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时，黎浩宇把我从家庭的深渊中救出。

那时，我以为黎浩宇会是我生命中最后一道光。

直到四年后，我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家庭，任劳任怨，把自己熬成了一个人人嫌弃的黄脸婆，他却揽着年轻娇美的小情人，吸着我的血，反手把我送进了新的深渊。

一个名为颜思齐的深渊。

1、

一杯冷水将我泼醒。

我头痛欲裂，呻吟着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昨晚同学聚会大家都在周围起哄，我被人灌了好多酒，后来……

“你终于舍得醒了？”

颜思齐把滴落着水珠的杯子从我头上拿走，他眉目冷淡，神情阴沉，看向我的目光中不吝恶意：“醒了我们就来算算帐吧，昨天晚上是谁抱着我死活不放手。”

“乔怡宁，我当年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呢？”

我愣住。

昨晚，颜思齐也在同学聚会上吗？

不，不应该……

如果知道他会出现，我就不会来了。

我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什么也没穿，冷风一阵阵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

我慌忙拿起被子遮住自己，颤抖着声音解释：“昨晚，昨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上颜思齐不屑的眼神，我的声音更小了：“这里面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要不要看看昨晚你是怎么热情似火的？”

颜思齐打开了手机，手机上是一段不堪入目的视频，视频的女主角正是昨晚喝断片了的我。

我脸色发白，口中已经嗫嚅地说不出话来了。

头痛得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锤子连续不断地敲在我脑袋上，眼前阵阵发黑。

最后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说出来的只有一叠一叠的道歉。

颜思齐站在我面前，他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完完全全地笼罩了我。

我陷在他鄙夷和嘲讽的目光里，无地自容。

临走前颜思齐在一片狼藉的床上丢下一沓钱币。

红色的百元大钞纷纷扬扬，像是落在我脸上的无形巴掌。

颜思齐说：“乔怡宁，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为什么要放我鸽子呢？戏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我想解释，但干肿的喉咙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颜思齐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只留给我一个高傲得刺眼的背影。

冷风幽幽回荡在凄清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不着寸缕枯坐在床上，独自面对这满地荒唐。

2、

我没想到颜思齐变了这么多。

不过也是，我当年的确对不起他。

害他莫名丢了好端端的锦绣前程。

好在他现在看起来过得不错。

我松了口气，在床头柜底下找到了没电关机的手机。

手机里最晚的通讯记录是凌晨一点半我打给黎浩宇的。

我迷迷糊糊记得昨晚同学聚会结束，我被同学搀扶着走到地下停车场，我给黎浩宇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他在电话里也连声答应，还叮嘱我站在原地别乱跑。

后来我等了没多会儿，在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一个人朝我走来，他身上的气息熟悉而令人怀念。

我以为那就是黎浩宇，便一股脑倒在他身上。

再后来，就是第二天清早，我被颜思齐用水泼醒……

这时电话突兀地响起来，是黎浩宇。

“宝贝你在哪呢？”

我努力克制住发抖的声线，质问：“你昨晚为什么没来接我？”

黎浩惊讶，反问我：“昨晚你同学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开了一间新房给你，昨天晚上又下了大雨，路不好走，所以我就没去。而且我也不放心宝宝一个人在家。”

“对不起宁宁，你不会怪我吧？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听着黎浩小心翼翼的发问，我的心一抖。

想起宝宝，想起这么多年的婚姻，我咬咬牙，还是选择把和颜思齐一夜混乱的事情瞒下来。

昨晚只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只要谁也不提，就可以当无事发生……

即便如此自我安慰，满心的苦楚和委屈仍然快把我逼得说不出话来。

我压抑着哭腔对黎浩说：“那你现在能来接我吗？我在四季酒店楼下等你。”

黎浩迭声答应，末了我又问了昨晚宝宝的情况。

黎浩从来没有独自照顾过宝宝，我真怕他俩出了什么事。

好在宝宝昨夜很懂事，黎浩尚且应付得来。

听到这，我从一大早就紧绷起来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片刻。

婚后黎浩工作繁忙压力又大，常年不着家，连生娃的计划都是匆促而就，宝宝出生以后就成了我生活的重心，虽然家庭主妇的工作听起来枯燥而无聊，但很少人知道，全职家庭主妇的压力并不比上班小。

所幸，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喊出第一声妈妈，生活中那些琐碎的疲惫和痛苦都是值得的。

我在楼下的瑟瑟寒风中等了一刻钟，期间不断回身对着橱窗检查自己的衣服和脸。

黎浩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紧张，他像往常一样给我拉开车门，熟练地给我系上安全带。

我垂下眼睛，沉默片刻，因为我已经忘了上一次和黎浩坐车外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老婆吃早餐了吗？回去我给你煮小米山药粥好不好？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个粥。”

我笑笑，没反驳黎浩。

宝宝有段时间肠胃不好，我经常给他煮小米山药粥，煮的次数多了，黎浩回家常常看到这个粥，便以为我爱吃的也是这个。

“这样会不会耽误你上班？我自己回去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你送完我就去上班吧，别担心我了。”

