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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晓峰）

1993年3月，栗晓峰正式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因主客观原因的影响，他的执教之路充满艰辛，这位高高大大的东北汉子多次被逼哭。

栗晓峰的执教生涯很短暂，只有21个月，但他有一半时间是在纠结和失眠中度过的……

01

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主帅胡进带领中国女排只获得第7名。为此胡进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坊间要求他下课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但相关部门没有免去胡进主教练的职务，胡进也没有主动辞职。

（胡进）

胡进还想继续带领中国女排打翻身仗，国家体委、排管中心有领导支持他，但也有领导持反对意见。双方博弈的结果，是栗晓峰走马上任了。

栗晓峰是辽宁鞍山人，1951年出生，13岁入选八一男排，18岁入选国家队。

1978年，栗晓峰担任八一女排主教练，执教时间长达15年。由于战绩突出，栗晓峰在国内排坛小有名气。

胡进的妻子张蓉芳是国家体委训练局副局长，后出任排管中心副主任，是国家女排的顶头上司。由于关系微妙，栗晓峰上任时相关部门没有召开媒体通气会，也没有领导找他谈话。

1993年3月16日，国家体委球类司排球处处长周晓兰一个电话将栗晓峰召来了，告诉栗晓峰：你担任中国女排主教练。

（龚雪与周晓兰（右））

4月10日，栗晓峰来到国家体委训练局报到。按说应该有领导在欢迎他，然后陪他去中国女排驻地宣布任命。

可让栗晓峰意外的是，训练局办公室没有一个领导。他等了1个多小时后，给两位领导打电话，对方说没接到通知，不知道这回事。

眼看就到中午了，栗晓峰觉得刚组队有很多工作要做，于是他背起自己的包，挤公共汽车去中国女排驻地报到。

主教练独自挤公交车去上任，这在以往闻所未闻。

面对从天而降的栗晓峰，女排队员都很惊讶，表现得也很淡漠。栗晓峰将大家召集起来，然后做了自我介绍。

（栗晓峰）

耿直的栗晓峰不知道，他挤公共汽车来上任，无形中降低了他在队员心目中的威信。

栗晓峰4月份正式上任，7月中旬就要带队参加第7届亚洲女排锦标赛，而且5月份栗晓峰还要带队参加世界女排大奖赛。

备战才一个多月后，栗晓峰就带队出征世界女排大奖赛，结果两负韩国队。

紧接着在四川绵阳举行的4国女排赛上，中国女排又不敌日本队。栗晓峰觉得，中国女排的整体实力要强于韩国队，但心理素质不过关。

于是，栗晓峰请天津体育大学4位老教授给队员们进行心理测试。队员逐条填写中国女排输在什么地方，然后栗晓峰再有针对性地进行训练。

7月20日，栗晓峰带领中国女排去上海参加亚锦赛。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主管部门竟然不给参赛队员和教练买机票。

栗晓峰找国家体委行政部门，又找排管中心业务部门，双方都有理由，将栗晓峰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终栗晓峰和队员们自己凑钱，他找熟人拉关系，买到了飞赴上海的机票。

主教练当到了这个份上，栗晓峰内心悲凉，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落泪。

02

这次亚锦赛，团长是排协的一位副主席。对方自始至终就看栗晓峰不顺眼，栗晓峰上任之初去排管中心汇报工作，这位领导挑拨矛盾。

原来栗晓峰准备将一位四川籍女排队员退回去，随口说了一句：上任主教练胡进也有这个想法，你好好归队，国家女排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这位领导抓住栗晓峰这句话大做文章，当着几位领导的面狠狠地将栗晓峰训了一顿。栗晓峰无地自容，一言不发。

