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岳父身体不太好,老毛病犯了,出门干点儿重活都气喘吁吁。岳母去世得早,老伴儿不在身边,平时日子过得也单调。他是个要强的老人,不想麻烦谁,可我看他一天天地操劳,还是决定把他接来城里住,毕竟离我们近点儿,我和妻子照顾着也方便些。
岳父刚来时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该长住我们家。我对他说:“爸,您就安心住下,我和小丽都希望您多享几天清福。”妻子也不断劝他,岳父这才勉强留下来。为了让他更自在些,我特意在阳台上腾了块地,给他种点小菜。岳父乐呵呵地说他“又有活干”了,逢人就夸我们对他好。
日子慢慢稳定下来,岳父也逐渐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他每天早上去小区的花园散步,回来后在阳台上忙活,日子过得挺滋润。我们一家三口一同生活,也多了些天伦之乐。小女儿跟他最亲,有时放学回家还拉着爷爷一起玩。看到这温馨的场景,我心里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平静的日子在老家拆迁消息传来后,起了波澜。岳父在村里有块老宅,村里突然说要拆迁,老人家可以获得一笔不小的补偿款。听到这个消息,小舅子隔天就找上门来,把岳父接到了一旁说话。我在厨房里隐约听到些对话,心里猜到他可能是为拆迁款的事来的。
果然,没过几天,小舅子又来了,话里话外暗示岳父该回老家住,说什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您老不回去不合适。”还说他有办法帮岳父尽快办手续拿到补偿款。岳父刚开始还有些犹豫,说自己年龄大了不想折腾,可小舅子一副热心劲儿,不停地说服他,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几次下来,岳父动了心,说自己待在这里确实给我们添了麻烦,还是回去更妥当些。听到这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八年来,我们一家对他尽心尽力,他有病我陪着跑医院,小女儿不舒服时他也会帮我们操心照顾。如今,就因为拆迁款的事,小舅子一来劝说,岳父竟然要走了。
但话已出口,岳父态度坚决,我和妻子只能依他的意思。搬家那天,我们一家帮忙把他的行李收拾妥当。我心里不舍,但还是劝他好好养身子。临走时,小女儿抱着他哭了半天,岳父也眼眶发红。我们一直送到车站,直到看着车子开走,心里五味杂陈。
岳父回去后,小舅子和他住在了一起。我打过几次电话过去,开始岳父还接,后来渐渐电话变少,每次也只说几句就挂了。我和妻子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想过把他接回来,可一想到他态度坚决,我们也不好再去争。
大半年过去,岳父的身体每况愈下,住院的次数也逐渐增加。妻子打电话询问,小舅子总说“没事,我在这儿照看着呢。”但后来我们才听说,原来小舅子在外头忙生意,根本没怎么照顾岳父。妻子气不过,专门回了趟老家,一看才发现岳父面色憔悴,瘦得厉害。
“爸,您跟我们回去吧。”妻子握着他的手恳求道。
可岳父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妻子回来后眼圈红红的,心里堵得慌。日子渐渐过去,我们只能通过邻里打听到一些情况,有时候听到岳父病情加重,心里无比难过,却无能为力。
几个月后,岳父病重住院。小舅子这才给我们打电话,声音有些急促:“姐,您快过来吧,爸恐怕撑不住了。”我们赶紧收拾行李,火速赶回老家。到医院时,岳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着格外虚弱。他见到我们,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已经没有力气了。
那一刻,我心里莫名地酸楚,想起这些年为岳父养老的点点滴滴。正想着,小舅子在一旁轻声说道:“姐,我知道爸住这儿,您们出力最多,辛苦了。我会把补偿款里的一部分给您们。”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钱的事,我们不计较。”
岳父病情终究没能挽回,几天后安详地离世了。丧礼上,我站在灵前,心里思绪万千。岳父生前那副要强的样子不断浮现在我脑海里。想起他来我们家生活的那些年、那段平淡而温馨的日子,不禁红了眼眶。
丧礼结束后,小舅子突然找到我们,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钱。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把岳父拆迁的那部分补偿款给了我们。
我轻轻推回去,淡淡地说:“我给您父亲养老不是为了钱。您拿着吧,好好过日子就行。”小舅子愣了一会儿,低下了头。我拉着妻子,转身离开,心里忽然觉得释然了。八年的陪伴,是无价的。我知道,岳父也会记得,在这座城里的那些日子,他过得温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