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今日遵义人“罗庄在哪里”,答案必定指向香港路——那里有川流不息的数码商铺、闪烁的电子招牌,以及扛着主机箱匆匆走过的年轻人。这座名为“罗庄电脑城”的商圈,撑起了黔北电子产品流通的半壁江山。鲜少人知的是,这片喧嚣之地,曾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城堡式庄园,藏着半部西南近代史的密码。

一、风水宝地,豪门起高楼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遵义,川黔古驿道旁,一座中西合璧的城堡式庄园拔地而起。这便是显赫一时的“罗庄”。庄园主人罗徽五,贵州巨富,祖上数代经营盐业,富甲一方。他选中松子坎的老宅基扩建庄园,只因这里风水极佳——背靠龙家坡,远眺湘江水蜿蜒,九龙坡顶柏香成林,数十里外清晰可见。罗徽五甚至命人在坡顶栽下一排柏树,既为风水屏障,又成遵义地标。当地人笑称:“找不着北?看罗家柏树!”
可惜这些参天古木,七十年代被砍伐一空。而今只余老人口中的传说:“那些树啊,高得能通天!”
二、城堡庄园,细节见奢华罗庄之奇,首在其建筑。三米高的巨石围墙内,藏着三座院落:西式大楼院、绣楼祠院、老宅院,堪称“院中套院,景中有景”。
西式大楼院最是气派。二十级青石台阶如登云梯,尽头立着一栋三层洋楼。圆柱穹顶,楠木雕栏,土漆门窗透亮如琥珀。楼顶屋檐掩在绿荫中,远望似空中楼阁。当年遵义人路过,总要驻足惊叹:“这怕不是把上海的洋楼搬来了?”

绣楼祠院则是另一番风韵。佛堂香烟袅袅,荷花池畔雕梁画栋,罗家女眷在此绣花礼佛。每逢初一十五,尼姑和尚鱼贯而入,斋席摆满庭院,佃户亦可入内祈福。一位老佣人回忆:“老夫人信佛,连供果都要选湘山寺的酥饼,说是沾了菩萨的光。”
老宅院藏着罗家最深的秘密。朱红大门悬三对金瓜灯笼,天井青石铺就“福”“寿”瓷片浮雕。后院神龛供着“天地君亲师”,香火昼夜不灭。更传闻有条密道直通庄外——据说罗徽五为防匪患,连睡觉都要在枕下放把驳壳枪。
三、抗战风云,名将聚罗庄1938年,抗战烽火中,国民党陆军步兵大学迁至遵义。罗徽五当即让出西式大楼,供教官学员无偿使用。李宗仁、白崇禧亲临罗庄,赞其“深明大义”。军官们在楠木走廊上讨论战术,外国军事专家对着雕花窗棂感叹:“这座庄园,比南京的总统府还有味道!”
罗家“节孝”牌坊也添了新故事。罗母去世后,李宗仁挥毫题写“贤淑贞洁”,白崇禧补上一联:“母仪垂范,忠孝传家”。牌坊立在新街口,过路马车夫都要脱帽行礼:“这可是见过大人物的牌坊!”

四、红军过境,将军埋忠骨1935年2月,红军二渡赤水,激战遵义城。黄昏时分,一队红军抬着担架匆匆进入罗庄。新街颜家老大娘回忆:“棺木是我家卖的,红军要给钱,我吓得直摆手。”次日,一口薄棺葬在罗家坟山。
十八年后,一纸寻人令震动贵州。原来棺中人是红三军团参谋长邓萍——长征途中牺牲的最高将领。罗徽五曾挖坟验看:“穿黑呢大衣,胸前染血。”1957年,遗骸确认,迁葬凤凰山。迁棺那日,西式大楼院摆满花圈,遵义百姓自发相送。老红军抹泪:“罗庄这院子,装过军阀的威风,也护过红军的忠魂。”

五、烈火焚尽,何处觅罗庄五十年代后,罗庄命运急转直下。绣楼祠院先遭拆除,西式大楼在文革中被焚,楠木雕栏化作焦炭。至八十年代,仅剩的巨石围墙也被推倒,原地建起医院与民居。
曾有文物贩子潜入废墟,捡到半片雕花窗棂,转手卖出天价。老匠人黄绍信之孙叹息:“当年我爷爷给罗庄做玻璃花窗,那‘蝴蝶戏珍珠’的图案,全贵州找不出第二家……”
而今站在松子坎,唯见车水马龙。罗庄的传奇,散落在地方志的残页、老人的闲谈与凤凰山邓萍墓前的松涛声中。或许正如一位文化学者所言:“罗庄不是被拆没的,它只是带着半部遵义史,隐入了尘烟。”
风水流转,至90年代,庄园旧址建起中医院,而“罗庄”之名却在香港路重生——1998年,罗庄电器市场开业,二层专营电脑,成为遵义首个规模化电子交易中心。
如今的罗庄电脑城,早已不是简单的“卖场”。它背靠香港路商圈,与怡信数码港、苏宁、国美比邻,日均人流量超万人次。老遵义人路过时,总会指着那块斑驳的“罗庄”招牌感慨:“从前这里可是连门槛都镶金边的豪门大院,如今连二手显卡都能淘到!”历史与现实在此碰撞:当年罗家密道通向的庄外小路,如今成了快递三轮车的专用车道;绣楼荷池的位置,堆满了待组装的机箱与光缆。
2020年疫情时,罗庄市场豪掷百万免租救市,登上报刊头条;2025年的今天,它仍是贵州电子商贸前十强的常客。若说旧罗庄见证的是乱世风云,新罗庄书写的,便是一部草根创业史——从“电脑小白”到装机大神,从二手配件摊到品牌旗舰店,二十余年沉浮,这里始终是遵义人“搞科技”的第一站。
下次当你踏入罗庄电脑城,不妨细听:敲击键盘的声响里,或许还藏着当年庄园石阶上的马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