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隋唐之交的乱世,除了各路反王和英雄豪杰外,也有不少女子成为故事中的传奇人物。本文要讲的隋炀帝杨广的皇后萧氏便是其中的典型,她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至今仍然在互联网上让人津津乐道。她作为隋朝皇后,本来是母仪天下的尊贵女人。但是因隋朝灭亡而卷入了乱世之中,辗转于各大反王势力之间,留下了不少的绯闻传说。互联网上有人称她位“六位帝皇丸”,意思是她一生出嫁六次,受到六位帝皇的追捧,在隋唐之交的乱世中艳名远播。可是从历史文献来看,这种说法完全是非常荒谬的,是后世好事者造谣抹黑的结果。
萧美娘的这个名字并非来自于史书,而是来自于评书《说唐全传》和《隋唐演义》。由于在清朝时期这两部评书的盛行,萧美娘的名字也在民间百姓之中广为传播,于是人们将隋炀帝杨广的皇后俗称位萧美娘。萧美娘出身南朝门阀,是江南士族门阀兰陵萧氏的后人。这个门阀在南北朝时期非常的强大,南朝四朝之中兰陵萧氏就占据了两朝,分别为南齐与南梁。萧美娘的父亲萧岿是南梁的后人,祖父是西梁开国皇帝萧詧,是南梁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三子。萧詧去世后,萧岿继承了皇位,是为西梁宣帝。
萧美娘虽然贵为公主,但因为南朝政治形势的变迁,让她从小就颠沛流离。南梁被陈朝取而代之后,割据自立的萧詧向西魏称藩,建立了西梁国。这个西梁国其实是个傀儡政权,所有的国策都掌握在西魏丞相宇文泰手里。萧岿继承皇位后,西梁沦为西魏的附庸,在西魏和陈朝的夹缝中求存。萧美娘出生时正是西梁最为艰难的时刻,因为她是二月所生,被认为不吉利,所以交给了萧岿的六弟东平王萧岌收养。一年后萧岌去世,萧美娘又被转交给舅父张轲收养。当时张轲是安平王萧岩僚属,生活并不富裕,所以萧美娘只能过着平民般的生活。
随着北朝政治形势的变迁,宇文氏篡夺政权建立北周,杨坚又改北周位隋朝,于是西梁便成为了隋朝的附庸。隋朝建立之后,隋文帝杨坚位次子晋王杨广选妃,派了大臣前往西梁国的皇室中选拔美女。因西梁国宫廷中的公主都不合格,所以萧美娘被召回宫中参加选拔。经过选拔之后,萧美娘被选中为晋王妃,于是前往长安嫁给了杨广。两人成婚之后,萧美娘随同杨广前往晋阳封底就藩,开始了作为藩王妃的人生。此后她参与了杨广与太子杨勇争夺皇位的斗争,在政治上给予了杨广很大的帮助,在杨广登基称帝后被封为皇后。
杨广执政时期朝政比较混乱,尤其是三征高句丽的失败,给隋朝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再加上修建南北大运河耗费民力过分,北方多地出现大灾荒,民不聊生,于是隋唐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将隋朝推向了亡国之路。隋炀帝杨广一边派军队镇压农民起义,一边组织文武大臣巡视大运河,并第三次下了扬州。因隋军镇压农民起义不利,杨广长期滞留扬州的行为受到了思乡士兵的质疑,于是在宇文化及兄弟的推动下,发生了江都之变。江都之变中杨广被宇文化及所杀,萧美娘等家眷也被宇文化及的叛军转移至山东聊城。
宇文化及发动政变弑杀杨广引起了天下震动,各路反王纷纷向宇文化及发起攻击。宇文化及的军队很快被北方义军窦建德部所打败,宇文化及为了求生,便将萧美娘等皇室家眷交给了窦建德。窦建德得到萧美娘后,将其安置在武强县,但不久就被突厥人知道了。当时突厥处罗可汗的妻子义成公主是隋炀帝杨广的堂妹,处罗可汗便以皇亲的身份向窦建德索要萧美娘。窦建德打不赢突厥,又想要突厥支持他争夺皇位,所以将萧美娘交出。萧美娘到了突厥后,建立了隋朝的流亡政权,奉杨广的孙子杨政道为王,在定襄郡定都,史称后隋。
后隋建立后得到了流亡在外的隋朝百姓,和隋朝边境百姓的支持,使得杨政道的势力不断壮大,拥有了超过一万人的军队。杨政道和处罗可汗达成了共同恢复隋朝的约定,处罗可汗还打算出兵并州。但是他的想法遭到了来自突厥王廷方面贵族的反对,军队还没有出发他就去世了。处罗可汗去世后,义成公主改嫁给他的弟弟阿史那咄苾,并扶持其称王,这便是颉利可汗。颉利可汗掌权后,听从已成公主的建议大肆扶持杨政道,联合隋朝义军中的各部入侵中原各地。他们打着隋朝大旗入侵唐朝,搞得刚刚建国的唐高祖李渊苦不堪言。
唐朝玄武门之变后,秦王李世民登基称帝,是为唐太宗。李世民对突厥比李渊强硬得多,他积极组织对突厥的反击,并在四年后派出名将李靖统帅大军出兵东突厥。东突厥战败,颉利可汗被迫逃到碛口,他的心腹大酋康苏蜜等人带着萧美娘和隋王杨政道投降了唐朝。至此隋朝最后一个割据政权被消灭,隋朝也就成了历史。杨政道到了长安后,被唐太宗李世民员外散骑侍郎。萧美娘则受到了李世民的厚待,享受皇后的生活待遇。萧美娘去世的时候已经八十一岁了,李世民以隋炀帝皇后的身份将夫妇两人合葬于扬州。
