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涂海龙，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说起腾讯成长守护技术负责人，很多小孩子就理解了，他就是最讨厌的人。

涂海龙的日常工作是设计各种技术措施，以防止未成年人沉迷于游戏，这个工作被戏称为“幕后黑手抓小孩”。

孩子们在屏幕另一端努力想方设法绕过他设置的限制，但涂海龙和他的团队必须不断提高防护措施，以确保这些限制不被攻破。即使你在玩着王者峡谷的游戏投入其中，当时间到了，你也会被强制下线。

这个角色很辛苦而且不受欢迎。很长一段时间里，腾讯成长守护公众号的后台都是满是责骂声。但作为全球用户最多的游戏公司之一，腾讯必须采取这些措施。

人民数据研究院发布的《我国未成年人数据保护蓝皮书（2023）》显示，玩游戏已经成为未成年人的主要网络休闲娱乐活动，占比高达62.3%。当青少年接触互联网的时间越来越早，甚至比家长还更精通时，如何对其进行更好的科学引导，早已是全社会的共同挑战。

从2017年成立团队开始，腾讯成长守护项目组已经走过七个年头。他们砌起了堪称全世界最严苛的游戏防沉迷系统。2023年一季度，腾讯未成年人游戏时长和流水仅占其本土市场游戏总时长的0.4%和总流水的0.7%，较三年前同期分别下降96%和90%。

克服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之后，涂海龙和他的团队意识到，游戏防沉迷的关键挑战并不在于技术上的对抗，而在于与家长和社会达成共识。腾讯可以运用各种先进手段来“治理”未成年人对游戏的沉迷，但是解决背后复杂的家庭和社会关系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涂海龙和他的团队面临着新的挑战。

游戏防沉迷并非新话题。早在2007年，当时流行的《魔兽世界》和《梦幻西游》等游戏中，老旧台式电脑上的蓝色弹窗成为一代年轻人的共同记忆：“您未成年或未通过防沉迷系统验证，每日在线3小时后打怪收益减半，在线5小时后打怪收益为0，请输入姓名及身份证号码验证。”

然而，由于当时的实名制系统不够完善，未成年人只需随意输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证号，就能轻松绕过系统认证。许多人因此把父母的身份证号码背得滚瓜烂熟，还有人在网上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一个身份证号。

这套效果有限的系统持续了将近十年。在这十年里，手游的兴起使得越来越多未成年人以更低的门槛进入互联网世界，而隐患也随之滋生。随着防沉迷系统与公安系统逐步联网，以及互联网公司技术能力的提升，一种更加严厉的管控手段应运而生。腾讯是最早着手做未保工作的游戏公司之一。2017年，公司成立了一支未成年人保护团队，并将其视为一项长期可持续的业务，而不仅仅是实现几个基础功能。同年，腾讯上线了成长守护平台，支持家长绑定孩子账号，随时监督查看孩子的游戏时长。

针对冒用家长身份证进行实名认证的问题，腾讯自2018年开始测试人脸识别功能。玩家需要通过人脸校对信息，如果拒绝或者识别失败，则无法进入游戏。人脸识别的成本很高，背后的花费是相当可观的。

涂海龙回忆道：“我们在未保上的费用申请，几乎从来没有被卡过。”腾讯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每年仅人脸识别和校正上的花费就达数亿元。由于成本高昂，许多游戏公司会观望腾讯等头部公司的技术实施效果，然后再决定是否采取类似的措施。

与此同时，相关政策也在逐步完善。国家新闻出版署多次发布规定，对未成年人的充值金额和游戏时间作出限制，比如8-16岁未成年人单次充值金额不得超过50元，每月累计充值不得超过200元。此外，明确规定每周游戏时间不得超过三小时，周五、周六、周日每天限制为一小时。

现今，未成年人尝试访问腾讯游戏需突破多道防线：完成实名验证仅仅是初始步骤。利用成人账号登陆时，若游戏时间超越既定限制，系统将激活人脸识别机制，以甄别使用者是否为未成年人。此外，面对未成年人可能采取的充值行为，即便他们试图借助不熟悉网络操作的老年人规避验证，平台也会发出语音警告，旨在阻止误操作或非授权充值。

