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妈妈从未夸赞过你吗？一句都没有？”

“…… 之后她便会遭到我爸的暴打，她也着实可怜。” ——出自电影《好东西》台词

01｜「母女关系」的解法

小叶与王茉莉是两个来自不同时代和家庭的极具典型性的 “女儿” 角色。

从镜头语言来看，两人吃冰淇淋时，茉莉自然地站在与小叶平齐的高度。

小叶成长于传统的父权家庭，父亲对母亲实施家暴，母亲则将仇恨与不甘转嫁给女儿。

小叶在成长过程中缺失母爱，这使得她在成年后不可避免地不断寻求 “被爱” 与 “安全感”。

电影开头，她失落道：

“我刚从一个男人家里出来，他并没有送我。”

这表明她渴望某个具体男性的爱与保护。

两人躺在床上时，小叶对母亲发出三连问，体现出她渴望得到母亲具体的爱。

小叶就像一艘漂泊无依的小舟，既没有港湾也没有船锚，尽管自身在风雨中飘摇，却仍想为湖底的母亲抛下一根残破的救命绳索。

这也是许多以父亲为主导的家庭关系中女儿所面临的难以改变的现状。

而我们可爱的天然女宝王茉莉则没有明显的性别底色。

成长于 “母亲主导” 家庭关系中的她，绝不会呈现出以往影视作品中这个年龄段女孩特有的那种 “虚假” 的天真烂漫感。

相反，她腰间系着校服，走路姿势散漫，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

她语言直白甚至犀利，面对父亲的邀功，理所当然地说：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么。”

与小叶时常表现出的讨好感和自我厌弃感不同，9 岁的王茉莉充满主体色彩。

她明确自己被爱着，并不盲目自信，质疑一些 “陈旧” 观念，熟练掌握自己的思考方式：

“我” 喜欢什么？“我” 选择什么？

如果用船来比喻，王茉莉更像是一艘装备设施齐全的科考船，既能随时准备远洋探索，又拥有安稳且可长久停靠的港湾。

我个人非常喜欢电影最后母女俩在阳台写作文的情节。

王茉莉说：

“我出生那年你写的。”

我原以为小马那句：

“我看过铁梅所有的报道”

已经很浪漫了，但王茉莉的这句话真正跨越屏幕震撼了我。

女儿不仅是基因上母亲写作天赋的继承者，更是唯一能够内化并且真正理解母亲的人。

她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是母亲最忠实的拥护者，是女人所生的女人。

在 “女权主义” 的家庭关系解法中，女儿的性别不会成为原罪，女儿的外貌不会被审判，女儿的性格不会被 “纠正”。

她只会安稳地被以 “母亲” 为核心的所有成员爱着，可以自由地选择、成长和尝试，最终成长为一个极具主体性的人。

02｜「恋爱关系」解法

电影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对照组——小叶对小胡朋友圈的关注度与王铁梅对被小马拉黑毫不知情。

我身边有很多 “小叶” 这样的人。

一方面，她们不断向男方展示自己有多受欢迎、多么潇洒、多么老练；另一方面，又拉着朋友揣测他今天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最后往往以眼泪和宿醉草草收场，不久后又陷入下一个死循环。

她们既无法从强势而冷漠的父亲那里得到保护，又无法从懦弱而怨怼的母亲那里得到关爱。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又在不断美化一个 “陌生男人” 的一举一动。

于是，“小叶们” 一次又一次走进他们的陷阱，一次又一次被浮于表面的那些 “夸奖” 和 “爱护” 所吸引，一步步交出主导权、生育权、经济权、自主权。

而男人们也沉浸在这种主角光环的虚幻叙事中，自大得认为自己重要到可以牵动全天下女人的心——这也贡献出了本片中我觉得最油腻、最爆笑的一句话：

“爱我便是。”

相较于小叶的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王铁梅和小马的 “课间十分钟” 理论则显得十分轻盈。

事实上，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根本想不起来要去深究小马的家庭背景、性格人品或者更细致、立体的层面。

因为无论是对王铁梅而言，还是对屏幕外的我们而言，“小马” 就像他这个根本没有全名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没那么重要的人。

而这也正是 “女权主义” 的恋爱关系解法——“男人” 只是 “课间十分钟” 而已，或者说 “爱情” 只是一种生活的调味剂而已。

我们实在无需去深究这个男人的过去和未来，此刻相貌身材性格都不错那就 “给个机会”，以后合不来也大可以握手说再见，“我” 才是我人生的主角。

03｜「事业困境」解法

我非常欣赏女性导演的一点是，在展现主角事业时，不会出现那种像小男孩中二病一样自我意识过剩的 “拼搏” 桥段。

相反，《好东西》用女儿对声音的感知来展现妈妈育儿、工作、生活中的 “不容易”。

这些通过声音串联起来的情节，既呈现出一种小孩特有的灵性与浪漫，又相当真实且自然地揭露了以往影视作品中被忽视、被理所当然、被合理化的女性劳动。

王铁梅的事业暗线贯穿整部电影，杂志社里那些女性间的相互托举和帮助让人心里暖呼呼的：

“没关系，虽然只发出来了两天，但是也可以。”

“她们还年轻，让她们试试。”

“女权主义” 最基本的职场解法——不下牌桌，在这部电影里仅通过几句话、两个配角就牢牢立住脚，实在是自然而又理所当然。

当电影中小马得知铁梅被全网攻击时，我听到旁边的女孩小声和她朋友说：

“我懂，然后这个男的就要一人对战全网，逆风翻盘！”

我心里小小地鄙视了一下这种想法，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大多数女性职场影视作品中男性角色的 “作用”—— 非常典型的抬高爱情和男人的手法。

幸好《好东西》给出了相当漂亮的回答，那就是小叶所说的：

“是人就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会有搞砸的地方……”

我们都心知肚明铁梅关于单亲妈妈的文章并没有 “做的不好” 或者 “搞砸了”，但现实就是无论剧里剧外，女性那些 “非常规” 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攻击、被恶意解读、被审判，厌女无孔不入，对女性的双重标准更是像铁律一样被钉在某些人清朝遗老一样的脑仁中，无论是单女还是单亲妈妈，恶意无孔不入、如影随形。

于是，觉醒之后是更高的觉醒，不下牌桌后是原谅自己出错牌的坦然。

在这一刻，“女权主义”为女性事业提出了更高明的解法——抛去一切社会对 “女人” 的高标准、高束缚、高定义，回归做 “人” 的标准。

就像最后王茉莉登台演出的那首歌一样，我们都可以——做个（还没有被性别捆绑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