得而知。

三天后,她站在墓园前,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墓碑上,母亲还是那么年轻,黑发有些自然卷,穿着衬衣搭针织衫,笑起来岁月静好的样子。

“妈,江家的高楼坍塌,覆灭江弘章一生的心血,对他而言,是不是比死还难受?”

沈燕书的话无人应答,这场春雨断断续续,仿佛会无休止地绵延下去。

第十一章

一整个月,密云拿下了无数投资合作。

江家有没有做过抗衡,沈燕书不清楚,只知道江九丞宣布暂停鸿途的一切事务,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猜测,合作方的倒戈。

做为上头扶持多年的企业,倒下了也不会顷刻湮灭,只是接手的另有其人,从此一蹶不振。

传说中那位曾经高不可攀的‘九爷’,大概只会是传说了。

“沈总,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公司?”医院楼下长椅上,蒋莫凡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穿着白大褂,双手揣兜里,后脑勺枕着椅背,正在闭目养神。

“还有一台手术,脐带绕颈,做着胎监,随时准备剖腹产。”

她眼睛也不睁,享受忙碌间的闲暇。

蒋莫凡的手落在她额头,“生病了?怎么感觉没精神?”

沈燕书正想说自己好得不得了,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忙捂着嘴,干呕着,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真病了。”蒋莫凡干净的脸好比大学生,但时常穿黑衣,架着黑框眼镜,做事也严肃古板,老成与少年感兼并。

他扶着沈燕书,“我去给你挂门诊。”

也就几句话的空隙间,沈燕书胃里的反刍感已平息下去。

她摇了摇头,看了眼腕表,“我去看看胎监。”

沈燕书毕业就到了医科大附属医院,工作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里,她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像个机器人似的。

新生儿的降世,让她觉得这是人间至圣的时刻。

人类很奇妙,从细胞到成型。

心脏开始跳动,显现出轮廓,长出四肢,完善细节,如同一道繁复的工序,成品各不相同。

他们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具备了意识,见到第一缕光的时候,还是最为纯洁的灵魂。

可能万物幼儿时期都很可爱,足够治愈世间所有伤痕。

沈燕书喜欢这里的一切,但她知道,自己暗中控股的密云,还等着她担起大任。

下班时,她脱下白大褂,整整齐齐叠放在更衣柜,递出辞呈,移交早已准备好的病例文档。

春风过境,她的医学生涯,终究要告一段落了。

密云位于帝京市中心,从最开始租用写字楼,到一栋高楼拔地起,与鸿途对望,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这里面少不了江弘章的‘赎罪’,少不了沈燕书的决策能力,更少不了蒋莫凡的钞能力。

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占百分之三十七的蒋莫凡,其背后家族实力也不容小觑。

然而,此刻的蒋莫凡,规规矩矩地站在路边等着沈燕书,等沈燕书下了车,他手里的胃药就递了上去。

沈燕书怔了怔,“我没事了。”

“备上吧。”兜着药盒的塑料袋又往沈燕书面前送了送。

他惯来事无巨细,沈燕书接过,“外壳产能,所需要的铬资源,对方愿不愿跟我们合作?”

虽然密云解决了以纳米外层保护氢能源的难题,但是原本提供外层的合作方,突然坐地起价。

这就导致了成本骤增,间接影响到氢能源推广。

被人卡住脖子很难受,沈燕书安排蒋莫凡拖延谈判时间,暗自接洽矿山,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整条流水线都由密云独立完成。

“那边的领导人说,要我背后的人亲自去谈才做考虑。”蒋莫凡身材高挑,步子比沈燕书迈得大,走快了两步,沈燕书还在原地。

今天本来是沈燕书正式接任公司职务的日子,他已然安排妥当,股东以及各部门高层在会议室等待。

“消息这么灵通,先去见见,至于公司的形式主义,那就免了。”

临门一脚到大楼,沈燕书转身坐回车里。

她穿着雪纺的长袖衬衣,搭配黑色西装裤,干练清爽,踏足矿区的荒芜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总,林先生让我来为您领路。”一身工装的男人迎上前,面部焦黄,是常年风吹日晒雨淋的模样。

沈燕书和蒋莫凡相视一眼,跟着男人穿过矿区外围,辗转到了一处景色怡人的农家院。

院子里分布着池塘,球场和花园。

屋檐下的檀木茶桌旁,羊驼悠悠漫步。

而沈燕书看到的,不止有矿区的领导人,还有西装革履的——江九丞。

她不由地驻步,脸色瞬间煞白。

蒋莫凡皱眉,“他怎么在这?”