但再先进的系统也总有疏漏。涂海龙和他的团队不仅要面临心思活络的未成年人，还要提防暗流涌动的“卖号”黑产。这些租售游戏号的中介平台致力于研究头部游戏公司的系统漏洞，每当团队打掉一个Bug，就又有新的黑产为未成年人提供游戏便利。

“只要有黑产冒头，我们就要把它及时封杀掉，在屏幕背后和我们拉扯的“敌人”，并不是孩子们。”涂海龙说。

对于这支资历深厚的青少年保护团队而言，技术难题从来不是最大的阻碍。“无论面对怎样严苛的新规，我们总有办法适应，但家庭与社会环境给孩子带来的影响，却是我们难以触及的深层次问题。”腾讯成长守护平台的负责人郑中如是说。

涂海龙，作为技术领头人，有一幕经历令他难以忘怀：在一次例行检查中，他们注意到一位标记为老年人的账户在凌晨3点通过了人脸识别。直觉告诉他，这背后是一名孩子半夜唤醒熟睡的祖父母以求通过验证。“尽管我们不懈努力，却不慎打扰了一位老人的安眠，这让我深感愧疚。”

团队逐渐明白，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远非简单的技术对抗。就算投入巨大开发人脸识别技术，也无力阻止那些甘愿多次协助孩子规避系统的家长。

涂海龙对此感受颇深。他成长于福建乡村的一个大家庭，目睹了许多由祖父母照料的留守儿童，为了玩手机而抗拒上学，唯有获得手机时才表现得顺从。祖辈们常出于疼爱，无条件满足孙儿的需求，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被需要的价值和喜悦。

在经济欠发达区域，家长与孩子间的沟通鸿沟尤为突出。自2018年起，腾讯成长守护团队深入乡村调研，甚至采取刷墙大字报这样传统的方式，以增强家长对防沉迷的认识。

团队印象尤为深刻的是，有一位40岁的母亲对腾讯提供的家长监控工具充满兴趣，却因手机未联网而屡次登录失败。探究之下，发现她为避免移动数据产生的费用，通常关闭蜂窝数据服务。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众多家长虽有心监管，却受限于自身对互联网及智能设备了解不足，往往显得力不从心。

而在一些城市家庭中，情况或许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家长的过度控制，可能激发孩子的叛逆心理，最终导致双方受损的不良后果。

自2020年始，腾讯成长守护平台开创性地举办了首次用户反馈会议，召集家长与孩子代表共商游戏管理议题。参与者中，大学生吴宇鹏携母亲同往尤显瞩目。过往，吴宇鹏曾深陷游戏世界，与母亲间因此频生摩擦。然而，通过开放坦诚的交流，母子间的关系得以缓和，母亲也学会了在尊重孩子娱乐需求的同时巧妙干预——总是在他完成当前游戏局后再唤其用餐。今日，吴宇鹏已迈入清华大学研究生行列，成就斐然。

对互联网企业而言，提升不同背景家长的网络运用能力，乃至传授与子女有效沟通的艺术，无疑是超乎常规的使命。除却用户反馈会议，腾讯更在成长守护平台内增设“家长学堂”，海量供应有关亲子沟通与协同成长的知识资源。

鉴此，针对网络素养有限的家长群体，腾讯成长守护平台精心设计了一系列易操作的管理工具。家长仅需简单绑定孩子账号，即可直观监控游戏时长，并享有“即刻暂停游戏”、“快速禁用支付”等便捷选项。为进一步消除操作障碍，平台还部署了家长服务助手服务，承诺一对一专属辅导，甚至配备真人客服通过视频教程一步步引导家长，确保每位用户都能熟练掌握监护技能。

腾讯成长守护平台过去有一句口号：“每一种沉迷的背后，都是一份爱的缺失。”郑中表示，希望通过这类课程指导，再加上完善的家长管理工具，呼唤家长共同加入到这场守护行动中来，最终达到平台、家长与社会的共识。

当技术手段已经能把未成年人的游戏时间降到足够低，作为平台，腾讯还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激发了2018年的一场乡村调研行动。针对欠发达地区，腾讯未保团队走访了5个省、20余个地区，访谈了100多位老师，300多名学生。走访中，团队发现孩子们的聪明和活力远超想象，但受限于资源限制，他们对外面世界的理解只有游戏和短视频。

