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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辈子,谁没几个掏心窝子的朋友?我是83年退伍回乡的,那年刚23岁,年轻气盛,心里装着一肚子对未来的幻想。
退伍前,村里人天天念叨,说等我穿上军装回来,肯定能分个好工作,光宗耀祖。
果然,退伍回乡后,安置分配的通知下来了,我被分到了县里的纺织厂——听说厂子效益特别好,工资稳当不说,伙食都比别的单位强。
我高兴得嘴都合不上,可就在这时,我最好的战友老葛来找我了。他被分到卷烟厂,一脸闷闷不乐。
他跟我说:“老李,我有个忙想让你帮帮忙。”
我一愣,这人跟我一起在部队吃了三年苦,啥事这么郑重?
结果这一开口,竟是让我把工作跟他换。
老葛的话把我弄得有点懵,换工作?这可不是换双鞋、换顿饭这么简单的事儿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敢马上答应,赶紧问他:“老葛,你这是啥意思?为啥要换?卷烟厂咋了?”
老葛咬了咬牙,低头闷声说:“兄弟,不是厂子的问题,是人……”
他抬起头,冲我挤了挤眼:“咱县纺织厂不是有个叫小梅的姑娘吗?我喜欢她,追了一阵子了。你也知道,她就在纺织厂上班,我调过去才方便多接触嘛。可这回……唉,运气不好,人事那边把我分到了卷烟厂。”
一听这话,我瞬间明白了。感情老葛是为了追姑娘才惦记着换工作啊!
老葛这人,从部队的时候就有点轴,对啥事都挺较真,但凡认准了,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追小梅的事儿,我以前听他提过几次,小伙子下了狠劲儿,逢年过节都托人给姑娘捎礼,吃饭闲聊也总绕着小梅的名字打转儿。
这会儿让我换工作,估计是他最后一招了。
“兄弟,我知道这事儿难为你,但你是我最铁的朋友,只有你能帮我了。”
老葛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一沓钱往桌上推:“这是两百块,咱俩谁跟谁?我知道你不会要,但你要是同意,我就请你吃顿大的,咱哥俩好好庆祝一回。”
他的话让我一下子心里复杂起来。一边是发小兄弟,另一边是自己的前程,我可不是没听说过纺织厂的好处。
厂里的活儿轻松,待遇高,每个月工资能拿四五十块,还分房子,逢年过节发福利,街里街坊见了你都高看一眼。
再说了,我爹早早就叮嘱我,卷烟厂效益不太好,工资低不说,还老拖着不发,连口碑都差。
我没接那钱,也没吭声,低头搅着手里的筷子。老葛看我不说话,脸上挂不住了,嘟囔着:“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张这个口,可是咱俩……兄弟,我是真没辙了。”
回到家,我一宿没睡好。老葛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翻来覆去想着,左边是情义,右边是自己该抓的命运。
我爹倒是早早看出我的不对劲,吃早饭的时候,他拿筷子点了点我:“强子,别整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工作分到纺织厂那是祖上积德,别瞎折腾啊!”
我答应着,心里却更乱了。
吃完饭,我骑着车溜达到街上,脑子里琢磨得厉害:这事儿,我要不帮老葛,以后兄弟感情怕是都别提了,可要是帮了他,我以后要是混得不好,是不是连自己都得后悔?
这么纠结了一天,天黑了,我还是没个头绪。可人就是这样,越纠结的时候越容易被情感牵着走,等到晚上,我还是推开了老葛家的门。
刚进屋,老葛正躺在炕上抽烟,见我进来,赶紧坐起来:“强子,咋样?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行吧,换就换,不过有个条件——你得请我吃几顿好的!”
老葛一听乐了,差点从炕上蹦下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不管成不成,这顿饭管够!”
接下来几天,我和老葛到处跑关系,托人问了厂里的规章制度,好不容易敲定了换岗的流程。
手续办完后,老葛高兴得不行,逢人就夸我是“真兄弟”,还非得拉着我去纺织厂的食堂蹭饭,说要让我认识认识小梅。
老葛追姑娘是真有一套,没多久就和小梅正式处上了对象。
看他每天乐得像个孩子,我心里多少也觉得踏实:兄弟为了爱情,圆了梦,也算不亏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这辈子命运的转折,竟然从这次换岗开始慢慢显现了。
调到卷烟厂的第一天,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儿。
厂里的办公楼又老又旧,墙上的白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几个工人坐在院子里抽烟,裤腿上全是烟叶灰。
我推门进去找人报到时,负责的老主任瞟了我一眼,语气冷冷地说:“新来的?去库房搬烟叶,先干着吧。”
我连坐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直接安排去搬货。
库房的活儿不算轻松,烟叶堆得跟小山似的,每包都得两个人合力抬上车。
刚开始,我肩膀压得生疼,手也磨出水泡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我是不是干了个大蠢事?要是留在纺织厂,能有这种遭罪的活儿吗?
不过,人总得适应环境。
干了几天,我发现这儿的工人虽然活儿累,但大伙都挺实在,下班了聚在一起喝口茶、吹吹牛,倒也自在。
慢慢地,我心里的那些埋怨少了,想着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老老实实干吧。
这边的日子刚安稳点,老葛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他和小梅订婚了,特意跑来请我喝酒。我心里替他高兴,但席间听到他提起纺织厂,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他眉飞色舞地跟我说:“强子,你是不知道,咱厂的福利好得不得了!上个月分了四斤肉票和两条毛毯,厂里还有宿舍分配。我和小梅结婚后,不出半年就能搬新房了!”
