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空间对于冯梦龙的短篇通俗小说“三言”里明代故事的构建起着重要的作用,空间叙事学是探究明代运河空间的又一新的视角。“三言”中明代运河空间得到了多维度的建构,明代运河既是地理空间,又是文学空间与文化空间。
“三言”中的明代运河空间具有多层次的隐喻作用,运河既是阻隔与离情空间,又是天灾人祸发生的空间,同样也是带来转机与团圆的空间。成书于明代的“三言”是冯梦龙短篇白话通俗小说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的统称,明代随着漕运制度的变革与运河经济贸易的繁荣,沿岸运河城市与书坊刊刻业得到发展,南北客商促进南北文化的交融,开始涌现大批运河作家与作品受众的市民群体,运河逐渐成为明代小说的故事背景与故事素材。
苗菁的统计表明,“三言”120篇故事中有31篇的发生时间设定在明代,其中又有20篇故事内容涉及运河,因此,运河书写在“三言”明代故事中占据相当比重。本文从“运河空间”出发,以涉及到明代运河的20篇故事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从空间叙事学视角探究“三言”中明代运河的空间呈现与空间隐喻对文本的建构作用。“三言”中的明代运河作为叙事空间,是一个完整、立体、生动的叙事场域。空间叙事学学者龙迪勇指出:“中国文化侧重于视觉与空间”,中国古典小说中的空间通常被赋予多重意义存在。
根据索亚的“第三空间”理论,“三言”里明代运河空间的建构具有多维属性,既是现实历史中存在的自然地理空间,也是作者冯梦龙根据对运河的记忆生成的文学空间,又是展示运河流域不同地域文化的文化空间,不同维度的空间建构形成合力,丰富了“三言”作品的。M.H.艾布拉姆斯认为,文学四要素包括“世界”“作品”“作者”“读者”,作为地理空间的明代运河正是“三言”文学中“世界”的组成部分。叙事作品中故事所发生的物理空间即事件发生的场所地点,是构成作品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揭示了文学作品与地理环境的关系:“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三言”成书于运河沿线繁荣的城市,如北京、苏州、杭州、扬州等地,作者冯梦龙在整理撰写文本时,受到运河流域城市的影响与制约。
运河既是“三言”作品中故事人物原型即明代居民的生存空间,又是作者的籍贯与流寓空间,从成书后的读者角度来看也是作品的传播与接受空间。运河是“三言”作品中故事人物原型即明代居民的生存空间。冯梦龙曾提出“事真而理不赝,即事赝而理亦真”的文学观念,“三言”中所记录的故事具有较强的真实性与合理性。运河岸边的居民沿运河而生,运河是其所依赖生存的地理环境,“三言”中大量出现的明代人物形象同样也依赖运河生存,是对明代市井生活的真实写照。
如《宋小官团圆破毡笠》中“刘顺泉双名有才,积祖驾一只大船,揽载客货,往各省交卸”,刘顺泉依赖运河载客送货以此谋生;《刘小官雌雄兄弟》“本朝宣德年间,有一老者,姓刘,名德,家佐河西务镇上。这镇在运河之旁,离北京有二百里田地,乃各省出入京都的要路”,刘德一家就住在运河岸边。运河空间也是作者冯梦龙的籍贯与流寓空间。有学者认为,“相对籍贯而言,流寓乃是人与地域一种更真实的关系”。
“三言”的作者冯梦龙生于苏州府长洲县,即今江苏苏州,《苏州府志》卷八十一《人物》中载:“冯梦龙,字犹龙,才情跌宕,诗文丽藻,尤明经学”。《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皆在其旅居南京时所作,《警世通言·叙》:“陇西君海内畸士,与余相遇于栖霞山房”,栖霞山就在今江苏南京。同时,冯梦龙有吴下词奴、姑苏词奴的称号,并与兄梦桂、弟梦熊称“吴下三冯”。
无论是冯梦龙的籍贯还是流寓之地,都是沿运河的城市。“三言”作为具有文化消费商业性质的通俗小说,依赖于大众的传播与接受。在“三言”的传播与接受中,运河流域及运河城市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明代漕运制度改革后,依赖于运河的商业贸易活动促进了运河城市商品经济的繁荣与市民阶级的壮大,读者的文化诉求促进着通俗小说的繁荣。
与此同时,在明代中叶以降,刊刻中心逐渐转移到江南运河城市,通俗小说版刻的技术与质量也得到发展,清人袁栋《书隐丛说》指出:“印板之盛,莫盛于今矣,而苏特工,其江宁本多不甚工。”记载了坊刻中心转移到了苏州、杭州等运河城市的盛况,刻书的数量与质量均超越之前。河流作为阻隔与离情的文学意象在我国诗词、戏曲、小说等古典作品里十分常见,而在“三言”故事中明代运河也同样承袭了这样一种隐喻作用。
明代运河作为水路交通线路,故事人物在经商、赴任或游玩时发生空间地域的移动,在这个过程中男女之间空间距离相隔较远,二人之间的感情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蒋兴从湖广襄阳府枣阳县前往广东做买卖,与本来浓情蜜意的妻子罗氏两地分居,因为两地之间的阻隔较远,古代通讯又十分不便,蒋兴到了广东因病耽搁生意,故一走几年音讯全无,在此期间妻子罗氏被设计与陈商偷情。陈商离开罗氏的时候也是乘船走水路南下苏州经商,“陈大郎雇下船只……又来与妇人作别”,“一路遇了顺风,不两月行到苏州府枫桥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