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在诸葛亮的“隆中对”中有着鼎足轻重的作用,诸葛亮认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整个北方;江东孙权父兄已传三代,只能当外援、不能图谋;刘备应该拿下荆州、然后入蜀,先固守发展,待中原有变、联合孙权,由荆州攻中原、益州出关中,两路灭曹、复兴汉室。
统说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於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 ——《九州春秋》
庞统却不认为荆州有多重要:因为荆州虽然富庶,但是从刘表之死到赤壁之战后的拉锯战,人才早被几家瓜分、人力物力也消耗殆尽。而且东有孙吴,北有曹操,四面无险可守。不如全力入蜀,以蜀地之富、百万人口,进可攻、退可守夺取天下。
在诸葛亮的战略构想中,荆州是和益州同等重要的,荆州的人、荆州的物乃至荆州的一马平川都是优点。诸葛亮是个乡土情结很重的人,直到他病逝五丈原,蜀汉已经丢失荆州多年后,他向刘禅举荐的蒋琬、费祎也全都是荆州人。
在诸葛亮眼中,荆州就应该是蜀汉政权的大脑,中上层尽可能都用荆州人,益州只用负责出人出力就行了。东面的孙权要以和为主,联合起来一起从荆州进攻中原,堂堂正正的主力从荆州出发,益州出关中只是做“奇兵”用。
但事后关羽从威震华夏,逼得曹操几乎想迁都,到吕蒙白衣渡江,败走麦城而死说明了——诸葛亮将孙权完全当成盟友的想法太想当然了。
荆州对孙权有多重要,诸葛亮的认识没有庞统清晰。庞统不认可分兵两地的很大原因就是,荆州东有孙吴、北有曹操,孙吴对荆州的威胁甚至比曹操还大。
因为曹军不善水战,东吴的水军却比荆州更强大,在河网密布的荆州东吴才是最大威胁。而且曹操的领土有陇西、长安、洛阳、襄阳、合肥多个与吴蜀接触的点,不可能将兵力全投入到襄阳。但东吴不一样,长江中下游水运便利,东吴是可以集中兵力打荆州的。
权忿之,乃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先主引兵五万下公安,令关羽入益阳。是岁,曹公定汉中,张鲁遁走巴西。先主闻之,与权连和,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 ——《三国志》
其实关羽败走麦城之前,孙权和吕蒙就对荆州发动过一次猛烈进攻,吕蒙白衣渡江到关羽之死是有前车之鉴的。当时刘备刚攻下益州,孙权就坐不住了,派吕蒙带兵偷袭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诸葛亮一直只把孙权当成对抗曹操的盟友而非敌人,但孙权不是这么想的,他对刘备始终是既联合又对抗。赤壁之战孙权联合刘备,是因为曹操一家独大,刘备极度弱小,孙权就全力帮刘备。
赤壁之战后,曹操依旧在荆州北部襄阳留下大军,孙权需要刘备一起承担压力。刘备只占领荆南四郡,不与曹操接壤不行,孙权就把半个南郡给刘备,让刘备分散曹操兵力,当成合作的伙伴。
但等刘备拿下益州,孙权就把刘备当成了潜在的敌人,因为两人都是南方的霸主。孙权对刘备的关系,始终是跟着形势变的,更符合政治家的考量。是一种“既怕兄弟过的苦,更怕兄弟开路虎”,既防备又利用的心态。
所以刘备拿下益州后,孙权就果断让吕蒙入侵荆州,丝毫不考虑什么联盟不联盟。刘备带5万大军来援,会合关羽准备大打一场的时候,曹操夺下了汉中。刘备要回去打汉中之战,无奈割让江夏、长沙、桂阳三郡给孙权。
其实这一战就暴露了蜀汉分兵两地的致命问题:荆州的关羽部无法单独挡住东吴主力;而刘备从四川支援,远慢于江东袭击速度;且东吴利用水师的制水权,几乎是指哪打哪,长沙、零陵、桂阳三郡沦陷时关羽都来不及支援。
所以诸葛亮一厢情愿的“东和孙吴”是完全靠不住的,这不是关羽态度高傲不高傲决定的吴蜀关系。而是东吴要拿下荆州,构筑长江中下游防线的战略需求;和隆中对跨有荆益的针锋碰撞;以及长江中下游水道远比上游“三峡”水道好走的地理条件决定的。
你占有的东西别人想要,别人在这一片更占优势,还先打你一顿抢走了一半东西,这种情况你怎么和?这就是“湘水划界”后关羽面对的情况,这种情况你就是给孙权当孙子,他又真和你和好如初吗?