这次这位领导出任团长，又给栗晓峰添堵。原来栗晓峰为了培养团队精神，要求女排队员在酒店吃饭同来同去。

有一天赖亚文吃完了，说身体不舒服，提出提前走。栗晓峰没表态，谁知这位团长对赖亚文说：没关系，你先走吧。

这无意中在打栗晓峰的脸，他觉得自己威信扫地。栗晓峰性子急，气得将手里的筷子都折断了。

（赖亚文）

一整天栗晓峰心里过不去，到了晚上，他召集队员开会，将赖亚文批评了一顿。

谁知第二天一早，团长指责栗晓峰：马上就要决赛了，你怎么能把队员训得哭哭啼啼？你作为主教练连这点都不懂吗？

队员们齐刷刷地看着栗晓峰，血直往栗晓峰脑袋上涌。助理教练李秋江知道栗晓峰的性格，要是他与团长发生争吵，场面将无法收拾。

他赶紧走过去，将栗晓峰拉出了酒店。栗晓峰站在酒店拐角处落泪了，李秋江在一旁安慰，他越安慰栗晓峰的泪水越多。

（李秋江）

这届亚锦赛栗晓峰带领中国女排夺得冠军，但回北京后，他和队员们的机票依然无法报销。他多次找主管部门，直到半年多后才报销。

1993年8月，中国女排发生了著名的“王怡事件”。王怡与赖亚文是中国女排的两名主力副攻，在队里缺一不可。

王怡身高1.89米，技术全面，一传、防守、进攻都很突出。但在大上海长大的她吃不了苦，意志品质有待加强。

有一次训练王怡用脚踢球，遭到了栗晓峰的严厉批评。

晚上开队务会时，栗晓峰又批评了王怡。但性格直爽的他说话没有注意分寸，伤了王怡的自尊心。

（王怡）

栗晓峰原话是这样说的：中国女排缺了谁照样运转，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受委屈，可以找个不委屈的地方去。

第二天，王怡递交了离队报告。栗晓峰给她做工作，王怡坚决不听。主力队员离队是大事，需要主管部门批准。

栗晓峰签字同意后，将她的报告递上去了。

03

谁知第二天，排管中心的一位女性领导来到中国女排驻地。她不顾队员在场，开口就训栗晓峰，要求他将王怡留下来。

栗晓峰觉得自己面子扫地，坚决不愿意再与王怡沟通。谁知当天下午，排管中心另外两位领导也给栗晓峰施压，话里透露出，如果留不住王怡，栗晓峰就下课。

（张蓉芳）

栗晓峰不禁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名为主教练，实际就是一个摆设，没有一点权力。

最终在排管中心领导和李秋江教练的劝说下，王怡留在了队里。

1993年11月3日，栗晓峰带队参加在香港举行的超霸杯排球赛，中国女排获得第3名。

随后，栗晓峰又带队参加在日本举行的冠军杯女排赛，中国女排获得亚军。

回国后，国家体委、排管中心召集专家开会，给中国女排明年的世锦赛定目标。

栗晓峰发言：根据中国女排现有的实力，我觉得定在第4名的位置比较合适，1996年奥运会争取夺奖牌。

多位领导对栗晓峰的定位不满意，排管中心一位领导训栗晓峰：如果打不了冠军，要你当什么主教练？

栗晓峰的脸一阵阵发热，泪在心里倒流。

会议结束后，有领导在报纸上发文章，说中国女排有夺奖牌的实力，媒体也推波助澜。栗晓峰被架到了火山口：要是明年世锦赛中国女排夺不了奖牌，自己就会千夫所指。

其实栗晓峰执教的这届中国女排实力并不强，两个主攻是孙玥和潘文莉，进攻实力都不突出。

随后栗晓峰将辽宁女排的肖建华调入队中。肖建华身高超过1.90米，进攻有实力，但技术不全面。

进队不久，肖建华被查出马凡氏综合征，不能承受大运动量训练，否则有可能猝死。栗晓峰一边让肖建华随队训练，一边接受治疗，希望有奇迹出现。

1994年世界女排大奖赛前，栗晓峰想冒险让肖建华参赛。但没有领导敢拍板，担心出了问题承担不起责任。

不久肖建华离开了国家女排，回到辽宁。

谁知肖建华离队又有领导将责任推给栗晓峰，说他故意向肖建华透露病情，刁难肖建华，给她带来心理压力离队。

栗晓峰陷入焦虑和纠结中，经常失眠。他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有人挑刺。他不明白，自己没有得罪过人，为何执教环境如此艰难？04

（郎平在八佰伴世界明星队执教时与古巴队主教练欧亨尼奥(左)、教练安东尼奥(右)合影）

而在世界女排大奖赛开赛前，栗晓峰又被领导批得一无是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1993年12月25日至1994年1月16日，中国女排与郎平执教的八佰伴女排要打30场比赛，每次连赛两场。

栗晓峰本来想利用这段时间带领女排进行冬训，准备与主管领导交涉，谁知文件已经下了。

这项赛事是由国家体委球类司运作的，周晓兰的丈夫侯晓非注册的兰飞广告公司参与了承办。

（周晓兰与丈夫侯晓非婚礼照片）

栗晓峰看到文件后，去找排管中心领导，希望对方去与国际体委球类司交涉。

排管中心对这件事也有意见，将火都发到栗晓峰身上：你怎么能这样安排？你是主教练，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