他说得起劲,我却只能端起酒杯硬笑着祝他幸福。
可命运这东西,就是爱出人意料。几年后,卷烟厂突然迎来了大转折。
那年,厂里新上任了个厂长,姓刘,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
他一上来就说:“咱厂这几年效益差,问题出在设备老旧和管理混乱上。接下来,我打算改革,引进新设备,调一批骨干力量来搞生产线优化。”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这是句空话:新设备哪是说买就买的?
厂里穷得连工资都发不齐,哪来的钱折腾?
可没想到,刘厂长说干就干,跑市里争取资金、联系外地厂家订设备,甚至连办公桌都搬到车间里和工人一起干活。
这一折腾下来,厂里还真有了起色。生产效率提高了,利润也上来了,拖欠的工资逐渐补发,还给工人涨了点奖金。
厂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了,大家干活都有劲儿了。
而我,赶上了这波变化的好时候。因为在库房干活时踏实肯干,被领导看上,调去了设备组做辅助工作。
新设备进厂后,厂长指名让我跟着技术员学习操作,那时候我心里真是感慨:看来老天也没亏待我,终于让我有点盼头了。
就在卷烟厂蒸蒸日上的时候,纺织厂那边却开始走下坡路了。听人说,纺织厂的领导换了几批,新来的管理层不但不务实,还总想着靠老路子吃老本。
市场竞争一起来,纺织厂的产品根本不占优势,货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
再后来,我听老葛说,厂里开始裁员,他和小梅都成了下岗职工。他打电话的时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得想办法找临时工干。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说:“老葛,咱这兄弟情永远在,有事就开口,别跟我客气。”
其实,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感觉。回头想想,如果当初没换岗位,现在是不是下岗的就是我了?
可如果真是那样,我会不会也怨老葛?
人生的事儿啊,说不清楚。
厂里的改革还在继续,我这边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工资涨了,奖金也不少发。几年后,我还被提拔成了车间主任。
那时候再回头看,曾经的选择像是命运开的一道玩笑,阴差阳错中,我和老葛的人生轨迹彻底分开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在卷烟厂一直干到退休,工资待遇那是真不错,每月退休金有一万多块。
儿女也在烟草系统里上班,日子过得安稳又体面。可有时候静下来想想,人生这几十年,真的有太多变数了。
说实话,老葛的事儿,我心里始终挂着。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年轻时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一回事,可后来眼看他的日子越过越紧,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再怎么说,当初调换岗位的事,也算是我欠他一份情义。
有一年,我听说老葛回老家了。那会儿纺织厂早就倒闭,他和小梅都下岗,靠摆地摊和干零活勉强过日子。
女儿上了大学,家里欠了一堆债,老葛的头发早白了一半。说不惋惜是假的,可人各有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再见老葛,是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正从市场买完菜往回走,远远地看到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摆摊卖袜子,冻得直搓手。
一看那脸,我愣住了,赶紧喊了一声:“老葛?”
他抬头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站起来冲我笑了笑:“哎呀,强子,真是你啊!可有年头没见了!”
他的声音听着挺精神,可那身板却瘦得不像样,手上的冻疮也特别显眼。我快步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兄弟,你咋不打个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回来啊!”
“回来好几年了。”
他笑了笑,把手揣进破旧的棉袄口袋里:“还不是家里那摊子事儿,凑合过呗。哎,你这些年怎么样?看你气色不错啊。”
我哪敢跟他说我过得好?嘴上只能随便搪塞几句,然后拉着他去附近的小饭馆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饭桌上,他倒是没藏着掖着,把这些年摔的跟头都跟我聊了个遍。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强子,我跟你说实话吧,前些年刚下岗的时候,我是真后悔。总觉得,当年要是不换工作,可能我现在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了。可这东西也没啥用,日子都这样了,再后悔也改不了。”他说完端起酒杯,低头喝了一口,半天没抬头。
那一刻,我心里堵得慌,咬着牙没吭声。其实他不知道,我心里一直觉得,我的今天,是因为当年的那次调换岗位。
可要是我没帮他换呢?
他的结局会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些问题我没答案,也没法问出口。
“老葛,我知道你现在日子难,我也没别的本事。这样吧,咱兄弟情在这儿呢,有啥需要你尽管开口。咱俩走了这大半辈子,别跟我客气。”我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老葛笑了笑,没说话,眼眶却有点湿润。
那天饭后,我送老葛回了家。他的家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墙皮剥落,楼道里还散发着一股湿冷的霉味。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拧开破旧的铁门,转身冲我摆摆手:“强子,别进来了,家里乱着呢。”
我咧嘴笑了笑:“下次吧,等你嫂子有空,我再过来喝口热茶。”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总是回放着老葛的那些话,还有他眼里藏不住的疲惫。
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以为是无心之举,却能改变一生的轨迹。
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时常回想起当年那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每一个决定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是无论如何,我始终相信一点:人活一辈子,情义最重。
命运可以让我们分开,但兄弟的那份情,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