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罗涛的婚姻，几乎是从天而降的。

2018年8月，男友陪我去做人流，回来时发生争执，在环城高速路上，他丢下我扬长而去。炽热的阳光下，飞驰的车流旁，若不是罗涛搭载我回家，我不知自己能捱多久。罗涛好心，送我回去不说，见我冒虚汗还带我去医院打点滴。

我的圈子很窄，和男友分手后我接触最多的就是罗涛。他毕业于985，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而我毕业于二流学校，相貌也不出众，仅仅是小公务员。我对他虽有好感，却不敢有半点奢望。

很意外的，10月我生日那天，他居然向我表白。见我不信，他急了：“我不善表达，可那天在高速路上遇见，你不觉得是缘分吗？”女人都容易感动，我也把高速路偶遇看作缘分，冥冥中有双手把我交给了他。

罗涛生性温和，人又体贴，朋友们说我是灰姑娘遇上白马王子。我们结婚时公婆特意从湘西赶来，他们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一副重担。

婚后，罗涛一如既往地温柔待我，只是偶尔沉默。2019年12月女儿出生后，他似乎有心事，问了他也不说。

女儿出生15天时，他像做了重大决定似地对我说：“爸妈身体不好，叫小妍来照顾你吧。”小妍是他在广州打工的表妹，我们结婚时她来过，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看我们交换戒指她都哭了，说是太感动。

为迎接小妍，他把小卧室重新装修，收拾得像公主房，做这些事时他脸上现出久违的快乐。兄妹情深，我想我理解。只是有些奇怪，他叮嘱我不要告诉公婆小妍来家的事，说是两家老人长期不和。

二

小妍很勤快，笑容也甜美。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我很感激，只是她似乎对我有一丝戒备，聊天时很少和我对视，我邀她逛街她多半拒绝。罗涛说她内向，后来便由他出面隔三差五带她出去玩，我也落得省心。

那段时间，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周到，只是看表兄妹有说有笑地进进出出，我都有点嫉妒了，罗涛笑我说：“做嫂子的哪有吃小姑子的醋的？”

女儿四个月时，我回单位上班。有一次同事来我家玩，临走前悄悄对我说：“干嘛让她洗你老公的内裤？我感觉不对劲，罗涛出门时，她颠颠地跑过去拿鞋，还给他正了正领带。别是把罗涛当她自己的老公了吧？”

我一笑置之，晚上对罗涛说了，谁知他情绪强烈：“你这是好友还是损友啊？”我奇怪他的过激反应，他赶紧解释说：“我怕你们姑嫂有误会。”

说实话，误会我没有，别扭倒是真的。小妍来后他“性趣”大减，偶尔亲热一次也是匆匆了事，像是应付。他说房屋隔音差，“小妍听见不好。”有一次他往墙上钉画，我给他擦汗，他像被马蜂蛰了一样，飞速打开我的手，也说怕小妍看见不好，我心里酸酸的。

2020年7月，他生日那晚，我早早上了床，他却迟迟不见动静。我不无伤心：“再这样下去，我会忘了你是我老公！”可能这话起了作用，当晚我们的缠绵很尽兴。只是很可笑，事后他宁愿用湿纸巾擦也不去卫生间清洗，怕小妍从开门关门的动静中猜出什么。这是什么逻辑，夫妻做爱像做贼？

第二天我起床晚了，他和小妍在厨房说话。见了我，小妍一低头出去了，眼睛通红。我很纳闷，他含含糊糊道：“我今天带她出去玩，可能她想家了。”那天他们一直玩到晚上才回来，小妍满脸尽是笑。

三

一周后，我拿单位几个男孩的照片给小妍介绍，哪知她看都没看就一口回绝，罗涛更是生硬地问：“你是不是嫌弃小妍？”我委屈之极，一片好心怎么到这里就变味了？他也觉出自己的过分，向我道歉，说小妍感情上受过伤，就随缘吧。可我对小妍的热情却再也回不来了。

聪明如他，不是不懂。他重新送我玫瑰，吃饭时给我夹菜，小妍带女儿遛弯时他趁机和我亲热。那时我们的性生活已经很荒疏了，所谓的亲热只限于搂搂抱抱，只是不管怎样，他心里有我就好吧。

然而不久，就发生了那件事。

周末，邻居的小狗把我们露台上的垃圾袋给弄乱了，一只被报纸包着的安全套露了出来。我第一反应是罗涛有外遇，垃圾袋通常由小妍收拾，她为表哥做掩护？可我很快否定了，一个和老婆亲热都小心翼翼的男人，怎会带女人回家？