纵观萧美娘的一生,她的传奇大多发生在江都事变之后。隋炀帝杨广在江都事变中被杀后,萧美娘辗转各地,经历在宇文化及、窦建德、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等各方势力下委屈求存的经历。直到江都事变十二年后,她才回到了长安,被唐太宗李世民所奉养。从隋炀帝杨广到唐太宗李世民,这些人无一不是隋唐乱世中的风云人物。他们或称王,或称帝,或割据一方,或权倾天下。然而他们在对待萧美娘时都是各种追捧,这引起了民间的好事者中的关注。很多民间故事中,萧美娘就是那种美艳绝伦、红颜祸水般的女人。
这些帝王追捧萧美娘,就是为了萧美娘的美色。而萧美娘正是因为出卖了美色和身体,才保住了荣华富贵。其实这种说法完全是错误的,除了好事者主观臆测的想法外,也有隋炀帝杨广的政敌抹黑造谣的结果。因为在后世的小说《隋唐演义》和《唐史通俗演义》中被采纳,所以给民间百姓造成了很大的误解。而这些写小说的,也不会真正的按照史书去考证,只会采用一些博人眼球的手段,以此来达到牟利的效果。实际上萧美娘被这些帝王一般的人物追捧,跟美色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其特殊的政治身份所致。
江都事变之时,萧美娘已经五十二岁了,这在古代已经是很大的年龄,她的孙子杨政道都已经快成年了。萧美娘辗转在外十二年,回到长安后已经六十四岁了。即便是唐太宗李世民再好色,也不可能对一个六十四岁的老太婆感兴趣。辗转在外的十几年间,萧美娘遇到的每个枭雄无一不是有着称霸天下野心的,他们身边不可能缺少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么可能被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的美色所迷惑?认真分析其中的缘由就可以发现,萧美娘对这些人最大的价值根本与美色无关,而是她作为隋朝最后一位皇后的特殊的政治地位。
作为隋朝最后一位皇后,萧美娘的存在决定了中原王朝正统传续的合法性。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会追求正统的合法性,哪怕是谋朝篡位,也要搞个三推三让的禅让仪式。隋文帝杨坚篡夺北周的时候就走了合法流程的,但唐高祖李渊建立唐朝并没有走这个流程,所以合法性一直被质疑。尤其是杨政道在边境建立后隋政权,这代表隋朝没有灭亡,成为了突厥方面和各个割据势力攻讦唐朝的理由。而唐高祖李渊是从隋恭帝杨侑手中得到的皇位,但杨侑并非隋朝合法的继承人。杨侑的父亲是隋朝皇太子杨昭,但他在江都事变之前就病逝了。
杨昭去世后,杨侑并没有被立为皇太孙,先后以陈王、代王的身份出任太原太守,或者镇守长安。隋炀帝杨广巡视大运河期间,杨侑依然是代王的身份,并不是法定的皇太子。唐高祖李渊攻入长安后,先拥立杨侑称帝,然后又逼迫杨侑禅让皇位,这才有了李唐天下。从法理上来讲,李渊的皇位得位不正,杨侑的皇位也没得到杨广或萧美娘的认可。所以谁掌握了萧美娘,就能占据隋朝的大义,在政治上占据先机。处罗可汗和颉利可汗兄弟之所以要夺取萧美娘,目的就是有个合法进入中原的理由,他们野心勃勃,不只是想着草原上的那点事。
除此之外,作为南梁和西梁的公主,萧美娘在江南世家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杨广之所以能够打败杨勇夺取隋朝皇位,除了关陇贵族对他的支持外,江南世家各族的支持也是密不可分的。杨广晚年三次巡视江都扬州,也是为了争取江南世家的支持,以对抗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两大门阀集团。宇文化及和窦建德,一个人身后是关陇贵族,一个人身后是山东世家,他们想要夺取皇位需要更多的地方势力支持。在江南有着极大影响力的萧美娘,就是他们争取的对象。所以他们可以杀隋炀帝杨广,但为了未来必须留下萧美娘的命。
唐太宗李世民迎回萧美娘后,不但表示隋朝最后一个杨政道政权的消亡,也代表着中原王朝的大义从隋朝延续到了唐朝,如此一来唐朝的合法性就成立了。可以说这些君王们争夺萧美娘,本质上就是为了争夺中原王朝的大义名分,跟所谓的美色没有一点关系。那些将萧美娘辗转颠沛流离的历史,说成什么“六位帝皇丸”的人,其实就是典型的低级趣味和庸俗。他们看不到这其中的政治斗争和政治智慧,以小人之心主观臆测,才搞出了各种绯闻传说。而以这些所谓的历史进行改变的作品,本质上也不是啥高质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