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崧山:血肉筑长城

自然与社会 2024-12-27 10:29:05

引子

*本文摘自《长汀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1995年12月),作者傅崧山,原标题《血肉筑长城》

正文

原编者按:为了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60周年,本报开始连载部队作家傅崧山写的报告文学《血肉筑长城》。它以作家在采访中的所见所闻,真实而又生动地描写了我八路军和抗日群众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无情地揭露了日本侵略者令人发指的暴行。

我清楚地记得,1982年初夏,在福州梅峰宾馆会议室里,杨成武司令员整整花了半个多月时间,向我讲述了当年发生在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和冀中军区的许多催人泪下的敌后抗战故事。将军深沉地说:“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在8年艰苦卓绝的敌后抗战中,多少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在我身旁倒下,他们的热血,洒遍了山川大地,我永远怀念着他们!”

宁当战死鬼

北京。一个雪花翔舞的冬夜。当年曾是八路军一名年仅11岁的小战士,现任中国美术馆副馆长的曹振峰,异常悲壮地为我哼唱了两首抗战歌曲:“同胞们,向前走,生死已到最后关头。用我们的血和肉,去拼掉敌人的头。亡国的条件,我们绝不接受,中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

1937年8月底,在长征中被誉为“白袍小将”的杨成武,就是在这种悲壮的歌声和“为死难同胞报仇”的口号声中,奉命率部东渡黄河,开赴华北抗日战场的。杨成武21岁时就提任红一军政委,后改任师长。红一师改编为八路军115师独立团,他被任命为团长。独立团出师的第一仗,是在山西省和河北省交界的驿马岭附近的腰站打响的。

为配合平型关战斗而打响的腰站阻击战,是何等惨烈!杨成武独立团的对手,是日军增援平型关的两个联队。住在大连的沈阳军区副司令员兼旅大警备区司令员刘德才对我说:“当时,我们下面的连排干部以为日军的联队就是一个连队,后来一打才知道,联队相当于一个团,而且都是些武士道精神十足,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留着小胡子的老鬼子!仗,打得相当艰苦……”

刘德才说得一点不假,其时的华北战场形势异常危急,日军轻取平津,妄图速战速决,3个月内灭亡中国。所以,腰站战斗一打响,日本兵就象红眼睛的野狗狂叫着,十分疯狂,三八大盖、掷弹筒、山炮全都用上了。我们的战士抱定了牺牲的决心,高喊着“宁当战死鬼,不做亡国奴”的壮烈口号,奋不顾身地冲锋肉搏,与敌人杀得天昏地暗。三连一排长冲入日军帐篷,击毙、刺死了好几个日本兵,最后身中数弹数刀,壮烈牺牲。一位战士与一名日兵对刺,两人的枪刺同时刺中了对方的胸膛,这时只要稍一退后,或许还能活下来,可这位战士却挺起胸膛,使尽最后一点气力,将刺刀深深地扎入敌胸,自己的胸膛也被敌刀穿透了……

1982年10月,北京军区政委袁升平向我讲述这场战斗时,激动地站起身来说:“那仗打得真凶!杨成武同志看到敌我反复厮杀,伤亡都很大,就命令我赶紧带人从山顶上迂回,居高临下往下打,将敌人压到沟底消灭掉。一上山,教导员张文松就被日军一枪打中胸部,当场牺牲在我的怀里……我们是老红军部队,虽说人不多,武器也不好,但是却很英勇顽强,硬是把10倍于我的强敌一点一点地往下压,每强迫敌人后退一步,我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这场恶战,最终以毙敌400余人,保证了平型关战斗的胜利结束。

平型关大捷,极大地振奋了全国人民。八路军不怕牺牲,敢于拼杀,使日寇知道中国大有人在,锐气受挫。据说,当国民党一些爱国将士正在浴血抗敌,八路军正昼夜兼程奔 赴抗日前线时,驻守雁门关的国民党一个旅也在紧急集合,宣布命令:“弟兄们,日本飞机在炸广灵县城了,现在各奔前程……”于是,溃兵们把炮扔了,望风而逃。杨成武的独立团正是逆着溃兵的潮水,往日本人杀来的方向行军的。途中,他们遇到友军一个溃兵排长正带人宰杀老百姓的鸡羊,便上前劝说,那人却说:“老子他妈的从前线抗日回来,不该慰劳慰劳?”我们的同志火了:“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当逃兵,还吹什么牛?你给老乡算钱!”那人软了,只好说:“兄弟我说句实话,我们是从雁门关跑下来的,听说日本兵很厉害,你们八路军几支破枪能抵挡得住?依兄弟之见,还是跟我们一起退吧!钱嘛!嘿嘿……好几个月不关饷啦,弟兄们这一路上全是见什么吃什么。”

“你们吃老乡一只羊,两只鸡,这钱我们现在就替你算啦,友军嘛!”我们的一位干部义正词严道,“只是我们不能跟你们往后跑,我们死也不当逃兵,不当亡国奴!”

