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西人，老婆是四川绵阳的。

前几日，老婆的外公去世了。如果按照我们江西这边的风俗，外孙女是不算作家里人的，而算作是亲戚。外公去世，外孙女如果能去，自然是好，如果不去，也都是可以的，不算坏了规矩。

但是在四川，只要是红白喜事，三代以内的亲戚，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尽量要到场。所以在四川，经常看到几十桌的坝坝席，就是这个原因。

老婆接到四川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开始驾车往四川老家赶，近1700公里，高速费接近900块。

开了20个小时的车，下午两点半的时候，终于到了四川外公家。

遗体已经在上午的时候，被舅舅送去了殡仪馆进行火化，我们赶到外公家的时候，已经烧成了骨灰，正往家里赶。

家里请来的一个白事先生已经开始安排众人戴孝帽子，并且每个人手里分了一根点燃的香，走到距离家门口已经有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准备迎接回家的外公骨灰。

迎骨灰的时候，本来是应该磕个头的，不知道是不是白事先生没有对接好，运骨灰的车子开的太快，直接把这个环节给划过去了。

等我们走到家的时候，外公的骨灰已经被放进了灵堂中的一副棺材里，棺材的正下方点了一个小油灯。

我老婆说，这副棺材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的。之前一直放在房子后面的柴房里，就等老人家百年之后。

接完骨灰之后，也才四点来钟。

按照白事先生的安排，晚上天黑之后，再组织一场全家祭拜仪式，今天就完事了。

还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大家闲来无事，大家三三两两开始打起了麻将。

这边是外公的灵堂，那一边就是两张麻将桌，如此反差的情景，让我这个江西女婿彻底傻眼了！

在来的路上，我还担心两个地方风俗习惯有很大的差异，我怕闹笑话，紧张了一路。结果到了这里之后发现，我真的有些想太多了。

在江西，大家也就是玩玩手机，打麻将或者打扑克是万万不能的，要不然会被旁边的人笑话，说我们这家人不孝顺，老人去世了，他们还能没心没肺的玩牌。

没想到，在四川，大家的心态会看的这么开。

吃过晚饭，天色才慢慢黑了下来，祭拜仪式也准备要开始了。

还是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三四十个晚辈亲戚整齐的对着外公的灵堂跪了下去，听白事先生念悼词。

白事先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语言在读悼词，起初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四川话，结果听了好一会，发现根本听不懂。

于是我扭头看向旁边的表哥表妹他们，他们也表示听不懂，只听懂了一个年月日和外公的名字，想必是他们这个行业单独的一种语系声调吧。

大家伙原本以为，白事先生念悼词，读上个几分钟就该结束了，没想到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我们跪在下面，大概过了5分钟左右，有的人膝盖就开始疼了起来，不断的摇头晃脑变换着姿势，好让自己的腿脚膝盖能够缓解一下。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我大学军训的时候，教官要求我们站军姿，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站不了多长时间，就开始脚麻，身体晃动。

此时，跪在我左边的大表嫂偷偷溜了出去，扯了几个蛇皮袋子过来，分给了大家，让大家把袋子对折一下，放在膝盖下面，这样跪起来就没那么硬，不会那么疼。

我没好意思接，就让给了我老婆和10岁的儿子，让他们多垫一层。

尽管用了蛇皮袋子垫着膝盖，但是10分钟过后，大部分人已经坚持不住了，开始做着简单的深蹲。

我看到老婆和儿子也不行了，在那里啧啧的吸着气，就小声的跟他们说，让他们直接坐在自己的小腿上，这样可以彻底释放膝盖的力量，不会那么累。

最后排，跑大货车的二表姐夫埋怨了一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慢慢的揉着自己的膝盖。

大概15分钟的时候，我看到前面跪着的人，也就是外公的子女或者女婿，差不多都开始蹲坐在地上。

我老婆跟几个表妹在讨论，舅舅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白事先生，念悼词要念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做道士之前，在哪个单位里面上班，经常开会作报告给练出来的。

二表姐夫说，在他老家，虽然也要磕头，但最多只需要跪个3-5分钟就够了，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又不是什么大官，哪有那么多事情要念的？

我问二表姐夫，前面那个人念的什么东西，你听得懂吗？

二表姐夫摇摇头表示，连一半的一半都没听懂！不过大概意思都差不多，就是说老人年轻的时候多么多么不容易，养活了一家好几口人之类的，希望老人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要继续保佑这些子女后辈。

熬到第20分钟的时候，全场除了跪在最前面的舅舅不方便起身之外，就只剩下跪在最后排的我还在咬牙坚持，其他的人基本上属于斜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盯着白事先生手里的稿纸，盼着他快点念完。

老婆见我还在保持跪的姿势，让我休息一下，或者动一动。

我说，等我实在坚持不了的时候，我再起来吧。

其实我心里也特别想起来休息，但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毕竟我是外省女婿。

为了转移膝盖带来的酸痛感，我开始盯着手里的香发呆，心里也开始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就是想要看一下，在正常情况下，一根香究竟能点多长时间。

同时，我也特别佩服电视里的那些古人，给亲人办白事的时候，一跪就是一整天，如果放到现在，估计没有一个人能够挺下来。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有些农村地方的葬礼仪式比较繁琐，一整场葬礼下来，健康的人也要耗去半条命，更别说生病的人了。

难怪电视剧《大宅门》里，老太太出殡办丧事的那一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雅萍和黄春也在冒送葬的过程当中，双双死在了路上。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胡思乱想了几分钟后，我手里的香彻底烧尽了，然而白事先生的稿子还没有念完。此时，我的脚腕关节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想动一动脚趾头，还得等上十几秒钟才行。

40分钟，这是白事先生念完悼词的用时，全场只有我一个人的膝盖没有离开地面，最前面的舅舅，中途因为需要拿东西，曾短暂的离开了一会。

仪式结束后，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两只手不停的在两个小腿上按摩，足足过了两分多钟，才有力气站了起来，找了个矮凳子坐着。

人死了，活着的人受这个罪，还不如在亲人还健在的时候，将这份苦转化成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