这位领导多次训过栗晓峰，现在又指责他没血性，栗晓峰无言以对。走出办公室，他仿佛全身的精气都被抽干了，在门口的木凳上坐了一会，然后起身回女排驻地。

一阵冷风吹来，栗晓峰感觉脸上凉凉的，他用手一抹，竟是两行泪水。

中国女排与八佰伴的比赛被安排在北京、上海、南京、武汉、广州、福州、青岛、济南8个城市。赛事如此密集，且舟车劳顿，让栗晓峰高烧不退，他带病执教。

而队员们更是疲惫不堪，身上的老伤也加重了。媒体对这种频繁的赛事很不满，经常发文批评栗晓峰，似乎这一切都是栗晓峰造成的。

栗晓峰有苦难言，自己是一点权力都没有。

1994年，中国女排备战亚运会、世锦赛期间，栗晓峰准备将浙江女排的二传沈岚招入队中。但在队员的调配上，栗晓峰这个主教练却没有发言权，他几次将沈岚的名字报上去，都被领导划掉了。

1994年10月2日至16日，第12届亚运会在日本广岛举行。中国女排在决赛中以2比3不敌韩国队，获得亚军。这是韩国女排首次夺得亚运会冠军，而中国女排“四连冠”梦碎了。

（（当年悉尼侨界欢迎中国女排的合影，后排左二为栗晓峰）

1994年10月21日至30日，第12届女排世锦赛在巴西圣保罗举行，共有中国、古巴、俄罗斯、美国、德国等16支球队参加。

中国女排的12名队员是：孙玥、王怡、潘文莉、赖亚文、崔咏梅、殷茵、计丽萍、茅菊兰、苏立群、苏惠娟、戚丽丽、王子凌。

05

中国女排小组赛3战全胜，分别以3比1击败意大利，以3比1胜乌克兰，以3比0胜俄罗斯，名列小组第一。

但复赛时中国女排遭遇韩国队。中国女排的整体实力强于对方，如果能够战胜韩国队，中国女排就进入了前四名。

韩国队韧性十足，球很黏，以15比5先胜一局。第二局中国女排以15比4扳回一局，第三局中国女排以5比15再负。

韩国女排平均身高只有1.766米，中国女排对对手的大跑动进攻毫无办法，多次出现失误，结果第四局以11比15失利。如此一来，中国女排被挤出了四强。

在单项奖名单上，中国女排只有崔咏梅获得最佳接发球奖。

比赛结束后，队员们哭声一片，栗晓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手指被烟头灼伤了都毫无感觉。

输给韩国队后，中国女排兵败如山倒，又接连不敌德国队、日本队，名列第8。

栗晓峰带队回国时，没有一个领导来接机，机场门口停着一辆大巴。栗晓峰站在冷风中，心比冷风还凉。

女排兵败巴西圣保罗，引发媒体和球迷的诟病。媒体又拿中国女排与八佰伴的比赛说事，指责栗晓峰为了高额奖金，放弃冬训让队员们疲惫比赛。

栗晓峰有苦难言，可他一肚子苦楚不知向谁倾诉。说他为了奖金放弃冬训，对栗晓峰不公平。

其实50万美金的比赛奖金，全转到了主管部门的账户上。队员们本来打比赛没有一分钱奖金，后来还是袁伟民见队员们来往奔波太辛苦，提出打一场奖励每人200元。

在栗晓峰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中国排协名誉主席宋任穷来看望栗晓峰。他语重心长地对栗晓峰说：台上一分钟，台下三年功，你们要苦练基本功。今天我来看你们，就是要给你们鼓鼓劲。栗晓峰心里一热，眼睛湿润了。

1994年11月17日，栗晓峰带队参加香港超霸杯国际女排邀请赛。除了中国女排，还有古巴队、日本队、八佰伴明星队。结果中国女排三战三捷，取得冠军。

然而，这项冠军并没能保住栗晓峰的帅位，相关部门已经决定让栗晓峰下课。

栗晓峰想继续带队参加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然而他却没这个机会了。1995年2月栗晓峰正式下课，结束了短暂的21个月主教练生涯。

执教期间，栗晓峰有一半时间是在纠结和失眠中度过的。他这个女排主教练当得如此艰难，在中国女排主教练中绝无仅有。

栗晓峰离任后，含泪对媒体记者说：我的执教生涯很短暂也很悲情，终生难忘！

如今栗晓峰已经跨入73岁门槛，当年的恩怨和硝烟早已散去，但有些人，有些事他一辈子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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