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不知道,我一直爱着你!”
《乱世佳人》中,郝思嘉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卫希礼,所以不管白瑞德怎样向她表示,她都置若罔闻,直到白瑞德离去,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你那时你一直在我心里,我却以为我爱着的是别人。
无独有偶,现实中一位曾经深爱着胡适的美国女郎韦莲司,在自己深爱的胡适热切的追求自己的时候,却懵懂地认为:
男女之间交流的精华是精神的,而非肉体的,应当两性吸引中挣脱,转向更值得重视的友谊之中去。
1927年,当和昔日的友人胡适阔别十年之久后,韦莲司终于察觉:
他们之间不只是友情,而是魂牵梦绕的爱情。
这个时候,胡适早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成了别的女人的丈夫和别的孩子的父亲。
然而,也许是天怜有情人:世事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即使相隔十年之久,丘比特和月下老人也没有完全割断他们的联系,并且给他们创造了一个相恋余生的契机。
胡适与韦莲司
1
1927年初,胡适作为中华民国的代表参加中英庚款委员会会议,公务结束后,胡适应邀从欧洲经西伯利亚前往美国。
这年3月,阔别十年,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的胡适见到了自己的初恋友人韦莲司。
重逢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两个星期,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韦莲司在此后的一封信中说:
你宣告结婚,对我来说,那是多么巨大的割舍,我们在精神上早已经结婚了……你回国而去,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胡适也在这次分手后,给韦莲司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
“整个美洲大陆也阻隔不住我对绮色佳(韦莲司的家乡)的魂牵梦系。”
韦莲司收到明信片,怀着满心的惆怅和无限的感慨写道:
让你走,是如此的艰难,老友——但是你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生命充满了离合聚散,我们在离合聚散中工作。
1933年6月18日至10月15日,胡适应邀前往芝加哥大学演讲“中国文化的趋势”以及“儒教的新趋势”,不久又去参加加拿大举办的太平洋国际学会会议。
此前一直保持书信和电报联系的胡适和韦莲司,再度在绮色佳重逢中相见。
胡适与韦莲司来我们信件
对于胡适小城似乎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城,依旧风景旖旎,但是韦莲司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年轻的女画家。
短短几年中,韦莲司父亲、姐姐和母亲相继离世——
饱经沧桑之后,那个曾经狂捐洒脱、令人着迷的前卫女画家已经变得衰老、自卑,像一只禁锢笼中的小鸟,瑟缩在一个角落。
相比之下,胡适的事业和名望如日中天,是不少人仰慕和敬佩的大学者。
1933年9月13日,韦莲司给胡适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整好了我们那个小的可怜的床……我想念你的身体,更想念你在此的点点滴滴。我中有你,这个我,渴望着你中有我。
9月27日,她在另一封信中颇为失落地落笔写道:
以前我们一直穿着正式的外衣,现在这件外衣已经退到地板上了,胡适——
你已经全然了解了我,你是不是更喜欢那个幻想中的女子呢?她也许很美妙。
但她毕竟是我……那个胸部扁平而又不善持家的我,那个头脑不清而又不得体的我,是这个我触摸到你的身体和眼睛。
我简直不相信,已经爱上这样一个可怜的东西,然而,你的爱确实裹住了我。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胡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韦莲司的老去而减少自己对这位昔日情人的爱意。
那一刻,两个年轻时曾经相互爱慕吧互相砥砺就擦出爱情火花的人,终于像两条小溪一样,奔向同一山谷。
韦莲司
2
韦莲司与胡适突破精神界限,有了实质的关系后,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胡适唯一的爱人,只是因为中国传统的陋习阻隔了他们。
但是渐渐她却发现,所谓唯一,不过是自己可怜而又可悲的幻想。
1935年8月中旬,胡适又一次来到美国,出席加州举办的太平洋国际年会。
这次,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但没有变长,反而更短了——
仅仅只有四天并且在这四天里,他们相处的也很不愉快。
原来,这时胡适的另一个情人,曹诚英也在绮色佳,也在康奈尔大学读书。
显而易见,韦莲司知道了胡适和曹诚英的关系!
