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当这个魔性的旋律在街头巷尾响起时,正在啃冰棍的孩子们总会突然扔下零食,一窝蜂冲回家守着那台雪花点乱飘的黑白电视机。
1985年的夏天,《济公》就像一阵穿堂风,吹散了所有暑热。52岁的游本昌啃着发臭的肘子,摇着破蒲扇,把那个疯癫邋遢却心怀慈悲的济癫和尚,永远烙在了几代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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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秋雨绵绵的清晨,泰州游家宅院里,接生婆抱着个瘦得像小猫的男婴直摇头。
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被断言活不过十三岁,直到一顶青布小轿将他送进上海法藏寺。
青灯古佛前,小沙弥的咳嗽声渐渐被晨钟暮鼓取代,谁也没想到这段经历,竟在四十年后成就了影视史上最经典的济公形象。
重返红尘的少年游本昌,在话剧舞台找到了人生方向。

1956年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时,这个清秀文弱的书生怎么也不会想到,等待他的会是钢厂里飞溅的铁水与稻田里滚烫的烈日。
特殊年代里,他当过炼钢工人,扛过麻袋,直到不惑之年才重回舞台——在聚光灯照不到的角落里,一演就是三十年。
在《大雷雨》中饰演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农奴时,他翻烂了托尔斯泰的原著,在图书馆抄录了三大本俄国农奴制度研究笔记。
当这个佝偻着背的龙套角色颤巍巍走过舞台时,莫斯科来的戏剧专家突然站起身鼓掌:"我看到了农奴制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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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春晚后台,50岁的游本昌正对着镜子练习《淋浴》。
这个没有台词的哑剧节目,让他在更衣室反复冲了上百次"冷水澡"。当电视机前的观众被逗得前仰后合时,远在杭州的《济公》导演激动地拍案而起:"济公找到了!"
拍摄现场,40度高温下变质的肘子在他嘴里嚼了又嚼。挨板子的戏拍了十二遍,后背早已淤青发紫,他还在冲行刑的群演喊:"使点劲!济公挨打就该是这个样子!"
杀青那日,他醉倒在西湖边的凉亭里,抱着酒葫芦喃喃:"师父,弟子演得可像?"

但谁也没想到,这位"活佛"的星途并没有就此一帆风顺。当各家电视台争相邀请时,妻子杨慧华确诊癌症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整整四年,他推掉所有片约,白天在医院陪护,夜里就着走廊灯光研读医书。有次护士查房,看见这个"济公"正跪在地上给妻子按摩浮肿的双腿。
世纪之交的北京城寒风刺骨,67岁的游本昌站在房产中介门口,摩挲着怀里的房本。
创办影视公司亏损数百万,为筹拍《弘一法师》,他抵押了最后栖身之所。首演那天,空荡荡的剧场里坐着不到二十人,谢幕时老爷子却笑得像个孩子:"有人看就是胜利!"

三年后,当这个讲述李叔同的话剧巡演到厦门南普陀寺时,观众席里突然站起几位僧人双手合十。那天谢幕持续了半小时,游本昌望着满天星斗,忽然想起五十年前法藏寺的月光。
2017年春,王家卫在话剧后台堵住了刚卸妆的游本昌。
墨镜导演握着老爷子的手不放:"我要拍《繁花》,爷叔非您莫属!"三年拍摄期,89岁的老戏骨带着年轻演员们品茶论道,胡歌后来回忆:"爷叔教我们,演戏要像太极,外松内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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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央视经典之夜,聚光灯下两代人相视而笑。孙女游盈卿的水袖划过空中,将昆曲与电子乐糅合成惊艳的《牡丹亭·2077》。
台下掌声雷动时,游本昌摸出个酒葫芦抿了一口——还是拍《济公》时的道具。
如今在短视频平台,92岁的"老顽童"时而教网友打太极,时而cosplay济公跳街舞。有抑郁症粉丝留言说想轻生,他连夜录了段视频:"施主你看,我这破扇子摇了四十年还在转呢!"

从黑白电视到4K荧幕,从话剧舞台到竖屏直播,游本昌用九十年光阴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家。就像他在采访中说的:"我不过是把生命活成了连续剧,每一集都要比前一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