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听来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广西玉林，给我讲故事的人姓黄，我们私下里叫他大蛇，所以以下都以大蛇代称。

大蛇从小跟爷爷奶奶住在小山村，父母去广东打工，每年只有过年时候才回老家，就算父母回家了，大蛇也跟父母不亲，已经说不清什么时候了，父母跟大蛇之间形成了非常深的隔阂，甚至除了过年两方从来不会通话。

大蛇其实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三岁，从小在广东出生，在广东上学，一直跟在父母身边。这个消息也是大蛇上高中后才得知的，如果不是他问奶奶，大蛇将一直蒙在鼓里。总之大蛇就像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除了零花钱、抚养费，大蛇和父母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大蛇很懂事，或者说这种关系是自然形成的，他并没有刻意问过为什么这样，直到大蛇零九年考上大学，奶奶才跟大蛇讲了早年间发生的事。

九二年的时候，大蛇的爷爷去山里砍柴，听到村里的孩子说山上发现了一条蟒蛇，大蛇的爷爷以前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捕蛇，这一听就来了兴趣，心想着去抓捕一下，没准还能给晚饭加餐。

半路上，两个发现蛇的孩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块石头给撞倒了，腿上刮出来一道口子，爷爷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放过蛇，就让两个小孩子搀扶着回村包扎去了，他自己拿着柴刀和背篓继续往山里走。

爷爷经验丰富，没多久就找到了蛇道，看样子判断应该有一米多长。这时候天色突然就暗下来了，爷爷凭着经验加快步伐，果然在一块石头搭成的平台上看到一条红色的蛇，这蛇腰腹部有碗口那么粗，缩在一起像树根。

爷爷很高兴，这么多肉，足够一家人吃上一个月。当时也没多想，随手抓起石头试探性投掷过去。蟒蛇也发现了他，龇牙咧嘴吐着信子示威，不过这蛇一抬头，就能发现颈部有个血窟窿，不知道怎么弄的。爷爷继续挑衅，蛇头只要移动，身下就会有血流出来。

因为没有完全的把握，爷爷手里拿着柴刀不敢凑太近，一人一身僵持了很久，也许是感觉到了纯粹的杀意，这蛇转头往山下游走。爷爷那时候胆大，就跟着一路追，越追这蛇爬得越慢，最后干脆躲到一个浅洞里不走了。这下爷爷更兴奋了，因为洞口不深，他站在洞口能看到里面蛇头。

于是爷爷拿出柴刀砍了一根小臂粗的树枝，把底端削尖，对准蛇洞狠狠捅，这时候天上也打起了惊雷，他越捅越起劲。捅了好一阵，爷爷说休息会，刚把树枝放下，那蛇头猛然从洞里钻了出来，作势要咬，电光火石间，柴刀一挡，把蛇头从中间劈开，爷爷马上给蛇头剁了下来。

这时候也怪，原本天已经黑了，等着蛇一死，天又亮了起来。爷爷开开心心把蛇挑了出来，砍成了几段用竹篓背下山。蛇肉太多了，一家四口人吃了几顿没吃完，还送给了村里的亲戚。

吃完蛇肉没几天，全家都开始肚子痛，连带亲戚家也肚子痛，村里的医生说这是蛇肉里寄生虫闹得，开了几顿打虫药，也没有给治好。俗话说英雄难过三泡屎，全家人都给拉虚脱了，奶奶就想起了县里的问米婆。

大蛇他爸骑着小摩托带着奶奶专门跑了一趟县里，米婆说治不了，之前爷爷抓的蟒蛇其实是山主，在这里修行了十九年，因为跟外来的妖精打了一架，泄了元气这才显露了真身。因为爷爷因为口腹之欲就取了他的肉身，蛇灵就一直盘在了他的家里，要全家人给他偿命。但是米婆也是好心，给他们引荐了一位寺里的大师，让他们去找大师帮忙。

他爸跟奶奶出门的时候，爷爷的腰上就起了大片的红色疱疹，水泡个个都跟黄豆那么大，里面还流着黄色的脓。爷爷也不懂，以为自己感染了病毒，就咬牙把水泡给挑了，脓水流到哪里，哪里就会马上长出脓包，最后实在挑不完，就把烧酒倒在了腰上，可惜没半点作用。