这个消息,对于感情达到高潮的韦莲司来说,不亚于一盆冰冷的凉水,几乎浇灭了她心中燃烧的感情火焰。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她又清醒地认识到,横亘在他跟胡适之间的时空距离和无情的现实,使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全部的胡适。
胡适
她不无痛苦的对胡适说:
在我一生中,有一种苦行僧的倾向,对于我自己非常渴望的东西,我宁可全部放弃,也不愿意仅取其中的一小部分。
所以她开始调整自己对胡适的感情,但实际上,她还是把爱悄悄地留了下来。后来的信中她对胡适说:
我尊敬我跟你的关系,我认为那是神圣的,我也是用同样的态度,来看你跟其他碍着你的人的关系。
对你,我仍然有着火样的缠绵,我爱你,就像结婚时的誓言那样:相亲相爱,至死不渝。
然而,当这封大胆直白的向胡适告白的信写完不久,就有一个缩写为R·S男士向韦莲司求婚。
这个男士虽然读书不多,思想也并不活跃,但是为人真诚、无私、体贴和周到。
当韦莲司告诉胡适,征求他的意见时,他立即表示赞成。
这一赞成不打紧,却比曹诚英的事更伤她的心——
对于一个痴恋者,或许可以接受自己心爱的人爱别人,但绝对不能接受心爱的人像包袱一样把自己甩给别人。
韦莲司觉得胡适把她当做了包袱!
她真的生气了!
她写信对胡适说:
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合同,不是一段真正的婚姻。你以为如果我结了婚,就可以解脱一个负担,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负担,我也从来没有要你跟我结婚。
我要告诉你——我是不会为了讨好你而去结婚的!
她回绝了那位男士的求婚,也拒绝了对生活的妥协,一直独身,并享受着一个高贵、成熟女性独处的快乐。
青少年时期的韦莲司
3
其实,胡适一直都很珍惜他和韦莲司的感情,但是从年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已聘未婚的非自由身。
人到中年,他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家庭事业、名望声誉,加之他向来是一个胆小君子,所以不可能逾越道德的高墙——
在婚外恋中沉沦。
有一年中秋,他写了一首抒怀诗,最后一句是:
“行乐尚须及时,何况事功!何况学问!”
也就是说,他要把持住自己,去做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认为,韦莲司应该有自己的归宿。
但是,在归宿点上,这位胆小的君子,却低估了自己曾经那位狂捐的恋人。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慷慨无私且为对方着想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多次的不愉快而削减分毫。
1938年初,韦莲司预感到胡适可能要长期留在美国,所以就写信询问,要不要把家眷都接到美国,如果有需要,她很乐意提供居住的地方。
胡适
而这一年4月17日,韦莲司52岁生日的时候,胡适除了祝生日快乐,还送了她许多鲜花和中国刺绣作为礼物。
从这些礼物中,韦莲司看到了胡适对她的思念和爱。
后来,在康奈尔大学给胡适颁发“杰出校友”荣誉证书的时候,她送给了胡适一枚戒指:
上面刻着胡适的名字和14~39。
胡适接过戒指,对韦莲司说:14~39提醒了我们的友谊已经有25年了,我会永远珍惜他。
1942年,胡适卸任驻美大使,将要离开美国的时候,一再向韦莲司表示:
怀着爱,一如既往。
1953年7月6日,已经在美国㝢居的胡适携夫人江冬秀,一起到绮色佳韦莲司的家中做客,韦莲司热情地招待了胡适夫妇,尤其是第一次来做客的江冬秀。
刚开始的时候,她很害怕江冬秀因为多年来的风言风语,对她和胡适有什么不可理解的误会。
然而,江冬秀并没有理会那些所谓的风言风语,三个老人在一起很舒服的住了27天。
后来,韦莲司还为江冬秀定制了一套银质餐具,并在上面用中英双语刻了江冬秀的名字,以为纪念。
跟江冬秀接触后,她并不觉得江冬秀是一个无知的小脚太太,反而觉得她自有“中国女子所受的优良训练”。
江冬秀|影视形象
结语
1958年夏,也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寓居美国的胡适终于答应了蒋介石的邀请返回台湾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
临行前,他对韦莲司说:
文字无法表达我对你衷心的感谢。我非常欣赏你说的那句“两个人之间的友谊”,这份友谊长久以前开始,一直维持到今天……我一向珍惜这份友谊。
所谓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指的是韦莲司与胡适通信中的这一段话:
Surely some of the closest and most stimulating in-teraction of thought comes between two persons--no more. It is true between two women, and I feel sure it is so between two men, and it is true between a man and a woman.
胡适把它译为:两个人之间最容易产生亲近,也最容易激发思想交流的欲望——
两个女人之间是如此,两个男人之间是如此,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也同样如此。
胡适与韦莲司,正是因思想交流而生亲近,因亲近而生爱慕,因亲近爱慕而更乐于交流思想。
在这种亲近爱慕的思想交流中,一对性格迥异的狂捐女子和胆小君子共同谱写了近50年的跨国绝恋——
从某个方面,告诉人们或许有时候幸福的婚姻与美好的爱情可以两异其人而并存。
只是需要一种能力,更需要一种品行和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