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媒体上看到一条关于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的新闻，不是他出了什么新作，不是他又获得了什么奖项，而是他因为癌症去世了。

在小说《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保罗·奥斯特就写了 一位保险经纪人内森在患癌之后来到布鲁克林的故事。快六十岁的内森得知自己患癌后，拒绝了医生的手术治疗方案，搬到布鲁克林，希望宁静地度完余生。他回忆过往，开始进行一个名为《人类愚行大全》的写作项目。在写作过程中，内森发现，有些故事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的脑海，冲进这个项目里，它们并不轻松，也不幽默，而是关乎残酷的命运，比如他的一个客户乔纳斯·韦恩伯格的故事。

韦恩伯格的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去世，作为演员的母亲将演技运用于艰难的现实之中。母亲将韦恩伯格送往美国，自己却坚持留在德国坚守着应该属于他们生活的一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韦恩伯格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而母亲也挺过了所有艰难的时刻，决定赴美与十一年未见的儿子团聚。就在要去机场迎接母亲时候，韦恩伯格接到了一个紧急手术通知，于是只得留在医院，让母亲自己叫一辆出租车回家。可是出租车司机开得太快，中途发生了交通事故。

“那手术只做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做完之后，这个年轻医生洗了手，换上自己的衣服，急忙走出更衣室。他回家心切，渴望着姗姗来迟的母子团聚。就在他走进大厅的时候，他看见有个新病人被推进手术室。这个病人就是乔纳斯·韦恩伯格的母亲。这个医生告诉我说，她没有恢复意识就死了。”

残酷的命运故事不只是发生在韦恩伯格身上，在内森的外甥汤姆、好友哈里等人那里同样存在。汤姆内敛且好学，在内森的期待里，他应该获得一个博士学位，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教职。时隔多年之后，内森在布鲁克林遇到汤姆，却发现他变得肥胖且粗糙，在书店里做着收银员的工作。还有书店的老板哈里，一生都在冒险，却在所谓的爱情面前不能戒掉轻信的冲动，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还有奥罗拉、拉弗斯、南希……几乎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各种各样的期待中失控，因此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有些“荒唐”。

在小说即将结束的时候，保罗·奥斯特展现了他温情的一面，那些活下来的人似乎都在爱情和家庭中找到了归属感，甚至内森的一次发病也是误诊，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大团圆的美国电影。在布鲁克林，原本静待人生终点到来的内森似乎开启了人生下半场的新阶段，他解开了千丝万缕的命运线团，帮助那些错轨的年轻人回到他们应该驶向的人生方向。

可是，保罗·奥斯特并没有放弃“残酷的命运”这一小说主题，2001年9月11日早晨，就在人人以为那不过是阳光明媚的普通一天时，飞机撞上世界贸易中心北楼。

“仅两小时之后，三千具尸体火化产生的烟雾将渐渐向布鲁克林飘移过来，把我们笼罩在骨灰和死亡的白色烟雾之中。但现在还只是八点钟，我在明亮的湛蓝天空下沿着大街漫步，我很快乐，我的朋友们，就像任何活着的人一样快乐。”这就是小说的结尾。

人人都对命运抱以期待，却无法预料命运的失控。最近一段时间的社交网络上，不断传来远方的哭声，生命在各种各样的事故中戛然而止，所有关于命运的期待再也无从谈起，寻常的一天成为奢侈的存在。无论是保罗·奥斯特的这部《布鲁克林的荒唐事》，还是我们所身处的现实生活，“残酷的命运”都是不可回避的人生问题。

关于保罗·奥斯特的那条讣告新闻，内容十分简短，没有详细的人生履历，也没有动人的人生往事，读者无从得知奥斯特生前那些痛苦或者快乐的瞬间，或许跟小说里的内森有些相像。如果硬是在这条讣告与小说之间制造一种互动，那么它们或许呈现了命运的多样性，也就是说，命运具有无限可能，包括丰富的创造力，也包括残酷的转折点。

记者:江丹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