冲动是魔鬼，我告诉自己要冷静。难道是小妍有了神秘男友？后来观察小妍，果然有恋爱的迹象，干活时哼着歌，脸色也滋润许多，和刚来时的苍白忧郁判若两人。还有，她居然排队两个小时，就为买罗涛喜欢的牛肉饼，还会倒几趟车去SOGO给我女儿买名牌童装。只有恋爱的女人，才有使不完的精力吧。虽然有点牵强，但至少套套有了看似合理的解释。这事我没对罗涛说，相亲的事也暂时搁置，暗自期盼着小妍的神秘男友让大家都满意。

四

大半年过去了，小妍的神秘男友并没露面，倒有一件事很蹊跷。

那天早上，我玩杂志上的心理测验，从给爱人的一句话看命运。出于好奇，我催小妍写了一句。她扭捏半天才写：想对你说，我这一生有你已足够。

测验完毕，我和小妍带女儿出去散步，纸条就在桌上，罗涛在屋里睡懒觉。我们溜达回来时他正看什么，看见我，嗖一下藏了起来。是小妍的那张纸条。

整整一天，他都没提纸条的事。我很纳闷，晚上终于问他，他愣了一下顿时脸就红了，干笑几声说：“我以为是你写的，怕小妍看见。”这解释我并不满意，我的字他不是不认识。不过我不爱追究，这件事就过去了。

2021年7月，单位组织去怀柔开会，第三天下午我很想女儿，就搭顺风车回家了，打算呆一晚第二天再过去。想起这几天小妍很累，还专程买了她爱吃的傻子烧鸡。

没想到，提着烧鸡的我，见到的却是那样一幕。

女儿在沙发上睡觉，小妍的房里传出粗重的喘息和低低的呻吟。我以为那个神秘男友出现了，哪知我刚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来：“宝宝我爱死你了！”是罗涛的声音。我的脑子锈住了，没有勇气挪动脚步，直到罗涛和小妍赤身走出来去卫生间。三个人，就在那一瞬间定住了。

空调还开着，我却透不过气来。真像进了聊斋，只不过书生看见的是女妖往人皮上画眉，而我看见的是表兄妹在违反人伦。我完全傻掉了，一遍遍问：“罗涛你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五

罗涛承认，他和小妍8年前就相爱了。

小妍是他三姨家的孩子，三姨去世早，她常来罗家住，一来二去，两人就相爱了。家人发现后激烈反对，直到婆婆扬言要自杀他们才分开，一个去广州打工，一个来北京上大学。这期间，两人都试着和别人交往过，可最终还是忘不掉对方。

他说：“近亲不能结婚是怕孩子畸形，我们不生孩子只想在一起，也不行啊。”这个从没在我面前落过泪的男人，无声的很汹涌的泪如雨下，“我不想伤害你，可又放不下她，当初让她过来，只是想离她近点……”

我很想打他踢他骂他，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为自己心痛。过去的一年半，在我的眼皮底下，他们演绎了夫妻的另一个版本。那我呢，我的位置在哪里？

我问：“当初和我结婚，是想用我做掩护？你对我一点爱都没有？让我为你生孩子，是你给父母还的债？”他沉默片刻，叹气说：“和你结婚，是想借着你忘记她，我也希望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没想到遗忘一个人那么难……我不求你原谅，我伤害你太深！”

一颗心，就那么裂开了。他和她是真爱，我又何尝不是？遇到他，我以为是一辈子的幸福，哪知自己只是个道具，我的婚姻，再美丽也不过是一场聊斋，可我居然还生了孩子！

我恨自己迟钝，可他们是表兄妹，打死我都想不到这上面去！

我整个胸腔都是火，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在梦里，我成了一个女魔头，拿着刀子到处杀人。

六

第二天起床，小妍已离开，只留下一封信：“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耻，不要怪表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来北京和你们同住，是我提出的，我不求名份只求让我守着他。为了这份爱我已失去自尊，原谅我吧。祝你们幸福！”

她的离开并没让我们缓和，一周后我们离婚了，他净身出门，女儿和房子都给了我。公婆听说后赶过来，涕泪纵横却也无能为力，只是不停向我道歉：“以为你们一结婚他就老实了，谁知道会这样！”看着痛心疾首的老人，我对罗涛的恨一点点消失。连老人都无法饶恕他们，他的压力够大的，背负如此压力去爱，他们也很难吧。

不知后来他们怎样了，每月5号他会往我卡上打一笔钱，是女儿的生活费。我的心依然很痛，好在还有女儿，她很聪明也很可爱，慌乱疼痛的日子里，她的童声童语是我惟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