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在从帝都返回东藩的途中,于洛水偶遇洛神宓妃,洛神那超脱凡尘的飘忽之美让曹植停住了脚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曹植流连忘返了。
他徘徊于洛水之畔,追逐着洛神的身影。洛神对曹植的眷顾也心有所感,隔着涌起的波浪对他投以哀戚的目光,潋滟的波光传递着他们之间情感的动荡。 然而 “恨人神之道殊兮”,人与神之间的爱情是无法在这个尘世实现的,个体的自由和社会的铁律之间永远存在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最后宓妃在纷然而至的众神簇拥下,消失于茫茫的洛水中央,只留下曹植一人在洛水边彷徨叹息,孤自惆怅。
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也是一个寄托了曹植深情的白日之梦。 据说曹丕的皇后甄氏原是曹植早年的恋人,后遭谗致死。
此赋原名《感甄赋》,借用游仙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已逝的旧日恋人甄后的哀思,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兄弟相残这一冷酷现实的悲伤与倦怠。
一百多年后,东晋画家顾恺之根据这个凄婉的爱情故事,绘成了著名长卷《洛神赋图》.
顺恺之(约345-409),小字虎头,是东晋有名的绘画大师,他精才艺,善言辩,有“才绝,画绝,痴绝”之称,常出现于记载魏晋时期士人言论和形貌的奇书《世说新语》中。
作为画家,他善于以连绵紧凑的线条刻画事物,和南朝宋陆探微并称“顾陆”,号为密体,以区别于南朝梁张僧繇、唐吴道子的疏体。 他不但是画家,也是绘画理论家,著有《论画》等画学专著,其“迁想妙得”“以形写神”等论点,对后世的画家有巨大影响。
顾恺之去曹植不远,在同一种时代精神的笼罩下,由他来画《洛神赋》,是能很好地把握住曹植赋的气韵和其中人物的精神气质的。在画中,顾恺之并没有完全按照原文的故事来展开,而是增加了几段宓妃和曹植相会的细节。
这幅画是以连环画的方式来进行构建的,在背景统一的画面上,以情节进行了逐段的分割。这样,每一段故事在空间上自成一体又互相连通,给人一种一气呵成的感觉。 从洛神出现的那一刻起,画家就以紧劲连绵的笔法,刻画了洛神多姿多彩的仪态:或顾盼,或凝神,或飘摇高举,或迟疑往复。
这种连续的刻画,很好地复现了原赋中对洛神微妙入神的描写:“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凌波微步,罗
袜生尘。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 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而曹植这个人物,就好像是一个表现视觉的点,以其静止而深情地伫望来展示洛神多姿多彩的
变化之美。
正是在这一连串的形神转换中,故事情节得到了逐步深化。 初逢,相见,别离,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起承转合之间走向了它悲剧的结局。局部 在落幕的那一刻,我们不由得会感叹,人世间的美好都是不能长久的,往往在一个瞬间就归于幻灭。
顾恺之很好地把握了赋中的那种人生无常的调子。而人生的无常,幸福的短暂,别离的永久,这一系列人世悲欢的演奏, 正好也是魏晋时期文学艺术的一个主旋律。
“人大于山,水不容泛”。顾恺之在山水的画法上,还是遵循着前代的模式,并没什么改变,不过作为背景,这种现在看起来幼稚的画法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装饰效果, 就像京剧布景中的那种假定性,与实景拉开了距离,烘托了故事的情节。
以形写神是顾恺之画学的宗旨,他在整幅画中运用了他所擅长的铁线描,张彦远说他“紧劲连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雷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也”。通观全幅,形神完足,张彦远所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