领路人回答了蒋莫凡的问题,“江先生也是来谈铬金属的,至于你们谁拿到份额,不好说。”

“他代表谁?”沈燕书心里波涛云涌。

鸿途都已经换了东家苟延残喘,江家目前的状况,完全是在割地赔款。

江九丞他还能有什么资本来竞争铬资源?

“沈总不知道吗?你们公司的外层技术,明日集团,就是江先生的实业。”

他的一句话,令沈燕书倒抽了口凉气。

所以说,是江九丞在卡她脖子,鸿途是江弘章创建的产业,江九丞还有子公司,他居然准备了这一手。

不对……

应该她能想到的,江九丞早就铺好了路。

以鸿途做氢能源研发,同步发展配套硬件, 可偏偏被密云抢走了氢能源市场,他索性断尾求生,弃鸿途保副业。

烈日当顶,沈燕书背后却冷汗涔涔。

这时,坐在圈椅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掀起眼,古井无波地投来目光。

视线交织,沈燕书的心跳漏了半拍。

第十二章

她没想过,还有和江九丞交锋的这一天。

不再以夫妻身份,而是坐在了谈判桌。

事已至此,沈燕书硬着头皮,调整呼吸,继续近前,她不见半点的怯场,婉约的五官,透着冷艳,在茶桌旁从容开口,“好久不见,江先生。”

江九丞勾起一抹戏虐,“很遗憾,来晚了。”

他视线定在泡茶的老者身上,老者乐呵呵笑,“你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看样子,这位林老板,已经确定将原材料供给江九丞使用。

蒋莫凡拉开圈椅,沈燕书落座,她事不关己的浅笑,“来都来了,讨杯林老板的茶喝一喝,不过分吧?”

老者多看了她一眼,“江太太有大格局,也难怪能另立门户,迅速崛起。”

沈燕书不喜欢‘江太太’这个称谓,“林老板会错意了吧,我和江先生已经离婚了。”

“那也要我签了字才行。”江九丞接过话头,半杯普洱茶,推到沈燕书面前。

沈燕书触碰小瓷杯的指尖不留痕迹颤了颤,“ 江先生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履行,生意上,恐怕也不可靠吧?”

江九丞锋芒不显,嘴角带起了括弧,“今天签,明天签,有什么区别,至少现在没签。”

两人谁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却感觉茶桌上风云迭起。

林老板看这两口子,跟有深仇大恨似的,略带窘迫地转移话题,“我看天色还早,沈总不如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个晚饭,这里散养的鸡,现捞的鱼。”

既然已经被江九丞捷足先登,沈燕书留在这里也没太大的意义。

“不了。”她笑了笑,起身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是恭祝林老板财运亨通。”

可男人低沉的声音却拉住了她的脚,“怎么,沈总跟林老板谈不拢,跟我也不合作了?你边上那位,还在跟我讨价还价的。”

“无耻!”沈燕书心潮起落,有火难泄。

江九丞不遑多让,回道,“彼此彼此。”

“沈总。”蒋莫凡担忧着眉宇紧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九丞既是那只蝉,亦是黄雀。

他从始至终在旁观事态发展,从未有一刻的真正出局。

国内如今掌握这项技术的,就只有明日集团。

沈燕书望着一桌之隔的男人,他依旧气度不凡,眸子深邃,有着常年掌控全局,上位者的自信。

他从小就很优秀。

沈燕书坐回圈椅上,心情几度起伏,理智更胜一筹,“怎么会,我们诚挚地与明日集团合作。”

为了搞垮江弘章毕生心血,她忍辱负重多年。

而今,密云还有成千上万的员工指着她吃饱饭,她总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让密云断了后路。

林老板暗抹了把冷汗,打着圆场,“对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是好朋友。”

沈燕书皮笑肉不笑,江九丞满不在意。

农家乐的夜晚,有蛐蛐开始叫嚷。

圆桌上围坐着满满的人,除了江九丞,沈燕书都很陌生,至于蒋莫凡,他已经离去,在车里等待。

饭桌上这个总那个总,酒是敬来敬去。

沈燕书不大给面,就算夸出花来,也是滴酒不沾。

她这般端着,太招人恨,纹着花臂的大老爷们猛地拍桌,“看你是个姑娘给你面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个贼!要不是嫁给江总,你能这么顺理成章地坐稳密云宝座?”

