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纳兰唐儿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shí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
确实如此,《红楼梦》80回后的内容散佚,让人看不到刘姥姥是如何地从之前的头低到尘埃里,最后又开出绚丽的花朵来,太遗憾了。
《红楼梦》里,没有一个人是多余的,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亦无。80回后,全部人都在相对应的事件中粉墨登场。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是曹公最厉害的手法。
《红楼梦》里,聪明的人很多,但是情商高的少之又少,而刘姥姥的情商是最高的。请待我细说。
01.刘姥姥一进贾府
刘姥姥的女婿叫王狗儿,他的祖父曾做过芝麻官,昔年曾与王夫人的父亲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其实连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女婿一家四口以务农为业。后来又把刘姥姥接过来一块居住。
这年秋尽冬初收成很不好,日子难以维持下去,狗儿一直在唉声叹气。
刘姥姥看不惯,说他小时托父母的福吃香喝辣惯了,导致没有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本领。如今在天子脚下居住,长安城遍地是钱也不会去拿。女婿反问,难道叫我去打劫吗?
刘姥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机会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于是提及王夫人。
多么睿智,多么善于发现商机的老人呀。而对困境,没有怨天尤人,满脸忧愁,而是思考如何摆脱困境。
鲁迅说:“第一,便是生活。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是的,只有活着,人生才有希望。
那个窝囊废的狗儿却叫姥姥先去试探风头儿。
总不能坐着等死吧?为了活下去,刘姥姥只好厚着脸皮拿这副老脸去碰运气。
刘姥姥带了板儿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不敢过去,掸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溜到角门前。过了一会儿,刘姥姥努力陪着笑脸上前向看守门的打听太太的陪房周大爷,没人理她。过了一会儿,有个中年人动了恻隐之心,才教她方向。
这里好几个动词用得很贴切,写出了穷人的卑微与窘迫。
终于见到了周瑞家的妻子,周嫂问她是路过,还是特来的?
刘姥姥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就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说话多有艺术啊,分明是来找王夫人的,却说特意来瞧嫂子。好在周家的人没有忘恩负义,惦记昔年争买田地的帮助。
周嫂子说话也有艺术:“皆因你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竟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儿去。”
侯门一入深似海,说话不小心则无葬身之地,周嫂子毕竟在豪门当奴才多年,所以学会了说话。
运气很好,见到了凤姐,并且凤姐对她很友好、客气。问姥姥是否吃过早饭?姥姥说一早就往这里赶,时间来不及呀。凤姐便命快传饭来。
明明穷得揭不开锅,饿得前肚皮贴后肚皮,就是来讨吃的,却说没时间吃早餐。姥姥说话的水平绝对是一流的。
王夫人不想见姥姥,叫凤姐自己裁定。凤姐是个狠毒的人,但对姥姥却是相当地友善。
说:“又是头一遭儿和我张个口,怎么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作衣裳的二十两银子还没动呢,你不嫌少,先拿了去用罢。”又再拿一串钱,给姥姥坐车回去。就是这一点儿钱,让姥姥一家度过了那个寒冬。
倘若凤姐知道,就是她这一点儿随意的施舍,在日后贾府破败衰亡女儿巧姐被那狠心的狼舅卖到秦楼楚馆时,她连整个贾府都愿意送给姥姥的。所以做人平时一定要慈悲,积善之家必有余幸。
姥姥从凤姐家出来后,又到周瑞家坐了片刻,留下一块银子给她的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哪里放在眼里,谢绝了。姥姥处世很圆融,做人学会感恩,值得别人帮助。
02.刘姥姥二进贾府
第二次来时,经济有所好转。这一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她把首次摘下来的送给贾府,以谢当初的恩情。
运气很好,贾母挽留刘姥姥多住二三天。盛情难却,就客随主便了。
凤姐和鸳鸯商量好了,届时拿姥姥开心一下。
在头上扎花时,凤姐却把一盘子花横三竖四地插满了姥姥一头。贾母和众人都笑翻。
刘姥姥也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她挺幽默诙谐的。
众人怂恿刘姥姥姥把花拔下来摔到凤姐的脸上,因为把刘姥姥打扮成老妖精了。
刘姥姥很识大体,笑道:我虽老了,但年轻时也风流,喜欢花儿粉儿的,今儿索性作个老风流!
她没有生气别人戏弄了她,反而自我解嘲,这是胸襟,也是格局。
准备吃饭了,刘姥姥意外地给大家表演了一下,还扮了个鬼脸,让众人笑得前俯后仰,气都笑岔了。
凤姐和鸳鸯故意给刘姥姥一双又重又长的筷子。凤姐还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的桌上。
刘姥姥说: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
众人才刚刚止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忍俊不禁。
刘姥姥伸筷子要夹蛋,哪里夹得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筷子要亲自去拣,早有地下的人拣出去了。众人又忍不住疯笑了起来。
去林黛玉的住处潇湘馆时,大家建议刘姥姥走小石子铺的路,她偏不,结果踩到苔鲜摔倒了。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全程刘姥姥一直在扮小丑,为了逗贾母开心。
后来凤姐与鸳鸯向刘姥姥表示歉意时,刘姥姥笑道:没事儿,咱们哄着老太太开心,有啥可恼的?你们已嘱咐过我,心里早就明白了。若我心里受伤,就不会去做了。
刘姥姥的聪慧与善解人意让人心酸,同时也让人对她肃然起敬。估计王熙凤和鸳鸯亦如此。
这个农村老妪yù活得何其地通透,又是何其地洒脱,没有自卑感,能伸能缩,虽然一路扮演小丑的角色,但并不让人觉得卑微、低贱。
作者描写刘姥姥并不是为了给大家取乐。根据脂砚斋的批语和巧姐的判词来看,可以断定刘姥姥在贾家被抄家之后第三次又来贾府了,并去了狱神庙看望被关押的凤姐和宝玉等人,还想方设法找到巧姐,并毫不犹豫地变卖家当田地凑齐了钱把巧姐从妓院里赎出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比贾府那些亲戚好友善良伟大得多了。
刘姥姥虽然身份低微,但她的精神却是高贵无比的,她有山中高洁人士的品质。
03.人生感悟
杨绛先生说:“当你身居高位,看到的都是浮华春梦;当你身处卑微,才有机缘看到世态真相。”
是的,唯有处于人生低谷时,你所看到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样子。看清了人性,悟透了冷暖,就学会了珍惜。
低谷是一面照妖镜,所有的人都会现形。人和人之间,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炭虽然不贵,可是无人愿意送啊!
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你风光时,他人能从你身上得到益处,自然会对你示好或推崇尊重。
可是当你处于低谷时,所有的利益都已消失,那么曾经以利与权相交的朋友则会远离。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义相交,地久天长。
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你辉煌耀眼时,我不攀附;你春风得意时,我不嫉妒;你落魄潦倒时,我不离弃。
《荀子》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人生就是这样,只有落魄一次才能看清世相,顿悟很多道理。从此不再高估和任何人的关系,明白求人不如求己,毕竟,任何人都没有义务来帮助自己。帮助了则是给予情分,反之也是合情合理。
与其抱怨,不如努力;与其兵荒马乱,不如静静成长。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聪明的人,缺的是经历挫折打击背叛之后,仍然能保持一颗慈悲之心。哪怕被划得遍体鳞伤,也要温柔地善待生活。当一个人慈悲到极致时,世界都会给你让路!
2022年9月21日 星期三晚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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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痴迷文学,是靠古典诗词和戏曲滋养的女子,亦酷爱易经的六爻和喜欢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