溃兵排长愣住了,感动得张了张口,啥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同仇敌忾、风尘仆仆地开往前线的八路军的队伍,再看看自己那帮跑丢了军帽和枪支的弟兄们,忽然跪倒在地,捶胸顿足地嚎淘大哭

请君入巨瓮

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徐信在总参谋部铺着地毯的办公室里,接受了我的采访。

“我是1939年调到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部,在杨成武司令员身边担任警卫连指导员的。”他颇有风度地微笑着说,“独立团早已扩编为八路军独立第一师,杨司令员兼任师长,指挥着一分区近两万人的战斗力很强的部队。就在1939年11月,杨司令员在报经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批准后,组织指挥了震惊敌人,震动全国的黄土岭围攻战,击毙了日军‘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这是整个抗日战争中消灭的职务最高的日本指挥官。”

我来到河北涞源县,寻访昔日的黄土岭战场。小车在沸腾的群山之中飞驶,一个个奇峰险谷从我身边掠过。这一带是内长城西部的边缘,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将军峪、祭刀岭、斗军湾、走马驿等地名,使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古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和盔甲征衣。我经过的插箭岭,据说是因当年杨六郎在此插箭立营而得名的。望着古长城烽火台的遗迹,望着这一片山势险峻,沟谷纵横的伏兵藏弩之地,我不禁感慨万端:宋朝的杨家将曾在这里饮马扎寨,御敌作战;当日本强盗大举入侵,铁蹄肆意践踏我大好河山之时,二十五岁的八路军青年将领杨成武又在这个古战场上埋下伏兵,请君入会,使五十三岁的老奸巨滑的日军蒙疆驻屯军总司令兼独立混成第二旅团旅团长阿部规秀中将中计身亡,这不能不说是八路军的光荣,整个中华民族的骄傲!

在一份年代久远,纸质发黄的油印资料上,我曾颇感兴趣地读过当时的战地记者袁勃写的《记杨成武将军》的采访记:“……一天下午我参观杨同他的一些干部打排球,那真是一个激烈的战斗场面,双方对攻对打,各不相让,球儿来回飞舞,最后杨一手把球打歪了。杨感觉到这一失败的责任,立刻天真地回头向自己这一队行了一个军礼表示歉意。正是他这种雍容可亲的态度,使他能把部队团结得象一个人一样。”“杨现在被晋察冀军区称赞为‘常胜将军’不是过誉,他的名字已经震骇了踞守于据点之内的日本士兵的魂魄。”

我住在北京解放饭店聂荣臻元帅的传记组的时候,曾看到聂帅写的对这个战斗的回忆:“那天,在分局参加组织工作会议的杨成武同志向我报告说,他们接到涞源情报站转来的情报,阿部规秀派迁村大佐率领一千多日伪军,已由张家口进到涞源,根据迹象,敌人可能分几路向我银坊、走马驿方向进攻。…杨成武同志接着谈了他的设想。他说:从涞源到银坊的路上,是一片连绵险峻的大山,长城就横在涞源南面的奇峰峡谷之间。出涞源城,进入长城的白石口,再往南到雁宿崖和银坊,这中间只有一条山路可走,两面都是光秃陡峭的山石,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涞源敌人如果孤军深入,我们就可以在这里打它的伏击,集中力量歼灭它。我听完杨成武同志的报告,表示同意打这一仗。我让杨成武把彭真、贺龙、关向应同志请来,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都赞成打这一仗,于是定下了最后决心。我要杨成武立即赶回一分区司令部组织指挥这个战斗。……”

正当杨成武将军飞马驰回一分区的时候,住在张家口的阿部规秀中将亲率精锐之师,正向涞源方向“讨伐”、“扫荡”而来。阿部虽在日本军界享有“山地战专家”的盛名,但却骄野成性,轻狂自负。我曾在当年被缴获保存下来的日本《朝日新闻》上,看到他临行前写的一封家信,“……爸爸从今天起去南方战斗!回来的日子是十一月十三四日,虽然不是什么大战斗,但也将是一场相当的战斗。八时三十分乘汽车向涞源城出发了!我们打仗的时候是最悠闲而且最有趣的,支那已经逐渐衰弱下去了,再使一把劲就会投降……圣战还要继续,我们必须战斗。那么再见。”

