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的月亮勾着山尖儿,张九郎拄着松木杖往山门赶。石阶上苔藓比三年前厚了三指,夜枭叫声像锈刀刮铁犁,他后脖颈汗毛根根竖起来。三年前师父把他撵下山时说:"再踏进山门半步,当心你这一身阴阳眼。"
"九郎哥!"半山腰转出个人影,粗布袄子缀着补丁,是师妹翠姑。她鬓角插着朵白山茶,在月光底下泛着青,"师父他……"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寒颤。
张九郎瞅见她腕子上有道紫印子,形似鬼手抓痕:"师父又罚你了?"
翠姑把衣袖往下拽了拽:"师父说后山坟圈子该添新土了。"她说话时总不敢看人眼睛,这点跟师父越来越像。张九郎记得刚上山那年,师父教他画符,笔锋要蘸公鸡血,翠姑蹲在旁数蚂蚁,辫梢系着红头绳,晃得人眼晕。
山门还是老样子,青砖墙上爬满野藤,门环铜绿得跟翡翠似的。张九郎刚要叩门,门缝里突然渗出股子腥气,混着檀香味。他阴阳眼瞧见门槛上趴着只黑蝎子,尾针足有半寸长,翠姑抬脚要踩,那蝎子呲溜钻进砖缝里。
"师父在祠堂。"翠姑说话时,有团白雾从她嘴角飘出来,散在夜风里。张九郎心头一紧,这白雾他熟得很——去年在义庄给李寡妇守灵,她咽气前吐的就是这种雾。
祠堂九丈九高,梁上悬着八十一盏长明灯。师父盘腿坐在供桌后头,月白道袍纤尘不染,案头摆着个青铜鼎,里头插着三炷紫香。张九郎瞳孔猛地收缩,紫香燃的是人魂,这香他只在《阴符经》注解里见过,说是能通幽冥。
"师父。"张九郎行的是江湖礼,右手压着左手腕,"您老人家召我回来……"
师父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泛着金边儿:"九郎啊。"他笑起来眼角堆起皱纹,可那皱纹里渗着青气,"听说你在山下给人看风水,挣着银钱了?"