联系前因后果,刘备打下川蜀,孙权就忌惮他势大,直接撕毁盟约打荆州;刘备带兵要和孙权大战,因曹操占据汉中无奈割地求和;刘备打赢汉中之战,关羽北伐被吕蒙再次偷袭身死,蜀汉丢失整个荆州。
我们可以看出,荆州的丢失不仅不是不执行诸葛亮“东和孙吴”的主张缘故,反而是汉中之战前妥协达成的停战期结束后没有再给孙权致命一击。
东和孙吴是靠不住的,至少在分出吴、蜀强弱之前是不行的。就像一位伟人所说“以战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和平求和平则和平亡”,“湘水划界”的妥协在孙权看来不是吴蜀联盟的恢复,而是短暂的停战期。
君子和小人是不同的,在诸葛亮这种君子看来曹操是大敌,我们哪怕对孙权妥协一点,也要团结东吴联合抗曹。但对孙权这种小人来说,我就看不得你比我强,对我有利我就不管什么盟约偷袭你。
现在你给我割地,我不仅不认为你是以大局为重,反而认为你是等着汉中之战后给我再来次狠得。所以什么盟友不盟友,你只要让我看到一丝机会,我就再全力给你一次重创,这就是关羽北伐时面对的场景。
对待君子有对待君子的方法,对待小人有对待小人的方法。荆州之失、关羽之死不仅不是没有与孙吴求和,反而是汉中之战后盲目信了孙权、让关羽北伐,没有腾出手后跟孙权大打一仗的缘故。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更何况这个贼不久前就偷走了你一半的土地,你要明白小人就是小人、贼就是贼。要想占有荆州,首要防范的不是江北的强盗,而是江东的小偷。
“隆中对”大战略上很好,益州确实是困龙之地,只有益州出兵困难。但你既想要荆州,又不考虑东吴与你翻脸,甚至还想一直与别人和好就是问题了。
做战略最怕既要、又要、还要,你诸葛亮确实是天下奇才,但孙权也不是任你拿捏的棋子。你要想有盟友,就不能只考虑你要什么,也要考虑别人要什么。你什么都想得利,把盟友当成无欲无求的工具人,想象再好的战略也会破裂为泡影。
这就是我认为理论上“隆中对”更高明,但庞统的“荆州疲敝论”更现实的原因,因为庞统不管什么盟约、始终在盯着东吴。这样的人制定的战略,或许没有“隆中对”实现后成果那么大,但也绝不会沦为执行不下去的镜花水月。
“隆中对”什么都好,但就是好在执行不下去,你想有荆州、就不可能与东吴和好。就像你想成为亿万富翁,就不可能说又讲良心、又不爱钱、一尘不染,面对机会又有谦让美德一样,哪能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后世伟人也曾指出,隆中对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分兵两路、千里之遥,不能互相驰援、力量分散容易被各个击破。而诸葛亮的解决办法是东和孙吴,让孙吴不干扰蜀汉北伐,但关羽之死证明了外交的妥协达不成“隆中对”的战略要求。
孙权同样有野心,一个联盟不可能有两个话事人,必须分出一个强弱主导。想达成诸葛亮“隆中对”巨大战略目标的前提,就是先打服孙权,分出来强弱、练出了自己的百战精兵,堂堂正正的扫平天下。
打铁还需自身硬,在两家都以荆州为核心利益的情况下,外交的和谈始终是奢望。争夺天下不进则退,你刘备不退、他孙权也不会退,和谈只应是战争结果的反馈,而不是本末倒置认为妥协和谈能换来战争胜利。
所以在我看来,小人畏威不畏德,对孙权不仅不是关羽太傲外交不行,而是刘备集团“隆中对”战略没有规划一场让孙权彻底肝胆俱裂的大战。
孙权弱在军事、强在政治,他不可能靠说服放弃荆州,放弃长江中下游连成一片的立国机会。必须针对孙权的弱点军事,用拳头给他讲道理,讲这世上最大的硬道理——就像张辽在逍遥津给他讲的那种硬道理!
对一个喜欢制衡的人来说,他永远只会跟着局势走;让他不再善变的方式只有一种,将他彻底踢下牌桌。
所以对孙权必须打,汉中之战后不仅不让关羽北伐,反而让关羽利用比曹操优势的水军防御曹军南下。让刘备带着蜀汉精锐的陆军,在江汉平原上大打孙权脆弱的陆军,以长击短彻底把孙吴打成割据政权。
而后只占荆州,不贪图江东陷入治安战,成为吴蜀联盟的领导者。让东吴无力背叛自己,或坐观成败、或稍微牵制曹军(拿下荆州的全盛东吴也没起到很好牵制作用),以自己的硬实力堂堂正正扫平天下。
至于打孙权会不会导致吴魏联盟,不可能!魏国强到了吴国不能联盟的程度,蜀汉益州方向地利不利于突破;荆州以东孙权是靠长江水师挡住的曹操,不可能允许曹军南下;至于荆州平原为主、兼有河道,“汉中之战”后的蜀汉集中全部精锐真怕在这样的地理下堂堂正正打一场吗?
战后孙吴也不可能和曹操联盟,因为曹魏强出了可以联盟的极限,就像刘备夷陵之败后蜀国还要向吴国求和一样。只能是两个弱者联合,弱者联合强者只会渣都不剩。一战打服东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才能真正执行“隆中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