“我们问了很多学生一个问题，你们长大以后最想干什么？所有人都回答说，想当网红明星，甚至一个说当科学家和医生都没有。”相信很多人看到这样的回答都会沉默。

但腾讯未保团队没有放弃，而是推出了「智体双百」计划。

2021年9月，腾讯成长守护团队联合腾讯游戏、腾讯基金会启动「智体双百」计划，为城乡青少年提供「未来教室」和「未来运动场」。「智」和「体」是青少年成长过程中两个永恒不变的主题，腾讯希望通过软硬件的支持，在游戏外充实青少年的数字化生活，锻炼强健体魄。

“许多孩子之所以沉迷手机，原因在于他们没有见识过更大的世界。只要有趣地引导，孩子们会意识到，完成一个科技创作、进行一场体育比赛，也很有意思。”腾讯未成年人保护体系负责人郑磊说。

在未来教室中，腾讯为老师和学生提供3D打印、编程等科创课程。考虑到许多低资源地区的科学老师都是由美术老师、体育老师来担任，腾讯准备好了一切低门槛教学材料，让任意一个零基础的人都可轻松上手。而在未来体育场，学生除了能进行常规运动之外，还能通过技术赋能进行运动数据检测，甚至实现跨地区线上运动活动与赛事的举办。

在「智体双百」计划中，团队见到了太多令人感动的时刻。曾经考试排名倒数第一的孩子找到了发明的兴趣，最终拿到了科创比赛的一等奖；偏远牧区的放羊娃制作出了「羊脸识别」，帮姥爷解决了数羊丢羊的问题，甚至参与制作的学生之一，正是曾经被腾讯防沉迷系统踢出游戏的小孩。

截至2024年4月，“智体双百”计划已累计落地共95个未来教室和未来运动场，覆盖全国22省、直辖市及自治区，累积开课超11万节，超476万人次师生参与。同时，未来运动场和未来教室在全国各地举办区域性赛事活动，累计69.2万人次参与。

对于腾讯来说，「智体双百」计划不仅仅是一项慈善公益，它还是承载着明确业绩指标的业务板块。团队需对教室使用效率、课程受欢迎度及其背后缘由、师生反馈的数量等长期性能指标负有直接责任。

自2017年起实施的全面严格管理，至2019年在严格管理中融入更多陪伴理念，直至2021年启动的「智体双百」项目，腾讯未成年人保护团队与青少年一道成长：在技术手段之外，更侧重于提供陪伴和正面引导。

腾讯成长守护平台常常收到海量用户留言。起初，留言中不乏个人攻击性质的负面评论，但在平台管理者“小叶子姐姐”坚持不懈的耐心回复与陪伴下，平台逐渐转变成一个家长和孩子分享日常生活情感的空间，“小叶子姐姐”也渐渐成为了孩子们信赖的朋友。

其中，一个男孩的故事给“小叶子姐姐”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最初在后台留言指责腾讯游戏管理过于严格，但随后开始在这个平台上吐露心声：父亲对家庭的不尽责，母亲和外婆支撑起整个家的重担，他渴望快速成长，找到工作，承担起照顾母亲和外婆的责任。游戏成了他释放压力的出口。

随着时间推移，他在与成长守护平台互动的几年里，逐步理解了成年人和平台的用心，开始将游戏视为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他钟爱的《王者荣耀》角色是身披梅西皮肤的裴擒虎，该角色的经典台词“这片球场从不乏天才，努力才是唯一的入场券”，成为了他的座右铭，鞭策着他前行。

这个男孩的故事仿佛是腾讯所有未成年人保护工作者的缩影。如果时间能够回溯二十余载，团队中的每一个成员也曾经历过青春期的反叛，与父母有过对立。尤其在遭受未成年人质疑时，几乎每个人心中都会闪现同样的疑问：“我们的工作，会不会剥夺了孩子们的乐趣？”

但是，当看到众多孩子由最初的不解到最后的理解，涂海龙和同事们越发深刻地认识到这份工作的价值。“即便遭遇误解和指责，能以不同的形式参与并见证他们的成长过程，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