他说话难听,沈燕书心脏被扎了一下。

外界原来是这么看待她的……

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步步紧逼江九丞的计划,优先布局而已,得到的消息太过局限,毕竟江九丞常年不归家。

若说她是贼,江弘章算什么?

沈燕书对江家的恨意从未减淡,她望着急吼吼的花臂大汉,美眸微眯。

可她还没回怼,席中鹤立鸡群的男人刹那间冷了脸,他缓缓放下筷子,斜睨花臂大汉,“我说过了,她还是我的妻子。”

顿时,饭桌上所有人安静如鸡。

这些都是林老板的朋友,明日集团可是林老板的摇钱树,看林老板脸色,就得看江九丞脸色。

九爷,还是那个九爷。

江九丞维护沈燕书,他似乎还是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记得那年,学校举办运动会,沈燕书跳远摔在了沙地里。

第一个跑来要用沙子埋了她的是江九丞,但同学跟着起哄参与其中,他却一拳头抡过去。

他说——

你们凭什么?

好像在他的世界观里,沈燕书就是他的马仔,只有他能欺负。

第十三章

“我这人挺扫兴的。”沈燕书离席,“各位慢用。”

放回椅子前,她看了眼江九丞,“按照原定的价格,我们可以涨幅百分之七,江总可以认真考虑。”

男人臭着脸,转动着酒杯,“明天自己安排人去厂房交接。”

他意外的同意下来,还变相维护了沈燕书,仿佛之前那个,对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江九丞不复存在了。

但沈燕书当他小尾巴当了十八年,不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多少了解些他的脾性。

他花天酒地,余安安能够作天作地,基于一个条件之下,他不想结婚,更不想娶的人是沈燕书。

春日里的风还伴着丝丝凉意,沈燕书走出农家院到路边时,蒋莫凡板正地杵在车旁,山里雾大,已在他发丝上染了水汽。

“你不在车里呆着,那可以进去吃个便饭,不饿吗?”沈燕书对蒋莫凡算不上熟,至少没跟江九丞熟。

蒋莫凡是她开车肇事撞的幸运儿。

那时沈燕书刚拿到驾照不久,在机场附近,把蒋莫凡撞飞了半米远。

蒋莫凡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她出于人道主义,每天去探望,一来二去,加上了联系方式。

后来在一次投资峰会上再次相遇,她有胆子,有资源,蒋莫凡身价过亿,一拍即合成了合伙人。

这两三年,蒋莫凡始终代替沈燕书站在台面上。

对蒋莫凡,沈燕书有个刻板印象,那就是——轴。

轴得像机器人,几乎没有喜怒哀乐。

譬如现在,他微哑的嗓音说出牛马不相及的话,“喝酒了么,没喝酒,可以吃药。”

他还惦记着沈燕书胃不舒服的事。

跟蒋莫凡交流起来,蛮费劲的。

“好,下次再不舒服的话,就吃,怎么样?”沈燕书无奈地坐上车,怕他在这个问题上鬼打墙,话锋一转,“明日集团同意了涨幅百分之七的提案,明天让法务带着车过去,签完合同就载货。”

蒋莫凡握着方向盘,疑惑不解,“我去的时候,涨幅百分之十五,明日集团也不松口。”

有这回事啊?

沈燕书苦笑,“可能喝高兴了。”

她不想深究江九丞的心思,翻看着公司上市前要准备的税务单。

沈燕书买回了父亲曾经抵押的小洋楼,在九十年代,两层带小院的房子,属于非富即贵的人家,这会儿倒是连豪宅也算不上。

位置还是挺好,交通设施完善,只不过周围都被房地产开发成高楼大厦,夹在中间,感觉有些压抑。

清晨,沈燕书站在半包围的二楼阳台上,就能看到隔壁院的佣人在给花坛里的迎春花浇水。

沈燕书抻了抻懒腰,蒋莫凡打来电话,“沈总,艾米丽九点抵达机场,十点安排在瀑布酒店,我过去接你,还是你自己去?”