张九郎后背贴着冰凉的砖墙,供桌上摆着个新牌位,红漆还没干透,写着"历代宗亲之位"。奇怪,往年牌位都是乌木的,今年怎的换成血杉?他瞥见案头有本《冲虚真经》,书页边角卷得厉害,像是常被翻动。
"师父,您……"张九郎喉咙发紧,阴阳眼瞧见师父头顶飘着团绿火,这是掠阳术的征兆。三年前他撞见师父在后山埋镜子,镜面上画着血红符咒,当时师父说是在镇妖,可那符咒分明是聚阴阵。
师父捻着紫香灰往铜鼎里撒,动作像撒纸钱:"九郎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师父想返老还童,你可乐意帮忙?"
张九郎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供桌底下露出半截黄符,符上画着个扭曲的人形,心口插着三根针。他认得这是掠阳术里的"替命符",要取三更出生的童子魂魄。
"师父,掠阳术是邪术!"张九郎声音打着颤,"当年您教我《太上感应篇》,说……"
师父突然把铜鼎往地上一墩,鼎足震得青砖裂缝:"感应篇能当饭吃?能续命?"他撩开道袍,露出干瘪的胸膛,心口处画着个血葫芦,"你看这葫芦,集满九个童男精魄,师父就能脱胎换骨!"
张九郎盯着那血葫芦,数着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已经有七道了。他想起山下王铁匠家的小子,上月满三岁时突然暴毙,死时七窍流血。还有渡口撑船的刘寡妇,她怀胎十月产下的死婴,眉心插着根铁钉。
"师父,您……您害了多少人?"张九郎牙齿咬得咯吱响。
师父突然换作慈眉善目:"九郎啊,师父这也是为了光大本门。等你助我功成,这掌门之位……"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新采的阳羡茶,你最爱喝的。"
张九郎盯着那包茶,纸角渗出暗红色,闻着有股子腐肉味。他想起《聊斋》里画皮鬼的典故,那些妖怪最爱用香气迷人。正要推拒,门外突然传来翠姑的尖叫:"师兄快走!"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了大半,祠堂里紫香燃得噼啪作响。师父脸色骤变,道袍无风自动,供桌上的长明灯齐刷刷爆出绿焰。张九郎抄起松木杖横扫,杖头铜铃震得屋梁积灰簌簌直落。
"逆徒!"师父袖中飞出五枚柳叶刀,带着腥风直取面门。张九郎侧身避过,阴阳眼瞧见刀刃上缠着黑气,这是用死人指甲炼的凶器。三年前师父说他要闭死关,原来是在炼这邪门法器。
两人从祠堂打到院中,青石砖被罡气犁出三尺深沟。张九郎瞅准空隙,掏出贴身藏的铜镜照向师父——这镜子是下山时师父给的,说能辟邪。镜中映出个枯树皮似的老头,可师父分明还是中年模样。
"你!"师父踉跄后退,半边脸突然塌陷,露出森森白骨。张九郎这才惊觉,师父的"返老还童"全是障眼法,他早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好个狼心狗肺的徒弟!"师父喉咙里滚出怪笑,十指成爪抓来。张九郎闻到腐臭味,这才发现他道袍里爬满蛆虫,金线绣的八卦图早已被虫蛀成烂泥。
松木杖劈在师父天灵盖上,发出金石相击的声响。师父狂笑震落屋瓦:"你以为这就完了?掠阳术已成,明日午时三刻,借雷劫脱胎换骨!"他话音未落,院中老槐树突然炸裂,树心里蜷着个赤身童子,肚脐插着三根骨针。
张九郎认得这是渡口刘寡妇的死婴,可那婴孩突然睁眼,瞳孔是惨白色:"师兄……"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回音,张九郎头痛欲裂,阴阳眼瞧见婴孩心口飘着九个魂魄,都是近些日子暴毙的孩童。
师父趁机脱身,化作团绿火钻进祠堂。张九郎追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那门槛不知何时长满血吸虫,正往砖缝里钻。他想起《山海经》里记载的蛊雕,专吃人魂的恶兽,师父怕是早被这东西寄生。
"师兄!"翠姑从影壁后钻出来,发间簪着朵白山茶,花瓣上凝着血珠,"师父要借雷劫重生,得用至阳之人的心头血……"她话没说完,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画着跟师父一样的血葫芦。
张九郎倒退三步,铜铃撞在砖墙上发出闷响。翠姑眼里泛起绿光:"你命格至阳,师父早算好了……"她扑来时带着腐尸的臭气,张九郎抄起铜镜照她,镜中映出个满脸青斑的老妇,正咧开没牙的嘴笑。

后山石窟里,张九郎蜷在干草堆上。阴阳眼瞧得分明,翠姑变成的妖怪在石缝外徘徊,爪子上沾着露水,月光下泛着磷火似的蓝光。他怀里揣着从祠堂偷出的《冲虚真经》,书页间夹着张人皮,写着掠阳术的秘法。
"至阳之血,童子之魂,辅以雷劫……"张九郎指尖发抖,人皮上的字迹突然渗出血来。他想起三年前离山那夜,师父单独召见,赐他半块玉珏:"此玉能镇邪祟,遇险时摔碎。"
石窟突然剧烈震动,洞顶落下簌簌碎石。张九郎听见师父的声音在岩壁间回荡:"九郎啊,师父等你献血重生呢……"声音忽远忽近,混着翠姑的尖笑,听着像夜猫子哭丧。
他翻开人皮秘法最后一页,突然怔住——上面画着个阵法,正是三年前他在后山埋镜子时见过的聚阴阵。阵眼处标着个名字:聂小倩。张九郎浑身冰凉,想起《聊斋》里那个善良的女鬼,师父竟连她的魂魄都炼了?
石窟外传来婴儿夜啼,九声凄厉。张九郎知道这是师父在催命,掠阳术最后关头要至阳之人的血祭。他摸出贴身藏的玉珏,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三年前师父赐玉时,他分明看见玉上有裂痕,像极了雷劈的印记。
"轰隆!"紫电划破夜空,雷声在山顶炸响。张九郎冲出石窟,看见师父站在悬崖边,道袍被罡风鼓成帆篷。他头顶悬着团绿火,火中浮着九个童魂,刘寡妇的死婴在最上头,正对着月亮吮吸紫雾。
"时辰到了。"师父张开双臂,枯树皮似的脸上露出狂喜。天际乌云翻涌,隐约可见龙形闪电在云中游走——这是天雷劫,专门劈妖邪的。
张九郎突然明白师父的算计:借雷劫之力将童魂炼入血葫芦,再吞了他的至阳血,就能褪去妖身真正返老还童。可师父没算到,他怀里那块玉珏,正是当年聂小倩渡劫失败后留下的雷珏。
"师父!"张九郎高喊,"您看这是何物!"他高举玉珏,珏心裂痕突然射出金光,将师父头顶的绿火劈成两截。童魂们发出尖啸,四散逃逸,刘寡妇的婴孩化作团白雾钻进张九郎眉心。