阿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正是以“最悠闲的”心境,将屠杀中国人作为“最有趣的”消遣,为“大日本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因而被晋衔授勋的。然而,他并不曾料到,他行前这封信,竟成了他的遗书和侵略者的自供状。

杨成武将军对敌情的判断是准确的。阿部坐镇涞源城,果然派迁村大佐率兵气势汹汹扑来,妄图剿灭我一分区部队。当年被老百姓誉为“狼诱子”的“曾支队”支队长,后来任沈阳军区副司令员的曾雍雅对我说:“杨司令命令我支队诱敌孤军深入。我带入在白石口偷袭,一下子打死他十几个人,迁村大佐被激怒了,带队追进山沟里来。他追,我们跑,他停,我们又打他一下,敌人气得大叫,穷追不舍。我们还故意扔下几支破枪,几件便衣,使敌人误认为我们是游击组,恨不得一口吞了。当敌人进了雁宿崖我军三个团的伏击圈时,我们一下子就撤得无影无踪。敌人失去了目标,疲累不堪,东倒西歪地躺在河滩里休息……”

我来到雁宿崖下,望着四周的高山和长长的干涸的河滩,不禁为杨成武将军当年选择的这个巨会般的伏击战场击节赞叹。可以想见,当时,我八路军勇士将敌人退路一切断,勇猛地发起攻击之时,那些骄横却又惊惶的寇兵是如何疯狂地作困兽之斗的。雁宿崖村的一位老乡告诉我:“河滩,山坡,村子内外,日本鬼子的死尸跟死猫死狗一样躺得到处都是。那仗打得狠着呐!有一位八路同志和三个日本兵拼刺刀,好不容易拆赢了,冲过去缴了一门大炮,高兴得摸着炮管笑起来。谁知,大炮底下一个日本伤兵偷偷爬起来,向他背后刺了一刀,他倒下牺牲了。那个该死的日本伤兵的脑袋,被其他八路同志打开了花……”

葬花黄土岭

雁宿崖一战,日军迁村大佐以下六百余人全部被歼,生俘日兵十三名,仅极个别敌人漏网。日军作战有个规律,每次失败,必然报复,失败得越惨,报复得越凶,而且是败兵刚刚归巢,大队人马就立即扑来,妄图趁我军“消化”胜利果实时,打我们一个猝不及防。杨成武将军对此有所提防,枪声刚停息,他就命令部队连夜打扫战场,埋葬敌尸,迅速转移,隐蔽于适当位置,待机再战。

雁宿崖的惨败,使晋衔才一个月的阿部中将如同挨了八路军一记耳光,丢尽了脸。他恼羞成怒,第二天就亲率精锐之师出马报复。杨成武将军又看好了一处新的伏击战场,他给聂荣臻司令打电话,请求再打一仗:“只要敌人敢由银坊东进至黄土岭一带,我们一定能伏击成功。”聂司令员立即表示同意。在战斗进行的时候,聂司令员始终守在电话机旁,随时听取杨成武的战场报告,并及时下达各种命令。

阿部中将是一只暴戾的恶狼,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有一套山地作战经验,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杨成武指挥部队先以小部兵力,在白石口迎击敌人,把敌军引向银坊,然后隐蔽起来,让他们扑空。尔后以另一部队在银坊北出击,诱敌东进。可是敌人在前进时十分警惕,总是先由携轻重机枪的先头部队占领路侧的小高地,然后大队才跟进。敌人在几次扑空之后,急不可奈,终于倾师东奔黄土岭,陷入我军团团包围之中。

我乘坐的小车开到了黄土岭。出乎我意料,黄土岭并不是一座山岭,而是太行山北部群山中的一个小岬口,岬口东头有一个叫教场的小村庄,阿部中将就是在那儿丧命的。

原北京军区副司令员陈正湘曾向我讲述过击毙阿部中将的经过:“奉杨司令员的命令,11月7日,我带领一团控制了黄土岭一带的制高点,我在望远镜中看到教场那边一个独立家屋门口,站着十几个挂指挥刀的敌军官,也正用望远镜向我方阵地观察。我赶快命令配属一团指挥的分区炮兵连连长杨九秤带人拉炮上来,四门迫击炮一起瞄准,同时开炮,准确地命中了目标。后来我们才知道,阿部中将就在这群炮弹下毙命了。

