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句话时，我正在整理行李箱，把一件羽绒服装进去。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门口的老伴。

他皱着眉，眼里透着几分不满和焦急，语气里还夹杂着一点委屈：“你真的要去女儿家过年？咱这家怎么办？儿孙三家11口人都回来，你不在，年夜饭谁做？孙子孙女谁带？”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捺住心头的不悦，把衣服放下，转头平静地看着他。

他今年66岁，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深刻，身体倒还算硬朗。平日里，他最爱摆弄家里的几盆花草，或者和邻居老张下棋。

但每到逢年过节，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非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才觉得踏实。

“老赵，”我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放柔，“你儿子儿媳都能回来，年夜饭也不是非我做不可吧？再说了，我女儿今年刚生了二胎，孩子才满月，家里一堆事，人手根本不够。你这边有儿媳妇帮忙，我不去，她怎么办？”

他听完，脸色涨得通红，语气也不由得冲了起来：“儿媳妇是儿媳妇，你是我老婆！你不在，这家还有个样子吗？你根本就是瞧不上我儿子儿媳，不想伺候他们！”

这话如刀扎进我的心里。我愣住了，心里猛地一沉。这三个字——“瞧不上”——太重了，重得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知道，他这是急了才这么说，可那一刻，心里还是难免发酸。再婚8年来，我为了这个家没少操心，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先想到自己的儿孙，完全没顾及过我的难处。

其实，老赵并不是个坏人。他勤快，顾家，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但他的观念，太根深蒂固了。

我和老赵是在8年前的一次老年活动中心舞会上认识的。那时，我刚从上一段婚姻的阴影里走出来。

前夫去世得早，我一个人拉扯大女儿，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熬到她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又嫁了个好人家，我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可独居久了，难免觉得孤单。女儿劝我找个伴儿，我这才试着走出来。

老赵当时也刚离婚没多久。他的前妻嫌他“太顾家”，特别是儿子成家后，他总往儿媳妇家跑，帮忙带孩子，结果惹得两口子闹矛盾，最后一拍两散。

他对我很上心，追了我半年多，每天接送，风雨无阻。我一开始犹豫，怕再婚后会有矛盾，可他承诺：“你只管过你自己的日子，我这边不会给你添麻烦。”

刚开始的确挺好的。他对我女儿也很客气，每次去她家都会带礼物。可一到过年过节，他儿子一家回来，家里就乱成一锅粥。

我们第一次为过年闹矛盾，是在结婚的第二年。

那年腊月二十八，老赵突然告诉我，他儿子一家要回来住三天，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他小姑子也要过来。我当时就懵了——这么多人，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不就做几顿饭嘛，孩子们闹腾也是热闹。”

我有些生气：“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量？家里这么多人，我得准备多少东西啊？”

他看我脸色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嘟囔了一句：“一家人，哪儿用得着这么计较？”

那三天，我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早上六点起来做早餐，中午做饭，饭后刷碗，晚上还要给两个孙子讲故事。他们吃好喝好走了，家里乱得像个战场，老赵却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才叫过年嘛，热热闹闹的。”

我没吭声，但心里却开始打鼓：这样的日子，我真能撑多久？

去年过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去了女儿家。

那年腊月二十九，我女儿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怀孕反应特别大，吐得厉害，连饭都吃不下。女婿工作忙，家里没人照顾，问我能不能过去帮两天。

我当时心都揪起来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可老赵却拦住我：“你这时候走了，我这家怎么办？明天我儿子一家可就回来了！”

“你儿媳妇也能做饭啊！”我有点急了，“我女儿现在怀孕，情况不一样！”

“可那是你女儿，不是我儿子！”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我儿子一家一年到头才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多担待点？”

我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结婚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他的“家”里，只有他的儿孙，而我和我的女儿，永远是外人。

那次，我还是去了女儿家。回来后，老赵冷着脸，三天没跟我说话。

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我已经决定今年依旧去女儿家。

“老赵，今年我还是去女儿家过年，我早就答应她了。你儿子一家回来，让儿媳妇多操点心，咱们不是还有外卖吗？要不，我提前给你们做点菜放冰箱里，热热就能吃。”

他皱着眉，脸色很难看：“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撂挑子吗？你去你女儿家，我这边还怎么开席？”

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把羽绒服装进行李箱。有些争执，不需要再多解释。我已经明白，再婚家庭，本就是两种生活方式的碰撞。有些时候，退一步，不是妥协，而是为了彼此的尊重。

春节那天，我会和女儿一家一起过。小外孙刚满月，小孙女围着我跑来跑去，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女婿探头进来笑着说：“妈，辛苦了啊！就等着吃您的拿手菜了！”我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再婚家庭里，我已经学会了为自己而活。正如作家毕淑敏所说：“婚姻的真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