师父发出非人惨叫,道袍燃起火苗。他转头盯着张九郎,半边脸还是枯树皮,另半边却恢复中年模样:"你……你怎会有雷珏?"
张九郎阴阳眼瞧见师父心口血葫芦开始开裂,七道刻痕渗出黑血。他想起《道德经》里"物壮则老"的句子,朗声道:"师父,掠阳术终究是歪门邪道!"
师父突然狂笑,笑声震得山体滑坡。他伸手抓向张九郎,十指长出利爪:"那便同归于尽吧!"可那爪子离张九郎咽喉三寸时突然僵住——翠姑从背后刺来匕首,正中心口血葫芦。
暴雨倾盆而下,血葫芦在雨水中融化,露出里面半截焦黑指甲。张九郎认得这是聂小倩的遗物,当年她渡劫失败,师父拾了她的指甲炼成血葫芦。翠姑瘫坐在泥水里,变回少女模样,心口插着匕首。
"师兄……"她嘴角溢出血沫,"三年前师父就……就不是人了……"
师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身体在雨中忽胀忽缩。张九郎看见他皮下有蛆虫蠕动,正是蛊雕的幼虫。原来师父早被蛊雕寄生,掠阳术不过是妖怪修炼的幌子。
"九郎啊……"师父声音突然变得凄厉,"师父也不想这样……那妖怪说能续命……能光大本门……"他道袍突然炸裂,露出爬满蛆虫的躯体,蛆虫间隐约可见聂小倩的脸。
张九郎抄起松木杖,杖头铜铃震得雨幕摇晃。他想起下山时师父的叮嘱:"见妖莫怕,见恶莫退。"一杖劈向师父天灵盖,蛆虫四散飞溅,雨中传来聂小倩的叹息:"多谢道长超度……"
雷劫云突然裂开缝隙,月光照在山门匾额上,"玄真观"三个金字泛着血光。张九郎听见山门外传来马蹄声,夹杂着铜铃脆响——是三年前他下山时,师父亲手系在马颈的辟邪铃。

他转身望向东方,紫气中隐约可见聂小倩的虚影,对着他盈盈下拜。怀中玉珏突然发烫,裂痕里涌出金色液体,在他掌心凝成个"道"字。张九郎知道,真正的修行不在邪术,而在人心。
山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九郎哥!"
他走出去,看见翠姑的魂灵站在晨雾中,白山茶别在鬓边,花瓣上的血珠化作露珠。她指着山阶说:"师父最后说了句话……"
晨雾未散时,张九郎背着松木杖往山下走。石阶上躺着半截铜镜,镜面结着白霜,正是三年前他埋在后山照妖的那面。他弯腰去拾,镜中突然映出个穿道袍的老头,七窍流血地冲他笑。
"师兄!"身后传来翠姑的惊呼。张九郎回头,见她魂体透明得像晨露,白山茶簪子坠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这铜镜……"翠姑伸手去摸,指尖穿过镜面,"三年前师父埋它时,我偷瞧见过。镜里锁着个妖怪……"
张九郎心头一跳,想起昨夜师父膨胀如球的身躯。铜镜边缘刻着《抱朴子》里的符咒,内圈却画着蛊雕吞食童魂的图样。他掏出怀中的《冲虚真经》,书页间夹着张人皮,正是昨夜从祠堂偷出的掠阳术秘法。
"翠姑,你可知师父何时与蛊雕……"