当时,日本报纸《朝日新闻》的特派员发出详报说:“……阿部中将亲临第一线,以便观察敌情,随时下达命令。当到达上庄子以南约一公里的一处人家时,敌人一发炮弹突然飞至身旁爆炸,阿部中将右腹部及双腿处负伤,但他未被重伤屈服,仍大声激呼‘我请求大家坚持’。然后俯首向东方遥拜,留下一句话:这是武人的本份啊。负伤后约三个小时,即7日晚9时50分,中将壮烈死去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阿部中将被我们击毙了。”著名部队作家魏巍告诉过我,“我们只是发现被包围的敌人显得特别恐慌,天空也飞来五架敌机,投下了七个降落伞,飘飘摇摇地落到敌人的阵地上去了。这种情景,同志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都感到新鲜,有的人猜度,也许是敌人的指挥官被打死了,又跳下来几个找死的……”魏巍原来是延安前线记者团的记者,后来调到一分区来,随同一团参加了不少战斗。他写的《雁宿崖战斗小景》和《黄土岭战斗日记》,正是他亲身经历的这两个战斗的真实写照。

黄土岭一战,敌酋阿部规秀中将以下被歼九百多人。黄土岭村党支部书记赵建海对我说:“洋鬼子把村子里的桌椅门窗和柴火垛成了一垛儿,把他们的重伤号和死尸往火堆里扔,烧得臭气冲天。有两个鬼子伤兵吓得自己吊死在山洼里的树上。”

阿部被击毙,日本朝野震动,陆军省发布了阿部的阵亡公报。敌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多田骏,在追悼死者的挽联上写下了:“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日本《朝日新闻》连续三天都以这个通栏标题发表悼念文章。此报惊呼哀叹:“自从皇军成立以来,中将级将官的牺牲,是没有这样例子的。”他的骨灰送回东京时,“帝都降半旗致哀”。阿部规秀这朵法西斯恶花被埋葬在黄土岭,对妄图灭亡中国的日本军国主义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黄土岭战斗后,党中央、八路军总部和全国各地的友军、抗日团体、著名人士,纷纷拍来贺电,这里头还有一份是蒋介石的。我后来一查,还真查到了。电文上写道:“朱总司令:据敌皓日播音,敌迁村部队本月江日向冀西涞源进犯……支日阿部中将率部驰援,复陷我重围,阿部中将当场毙命等语。足见我官兵杀敌英勇,殊堪奖慰,希饬将上项战斗经过及出力官兵详查具报,以凭奖赏,为要。中正(二十八年十二月)”

另有一份电报,也是蒋介石拍来的:“×电悉,杨支队予敌重大打击,殊堪嘉奖。中正(二十八年十月)”这是稍早些时候拍给杨成武部队的嘉奖电。”

黄土岭战斗结束后,涞源城的日本警备司令小柴俊南居然仿效抗日军民送鸡毛信的方法,把一封贴了三根鸡毛,以示“万分火急”的信通过群众和我们的情报部门,送到了一分区司令员兼独立一师师长杨成武手中。这个日军警备司令在信中写道:“杨师长麾下:中日之战是中日两国政府的事,麾下与鄙人同是人类一分子,没有私仇,参加战争仅是为了吃饭,国家的争论与我们无关,别因此影响我们的友谊。麾下之部队武运亨通,长胜不败,鄙人极为敬佩。现鄙人有两件事求教:一是请通知鄙人在黄土岭、雁宿崖被麾下部队生俘的皇军官兵的数目、军职、姓名及他们的生活近况;二是战死的皇军官兵是否埋葬?埋在何处?可否准予取回骨灰……”

我在石家庄探望了正在养病的陈子端老人,他是杨成武将军的老秘书,比将军大好几岁。他说,当时杨司令及时地抓住这个做敌军政治工作的好机会,很快就给小柴回了信。杨司令员在信中首先驳斥了小柴关于“国家争论与我们无关,参加战争仅是为了吃饭”的荒谬言论,指出他自己就是法西斯的侵略工具。我们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正义的战争是必胜的。然后通知他,八路军一向优待俘虏,对于放下武器的敌人,一律宽大处理。俘虏们生活得很好,已开始认识自己的侵华罪行,表示反对这场战争。对于那些做了日本当局的炮灰,蒙受日本帝国主义给予的灾难的死者,我们已妥为安葬,并立有石碑,以兹标志。最后,杨司令员真诚地奉劝小柴司令悬崖勒马,三思而行,用实际行动,为尽早结束这场使中日两国人民都陷于苦难深渊的战争而努力。

原注:以上摘自《福建日报》1987年8月2日、9日、16日、23日、30日。

原注:杨成武将军为六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福建长汀宣成人。参加革命前就学于省立七中(今长汀一中),他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历史见证人。

资料来源:

《长汀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199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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