事关全家人还有亲戚的性命，他爸不敢耽误，自己骑摩托连夜去寺里找师傅。师傅第二天跟着来到了家里，还没进门就在门口摔了个跟头，起来后，师傅的眼睛就瞎了，看不到任何东西。

师傅也是厉害，这也没在怕的，脱了僧袍口念咒语，坚持一步一步自己走到了屋里。然后指挥一家四口把没吃完的蛇肉全部收集起来，埋在了院子的西南角。短暂的沟通过后，师傅给了他爸他妈他奶每人一颗丹药，然后说他爷爷的疱疹是所谓的“缠腰蛇”，蛇头蛇尾已经接上了，实在没得救。又在家里各处撒了雄黄，立了神龛，做了两场法事才离去。

三天后，他爷爷没挺过来，咽了气。全家人慢慢身体都转好了，那师傅立的神龛，其实不是供奉佛或者菩萨，而是死去的蛇灵。那条蟒蛇修行太久，一招殒命怨气太重，不仅要夺走他爷爷的命，还要搞得他全家鸡犬不宁。

怎么个鸡犬不宁呢？第一，爷爷下葬后，他爸按照师傅的嘱咐又把埋蛇肉的地方挖开了，里面密密麻麻缠绕了几百条小蛇，他爸不敢乱动，找袋子装起来全部放生了；第二，蛇灵要等着他妈怀孕投胎做人，把这辈子的债都讨回来，只要他妈不怀孕，家里人就要日日上香供养蛇灵。

他爸两口子本来就有要孩子的打算，出了这幢事一时也不敢要了。等到九四年，三口人合计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想给黄家留个后，就怀了第一胎。怀孕期间有个小插曲，他妈大着肚子去了一趟米婆那，想请米婆赐个孩子，出门的时候米婆给她拿了一个红布包，叮嘱她千万不能丢，只要一路带回家，就能要个好孩子。

他妈妈把布包攥在手心里，一路都没敢放松，临近家门被邻居喊了一声，因为惊吓布包失手掉进了门前的排水渠，顺着水流一路就冲没影了。他妈大着肚子不敢追，这求来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之后，他妈妈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被人送到了县里的妇幼医院。一般生孩子，孩子都是头先出来，据她奶奶说，生产时，大蛇这孩子一直用屁股顶着，死活就不出来。没办法，最后医生剖腹产，母子平安。

大蛇出生后，家里就霉运不断。他妈月子期间吹了冷风，阴天下雨浑身都会跟着疼；别的孩子出生都会吃奶，他偏偏学不会，那时候奶粉是个稀罕物件，他爸只能抱着他去村里四处求奶，因为路上走得急，还把一条腿给摔断了。

他爸狠心的时候也想起过老师傅的话，想着把孩子送给别人。大蛇3岁那年，他爸骑着摩托给他丢在了县里，回家后他爸编谎话说孩子去了小姨家，没两天谎言就被戳穿了，他妈气不过，找人去了一趟县里，发现大蛇还站在原地，赶紧把孩子领回了家。

大小事经历得多，日子还照常过。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父母虽然畏惧，但总是没少了吃穿。等大蛇上小学后，奶奶突然得了糖尿病，为了挣钱，大蛇父母被迫去广东打工。也许是离家远了，大蛇的父母外出后生活便顺利了起来，很快他爸被提拔为工长，跟着厂长走过了好几个工厂。

有钱之后，他爸妈把户口迁到了广东，在郊区买了一处平房，又给他剩下了一个妹妹。因为害怕蛇灵复仇，他爸妈实在不敢把闺女带回去，过年期间就把女儿放工友家里，自己回老家团聚。

一家人虽然是相隔异地，其实也实属无奈。

大蛇上报大学志愿时，本来报的是本市，后来又改到了天津，心想着既然自己是讨债的，躲远点别伤及家人。大学二年级，奶奶不堪病痛，撒手离世。在奶奶的葬礼上，大蛇和他爸妈也没有更多的话聊。他爸说缺钱了就说话，大蛇点点头，葬礼结束也没提去广东看妹妹的事情。

毕业后，大蛇留在了北方，北京天津两个城市来回跑，有实习工资后，就没跟他爸要过钱了，虽然钱依旧还是会定期打到卡里，但是大蛇从来没有动过。对他来说，减少与家人的交集，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