话没说完,山下传来铜锣声,混着哭丧调。张九郎暗道不好,这锣声是报丧的,可听着像从义庄方向传来。翠姑魂体突然剧烈颤抖,指着山路尽头:"师兄快看!"
薄雾中走出个披麻戴孝的队伍,纸钱撒得满地都是。领头的妇人抱着牌位,赫然是王铁匠家的媳妇,她身后跟着群孩童,个个眉心贴着黄符,走路如提线木偶。
张九郎阴阳眼瞧见那些孩童脚下没有影子,魂火飘在头顶,绿莹莹的像萤火虫。他抄起松木杖横扫,铜铃震得纸钱四散:"何方妖孽!"
领头的妇人突然转头,露出张青紫的脸——正是半月前投河自尽的赵寡妇。她喉咙里滚出怪笑:"道长好眼力,可惜来晚了……"说着将牌位往地上一摔,孩童们齐刷刷扯开衣襟,心口都画着血葫芦。
翠姑魂体发出尖叫:"是师父的蛊雕卵!"
张九郎这才看清,那些孩童心口嵌着米粒大的绿虫,正是昨夜在师父皮下蠕动的蛊雕幼虫。他想起《山海经》里记载的"蛊雕如豹,鸟喙,食人",原来这妖怪早通过掠阳术将卵散入村民体内。
"得用雷珏!"翠姑魂体扑向最近的孩童,可她的手穿过幼虫,带起串绿火。张九郎忙掏出玉珏,金光扫过处,蛊雕卵发出焦糊味,孩童们突然清醒,哇地哭出声来。
赵寡妇发出尖啸,十指暴涨成利刃,扑向张九郎。他挥杖格挡,松木杖上铜铃震碎,罡气将赵寡妇袖袍撕成碎片。这时他才发现,赵寡妇双臂纹着和师父一样的血葫芦,葫芦口含着九枚银针。
"你师父的债,该还了!"张九郎怒吼着将玉珏按在她天灵盖上。金光暴涨间,赵寡妇七窍喷出黑血,血里混着蛆虫,落地化作滩绿水。
翠姑魂体突然凝实,指着她消散处:"师兄,那铜镜……"

张九郎捡起铜镜,镜面映出个熟悉身影——正是三年前离山时,师父单独召见他的场景。镜中师父将半块玉珏塞给他,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而铜镜角落,分明映着个枯瘦如柴的老道,正往他茶盏里弹蛊雕卵。
阴云压着山峦往义庄方向飘,张九郎背着七个救回的孩童,翠姑魂体在旁引路。她腕上的紫印子越来越淡,魂体忽明忽暗,像随时要散入雾中。
"师兄,我撑不了多久了……"翠姑伸手去够飘落的纸钱,可手指穿了过去,"师父在铜镜里留了后手,蛊雕卵怕是散入整条江水……"
张九郎脚步顿住,望着山下蜿蜒的碧江。三年前他下山时,师父曾说:"水脉通幽冥,最宜养魂。"当时只当是修行教诲,如今想来,怕是早计划将蛊雕卵通过江水传播。
义庄院里摆着八口棺材,新漆的柏木味混着腐臭。翠姑魂体突然剧烈颤抖,指着正中的棺材:"师父……师父在里面……"
张九郎挥开棺盖,里面躺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铜镜里枯瘦如柴的老道。老道心口插着三根骨针,针尾系着红头绳——和翠姑当年辫梢系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爹……"翠姑魂体突然凝出实体,泪珠落在老道脸上,"三年前师父说他暴毙,原来是炼成了蛊雕宿主……"
张九郎阴阳眼瞧见老道皮下有蛆虫蠕动,正是昨夜师父体内的蛊雕幼虫。他这才明白,师父早与蛊雕同化,掠阳术不过是延续妖命的幌子。
突然,老道猛地睁眼,瞳孔泛着绿光:"九郎啊……"声音分明是师父的,可面皮却迅速干瘪,露出骷髅般的真容。