她还未回答上来,蒋莫凡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我接你吧,你的车技,堪忧。”

沈燕书笑出声,那件事,看来蒋莫凡得记一辈子。

艾米丽是做外贸的代表发言人,沈燕书打算先在港交所上市,再推动全球化贸易,氢能源若是能成功运用到市场,那将掀起新一轮的变革。

她在十点前,准时抵达了瀑布酒店。

天然深坑中的布局,瀑布宣泄而下,扬起层层气浪。

艾米丽,典型的白人女性,金发碧眼,好似建模娃娃,她用口音很重的中文问好,“江太太,幸会。”

沈燕书结识她,从中有江家的搭桥。

说着艾米丽从包里取出一小瓶药,“这是江先生委托我带来的……”

瓶装上满是英文,沈燕书没看清,艾米丽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塞回口袋里,“不好意思,忘了你们,离婚了……”

“没事。”沈燕书识趣地没问,只说道,“我们来谈谈外贸吧。”

生意场上,最好的结果无非是’郎有情妾有意’,沈燕书和艾米丽格外聊得来,密云的未来,规划路线更加清晰。

时至正午,当地特色饭菜端上桌,沈燕书只看了一眼,登时胃里泛起了酸水。

第十四章

她干呕半天,跟上次一样,什么也没吐出来。

沈燕书沉重地预约两天后的检查,看了眼日历。

一转眼已是四月了,南方天气回暖,也该去给妈妈扫墓了。

隔日清明节,沈燕书抱着一束白菊花,提了些贡品。

母亲的墓碑前,却早已有了祭拜的人。

“离我妈妈,远一点。”沈燕书定住脚步,不善的眸光恨不得将墓前的江弘章千刀万剐。

“燕书,事情过去七年了,你也该放下过去,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江弘章手掌挡风,点燃了蜡烛,“江家的根基,不是你两年就能挖空的,你就不想想阿九,你们本来就是该结婚的……”

“是啊,您多大能耐,当年将我报的案子都能压下去,现在也不过是另起炉灶。我不恨江九丞,我恨的只是你,你要是真心疼你儿子,不如一头碰死在我妈坟前!”沈燕书忆起当年,除了痛心就是遗憾。

那时候,网络有这么发达,否则江弘章的恶行将广为人知。

无数个日夜里,她后悔莫及。

可是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一次次不过是口头忏悔。

江弘章犹豫了,沉默不语。

“不敢吧?你怕死,我妈就不怕了吗?”沈燕书眼底泛酸,“我是能力有限,不能一刀捅了你,也断不了江家的根基,你应该感谢江九丞,还能让你余生不必露宿街头!”

她未曾落下泪,勒令道,“从我妈面前滚,你所谓的爱,卑劣又恶心!”

江弘章的背影僵了僵,他承认他是懦夫,当年喜欢一个女人,都没勇气去抢。

缓缓地,他撑着膝盖站起,“燕书,我一辈子不再打扰你和阿九,你还愿不愿跟他复合吗?”

沈燕书抱着花束紧了紧,是江九丞不爱她,她没有立场选择。

她嫁给江九丞的两年,受到的冷落是真真切切的。

死寂代表了她的答案,江弘章凝视着墓碑上的遗照好会儿,“阿九这孩子,我这个当爹的都看不透,也难怪你分不清。”

江弘章远去,墓碑前的烛火,莫名地被一阵风掐灭。

沈燕书不愿意想那么多。

她蹲下在墓前,放下鲜花,江弘章带来的供品扔到一旁,一边扔,她一边安抚着母亲的亡灵,“妈妈,别怕,我会保护你。”

五年的筹谋,两年实践,她的计划算成功,也算失败。

怎么没逼着江弘章负债累累,东躲西藏,过得猪狗不如?

“妈妈,我还要怎么做……”

她迷茫彷徨,靠着墓碑阖上眼,母亲似乎就在她身边,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

沈燕书意外接到了江九丞的电话,是她两年来,单方面打了很多次,也没接通过的号码。

他语气冷漠,只有一句话,“离婚不用那么麻烦,明天在领证的民政局见。”

这段婚姻,唯有两本证书,没有婚礼,也没有对戒。

沈燕书在民政局外见到的江九丞,脸色疲惫,甚至泛着些油光,下巴颏冒出青灰的胡渣。

他好像是一整晚没阖眼。

沈燕书没多问,率先迈进门,取出了属于她的那份结婚证。

证件上的红底照,她笑着,江九丞板着脸。

十八岁之前,沈燕书从没想过,自己会想方设法,成为江九丞厌恶的妻子。

填写离异登记,江九丞落笔飒飒,仿佛急不可耐地想要摆脱这段婚姻。

沈燕书笑,“江先生是有了新的女朋友?还是余安安等不及要上位?”