黎浩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烦心事，眉间深深皱起，语气带上了一点不耐烦，“别提这个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我和团队去跟一个大项目吗，最近不知道哪个傻逼看我不顺眼，指明要把我排挤出去。”

他恨恨地一拍方向盘，语气越发凶狠，看得我有点心惊肉跳。

从前黎浩不是这样的，那时他职位低，也没遇着什么烦心事，现在能力资历都起来了，在工作上也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挫折。

近两年来，他经常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我半夜被时常惊醒的宝宝吵得睡不安稳，又要忙着照顾发酒疯的黎浩，那段时间过得心力交瘁，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黎浩回家也不像从前那么温柔和善。

经常摊在沙发上指使我干这干那，有时候我忙着照顾啼哭的宝宝没空理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成天在家连个人都伺候不好，养你这个废物干什么用？！”

我说我可以出去工作。

得到的只是嘲笑，“你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出去谁会要你？”

“你不呆在家看孩子，谁来照顾？”

久而久之，我被黎浩打击得也死了心。

回过神来，我勉强笑笑，安慰黎浩：“工作辛苦了，你也别太拼，最重要的本钱还是身体，平时注意好好吃饭。”

黎浩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屑。

他以为我看不到，其实生活里只剩下丈夫和孩子的我，又怎么会注意不到枕边人的脸色变化呢？

黎浩停车，凑过来轻轻抱住我，“还是老婆好，多亏了你，我才能在外面安心放手大干。不管多晚回家，你总会给我留一盏灯。”

我被他说得意动，不由侧过脸想去吻他。

黎浩轻巧避开了我，笑道：“开车呢。”

车明明停了。

3、

回到家，小洲等在门口巴巴地望着我。

“妈妈！”

我一把抱起小洲，亲亲他柔软的小脸蛋，心满意足，问：“昨晚有没有好好听爸爸的话？”

小洲乖乖地点头。

黎浩笑着看我们，走过我身边时突然说：“等会儿妈要来，你准备一下。”

“妈要来？她什么时候说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也许是语气带上了一点从未有过的抱怨，黎浩的神色顿时也不怎么好看了，“我妈想来就来，还要提前跟你报备不成？我工作那么忙又怎么顾得上这种小事？”

我马上道歉，抱着小洲跟在黎浩身后。

陈秀兰敲门的时候，我正忙着给小洲准备午饭。

黎浩坐在客厅看电视，我随口喊了句让他去开门。

黎浩提高了音调问我：“我去开门？”

我忙不迭去开门了。

陈秀兰一边走进来一边抱怨：“怎么开个门都这么慢？”

陈秀兰正眼打量了我一圈。

“难看死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丑？小乔你平时都不护肤的吗？”

我说忙。

还没来得及多解释，陈秀兰斥道：“你在家能有多忙？小乔不是我说啊，女人最宝贵的就是一张脸，你连自己脸都护不住，怪不得小浩都不愿意带你出门，丢脸啊。”

我僵住，刚想出言反驳。

陈秀兰抓住我的手说：“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个当妈的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们好，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你说对不对？”

说完，陈秀兰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像是刚才摸过什么脏东西。

一看到小洲，她眉开眼笑迎上去，与刚才冷着脸斥骂我的样子状若两人。

黎浩看出了我的沮丧，安慰我：“老婆你别怪咱妈，她也是为了你好，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都快成黄脸婆了。”

玩笑般的语气，却成了一根根扎在我心底的刺。

但我不能斤斤计较，我不能不大大方方，因为这样会不贤惠，不配称作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4、

黎浩临时被一个电话叫出去。

低三下四地应付电话里的老板后，黎浩扭头对着我已带上了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气：“我晚点回来，记得给我留饭，照顾好妈和小洲。”

语气冷淡而随便，像是对待一个雇来的钟点工。

但我已经习惯了黎浩这样阴晴不定的脾气。

“小乔快过来！小洲吵着找你呢！”

儿子一见到我迎面笑开，陈秀兰撇撇嘴，嘟囔：“小没良心的东西，每次带给你那么贵的玩具还没有一个妈顶用……”

我看不过去，说：“妈，您也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您多陪陪小洲，小洲也亲您。”

陈秀兰皮笑肉不笑：“小乔这是指责我这个当奶奶的不上心啊？”

我不说话了，怀里的小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这么冷。

陈秀兰的软刀子还是没有停下。

“邻居都说我抱了个大胖孙子是享福的，这还没几岁呢，就和他妈可着劲儿挤兑我，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家小浩辛苦挣来的，小乔我也不是说你，你这辈子别的能耐也没有，就是福气好，嫁给了小浩，你也要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福气，不然像当初你们那种家庭，小浩怎么会娶了你？”

最深的伤口被扒开，我僵立在原地。

半晌，我才挤出一句：“您说的对，黎浩对我很好，我会报答他的。”

陈秀兰满意地点点头，既像是在敲打又像是若有若无的告诫：“你知道就好，小浩在外面辛苦，你也多体谅。他要是不小心犯下了什么错，那也不是他本意。”

我没有多想。

送走陈秀兰后，我疲惫地望着一地狼藉。

幸好这次陈秀兰没带着一伙小姑子小姨子上门，不然他们走后，会更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