"师父!"张九郎倒退三步,松木杖横在胸前。老道发出怪笑,枯手抓向翠姑:"好徒儿,把你的魂火借师父一用……"
翠姑突然挡在张九郎身前,魂体泛起青光:"爹,您醒醒啊!"老道动作一滞,蛆虫从他指缝钻出,发出尖啸。
张九郎趁机掏出玉珏,金光罩住老道头顶。蛊雕幼虫在金光里噼啪爆裂,飘出聂小倩的虚影,对着他盈盈下拜:"道长,斩草须除根……"
他抄起松木杖刺向老道心口,铜镜突然自燃,火焰映出满墙血葫芦。老道发出非人惨叫,身躯化作团绿火,火中浮出师父的脸:"九郎……饶了我……"
张九郎闭紧双眼,松木杖穿透绿火。金光大盛间,他听见蛊雕的垂死嘶吼,混着师父最后的呜咽,像夜枭哭丧。
七日后,山门下立着块新碑,刻着"玄真观"三个金字。张九郎将铜镜碎片埋在碑下,翠姑的魂火凝成朵白山茶,别在碑文旁。
救回的孩童们跪成排,额头贴着黄符。张九郎挥动桃木剑,剑尖蘸着公鸡血,在空中画出《冲虚真经》里的镇妖符。血珠落地时,江面突然翻起巨浪,水中浮出无数绿火,正是未被清除的蛊雕卵。
"师兄!"翠姑魂火剧烈闪烁,"用雷珏引天雷……"
张九郎望着阴沉沉的天,雷珏裂痕里的金液已所剩无几。他想起聂小倩的虚影,昨夜在梦中对他说:"道法自然,在人心不在天雷。"

突然,孩童们齐刷刷举起右手,心口黄符泛起金光。张九郎惊觉这些符纸正是昨夜他画的,用的是《道德经》里的"上善若水"章。
"至阳之血,至善之心……"他喃喃念着,突然明白师父为何选他献祭。这些孩童的纯真,正是破除蛊雕邪性的钥匙。
金光汇成洪流,冲向江面绿火。张九郎听见蛊雕的惨叫,看见绿火中浮出师父的脸,带着解脱的神情。他挥动桃木剑刺向江心,雷珏金液化作闪电,劈开乌云。
雨下起来了,洗去碑上的血渍。翠姑魂火飘到白山茶旁,对着张九郎微笑:"师兄,我该去投胎了……"
张九郎望着她消散在雨中,突然想起三年前离山时,师父给的最后一句话:"修行路上,莫忘初心。"他摸着怀中的玉珏裂痕,金液已凝固成"道"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山门外传来铜铃声,七个孩童蹦跳着往山下跑,腕上系着红头绳,像当年翠姑的辫梢。张九郎望着他们的背影,阴阳眼瞧见每人头顶都飘着朵白山茶,花瓣上凝着朝露。
二十年后,碧江两岸开满白山茶。有个说书人总爱讲这段公案,说那铜镜碎片化成的石子,能镇邪祟;说那雷珏凝成的"道"字,刻在了新道观的匾额上。
有后生问:"那张道长最后成仙了没?"
说书人呷口茶,指着江上晨雾:"你看那雾里,可有个拄松木杖的身影?他呀,还在守着这条江,守着人心里的那团火……"

晨雾中隐约传来铜铃声,混着孩童的笑声。白山茶在风中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像极了当年翠姑的眼泪。
——故事完——
这个故事通过师徒三代的纠葛,展现了人性在长生诱惑前的挣扎。师父为求长生堕入邪道,最终成为妖物的宿主;翠姑为救村民牺牲魂火,完成了自我救赎;张九郎坚守道心,用至善破除了妖邪。
雷珏与铜镜的对抗,隐喻着天道循环的法则。当张九郎选择用孩童的至善之心净化妖邪时,完成了对掠阳术"掠夺"本质的超越。这启示我们:长生并非终点,守护人间正气才是真正的"返老还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