“少贫。”江九丞三下五除二填好表格递交,对工作人员道,“不用调解,我不爱她。”

第十五章

沈燕书本以为自己被恨意浸染了多年的心不会痛。

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若有只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落下笔,在江九丞走到门口时,轻笑回应,“正好,我也不爱你。”

乍暖还寒的民政局里,只剩满室寂静。

沈燕书的电话响起来,是医院通知她的排序体检。

虽然她做为一个妇产科医生,对自己的情况早有预料,但拿到孕检单的一刻,还是有些难以适从。

孕周三十七天,正好是那一晚。

“沈大夫,这个孩子,你是留还是……”

曾经的同事看她捧着孕检单禅僧入定了般,小心翼翼地询问。

沈燕书垂下手,压着平坦的小腹,心里百味陈杂。

孩子纵使是上天赐予的礼物,那也要看是谁的血脉。

江九丞的孩子,是一场意外。

她见识过太多,因自我感动将无辜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的案例。

那是对自己,对孩子都极不负责的表现。

注定是人间悲剧……

她曾站在手术台旁,无数次,以医者的姿态,对孕妇操刀。

或是葬送一条生命,又或者是给一个个家庭带来新生的喜悦。

这还是头一次躺在手术灯下,等待着麻醉。

沈燕书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心里止不住的泛起疼痛。

有研究报告表明,孩子在还未出世前,会分泌一种雌激素,用来促进母体的保护欲,从而求生。

大概,是因为腹中的孩子想活下来,才会这么难过吧?

“对不起……”

她蠕动着唇瓣,无声地致歉。

如果那场慈善晚宴,她没有铤而走险,带走江九丞。

如果,她嫁给江九丞不是为了扳倒鸿途集团。

如果,母亲还活着……

她阖上眼,眼角滑过晶莹,护士却提醒道,“沈大夫,你电话响了好几次。”

沈燕书从护士手里接过,来电人是蒋莫凡,他声音无比沉重,“沈总, 试撞氢能源罐,炸了。”

一句简言意骇的话,沈燕书猛地坐起来。

手背上的置留针,已经导入麻醉剂。

“你在哪?”

沈燕书毫不犹豫拔掉针管,冒出血珠子也顾不得。

电话里没人回应,她不得不更大声了些,“你在哪!”

“沈总,蒋先生好像听不见了……”

电话那头有人代替蒋莫凡作答,沈燕书一个趄趔,险些摔倒。

“沈大夫,手术……”

护士拖拽沈燕书,却被她甩开,她跌跌撞撞往外走,手术室外,飞快跑起来。

还做什么手术!

怎么会爆炸呢?

之前的试验不是很成功吗?

到底是氢能源的问题,还是铬外壳的问题?

密云的试验基地在郊外的厂房,这里浓烟四起,遮天蔽日,消防车乌拉拉地停满了外围。

媒体记者看沈燕书出现,顿时将她围困住,“沈总,听说你才是密云的决策人是吗?”

“关于这次测试失败,您有什么想说的?”

“氢能源是否安全,是否威胁民众安危,是否能全面投入社会使用?”

接二连三的问题,沈燕书耳边嗡嗡作响,还是厂房里的工作人员隔绝开人潮,将沈燕书接到了厂房内。

一座厂房已经烧成了空架子,发生意外的空地,留下一处深坑。

“沈总,目前三名工作人员受伤,已经送医。”

“蒋莫凡呢?”

“蒋总在那,他说要等你来。”

顺着工作人员所指,沈燕书看到了满身漆黑的蒋莫凡,他坐在台阶上,双手搭在膝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燕书冲过去,在他跟前几步远的距离,减缓了速度。

但对于沈燕书的出现,蒋莫凡未能察觉。

“蒋大哥。”

沈燕书弯下腰,蒋莫凡视线里出现了她的双脚,这才顺着往上看。

他的镜片碎成了蜘蛛网,耳鬓还有血迹。

看到沈燕书,他扯出宽慰的笑意,“我还好,只遭受了些余波。”

氢能源需要一次次做碰撞测试,至少经历上万次,每一次测试都安然无虞,才能面向市场。

蒋莫凡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监管,没想到,以往的顺利,不代表没有意外。

沈燕书看他这般狼狈,忍不住想哭。

她侧过身,揉着眼,可眼泪还是一茬一茬浸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蒋莫凡要是真的聋了,她难辞其咎。

“沈总,我没死就是万幸。”蒋莫凡眼里的沈燕书,总是冷静沉着,从不愿将软弱的一面示人。

很高兴,沈燕书能为自己落泪。

蒋莫凡站起身,想要用肢体语言安慰沈燕书,可自己双手黢黑,不愿玷污了沈燕书的衣服,只好尴尬地放下手,“我们做过事后检查,消防员也断言,是外壳材料的问题。”

第十六章

沈燕书僵住,连泪意也瞬息湮灭。

恰时,身长鹤立的男人疾步闯进园区,保安怎么也拦不住,“江总,没有通行证你不能进!”

沈燕书侧目看去,江九丞神色匆忙,他扫了眼事发现场,又望向沈燕书。

不等他发问 ,沈燕书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去,“你现在高兴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延伸到生意场,你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是吗?”

江九丞没见过发火的沈燕书,她虽然是个女人,却能够肩负千钧。

被江九丞的那些烂桃花极端刁难的时候,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当下,她回身指着蒋莫凡,歇斯底里抓狂,“他失聪了!失聪!他才二十七岁!江九丞,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姓江的都这么冷血是吗?”

江九丞解释的话堵在薄唇边。

他亲眼看到了,沈燕书为另一个男人失态。

工厂交付的外壳,是经过层层严苛把关的,他带着十足的歉意到来,无论是产品的瑕疵,还是另有缘由,他都打算为此负责到底。

可胸口阵阵钻心的痛,导致说出口的话冷淡至极,“他聋不聋跟我有什么关系,运用氢能源本来就是剑走偏锋,你要在刀口上舔血,就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沈燕书以为,江九丞的恶劣,只是体现在反抗婚姻的形式上。

没想到,他骨子里,就是这么自私自利,跟江弘章是一丘之貉!

沈燕书笑了,眼里噙着未干的泪,“江九丞,要是医院里的三人因你去世,你晚上不怕做噩梦吗?你不乐意见到我吞并江家的市场,你有本事把我打倒,而不是做这种遭天谴的事!”

江九丞不慌不忙,抽出一支烟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扑散在沈燕书脸上,用桀骜的姿态轻笑,“你从保险柜取走氢能源数据做对比的时候,没想过有这一天?”

沈燕书血液凝固,“我只是做比对,研发根基是我们日以继夜奋斗的结果!事实证明,密云的研发进度比你们要快!”

他的数据于沈燕书而言,只是做个参考,敲定发布的时机。

“是,沈总没有窃取数据,只抢先占领市场。”男人眼睑低垂,仿若俯视众生般不屑,“你猜的没错,这就是一场做局,让你为此付出代价,商场如战场,你要是相信人性纯良,那最好不要创立公司,去办幼儿园。”

一席话,没有过分的言语,却像一记耳光落在沈燕书脸上。

她气得发抖,蒋莫凡站到了她身边,他听不见沈燕书和江九丞在争辩什么, 但他犹似一面盾牌,横亘在两人中间,一板一眼对江九丞说道,“江总,这里不欢迎你,请离开。”

江九丞掸着烟灰,邪侫一笑,“看过你们遭殃,我确实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他的背影玩世不恭,沈燕书心里一团火,焚烧着五脏六腑。

待江九丞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冷静下来,拉着蒋莫凡去往救护车处,不管如何,蒋莫凡的身体情况要紧。

医院里,沈燕书先去探望受伤严重的员工,他们不同程度的骨折,有一人的肋骨插进胸腔,距离几毫米,刺破心脏。

她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去赔偿。

而蒋莫凡,医生看过片子道,“跟耳道没关系,因为脑部淤血压迫听觉神经。”

但因为淤血的位置,四周脑神经太过密集,建议是不做开颅手术,通过药物化解,至于能不能恢复听力,完全看天意。

蒋莫凡的家人在国外,沈燕书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措词去告知这个噩耗。

这时医院的化验科找上了她,“沈大夫,这是你上次托我们做过DNA检测的材料。”

一个巴掌大的塑封袋,里面是一团血肉。

沈燕书接过,心里有了个疯狂的念头。

寒酥院。

迎春花开到荼蘼,院子里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着京剧。

年迈的江弘章躺在藤椅上,臂弯搭在扶手,跟着京剧打着拍子。

沈燕书临近,忍不住讥诮,“作恶多端的人还能有安享晚年的资格,老天爷还真是不公。”

江弘章睁开眼,立马就坐起来,同时伴着慈眉善目的笑容,“燕书,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回来,是让你和你孙子见个面。”沈燕书指尖捏着塑封袋,袋子里,正是胚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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