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人情小说,写了不少夫妻关系,这其中,曹公着墨最多,伏笔也最深的,是王熙凤和贾琏这对年轻夫妻。
王熙凤和贾琏的夫妻关系比较特殊,两人属于四大家族中的贾王联姻,正是冷子兴口中所说的,这四大家族,彼此联络有姻。
当然,王熙凤嫁给贾琏,不是贾王两家首次联姻,在此之前,王家的二小姐已经嫁给了贾府的二老爷,成了后来的二太太王夫人。
也就是说,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二人先后都嫁入了贾府,王夫人嫁给荣国府二房做媳妇,而王熙凤嫁给了荣国府长房做儿媳。
有人可能会认为,这种政治意味浓厚的联姻,往往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感情,纯粹都是为家族利益牺牲了个人幸福,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原文有不止一处情节提到,贾琏和王熙凤结婚之后,夫妻关系是十分和谐的,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如胶似漆,很是恩爱。
比如周瑞家的送宫花一回,就偶然碰到了大白天午戏的琏凤夫妇,而且原文写的很有意思,写的是周瑞家的“会意”,这说明琏凤夫妇白日午戏非止一次,甚至是贾府公开的秘密了。
这一点没什么值得诟病的,毕竟,此时的琏凤夫妇,刚结婚没两年,贾琏是风流公子,王熙凤是美貌妻子,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太正常了。
后文因绣春囊一事,王夫人首先就怀疑到了王熙凤头上,她之所以怀疑王熙凤,是因为当时绣春囊是在大观园里被发现的,而大观园里住的都是未婚的公子小姐。
这绣春囊自然不会是他们的,而王熙凤作为管家,是出入大观园最多的已婚之人,且她与贾琏是年轻夫妻,所以王夫人将怀疑的目标首先锁定了王熙凤。
她是这么说的: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再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玩意儿,年轻人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
都说王夫人糊涂,但这件事,她最开始怀疑王熙凤,是非常有道理的。而且邢夫人既然把这个东西给王夫人,也一定是算准了,王夫人会找王熙凤算账,所以才使出了这个毒计。
在邢夫人看来,不管这个东西是不是她王熙凤的,作为大管家,她是难辞其咎的。而且以邢夫人的智商,八成是算准了这个东西,一定是王熙凤掉落的。
这些事情说明什么?说明王熙凤和贾琏既是年轻夫妻,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而且在王夫人等人眼中,他们夫妻关系还算和谐,所以这一方面需求旺盛,甚至玩得花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套用贾母训贾琏偷腥所说的一句话,世人打小都这么过来的。更何况,最开始的琏凤夫妇,贾琏只有王熙凤和平儿这一妻一妾,只要凤姐有时间,只要她愿意,那贾琏自然是不愿意错过任何时间的。
曹公写琏凤夫妇的夫妻生活,不仅仅是要跟丧夫寡居的李纨做强烈的对比,以凸显李纨清冷寂寞的悲凉生活,更是为后文两人夫妻关系破裂埋下一个巨大的伏笔。
而且,古代讲究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王熙凤来说,她也要母凭子贵,但婚后两人仅有一个女儿,对于年轻的他们来说,想要儿子,自然不难。
细读原文我们也会发现,凤姐后面有过几次怀孕,甚至有一次都怀了六七个月了,结果因为积劳成疾,孩子也没留住,竟然还是个男孩!
这不仅说明,王熙凤作为大管家因过于忙碌,失于调养,导致流产,也说明她跟贾琏之间,夫妻生活还是正常的,毕竟是年轻夫妻啊。
两人不只是白天午戏,晚上也没断过,贾琏有一次就说,只是昨儿晚上,我不过要改个样子,你就扭扭捏捏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贾琏是欲壑难填的,他的需求比较旺盛。真是没日没夜的折腾。
但是,这时候的王熙凤,虽然也有需求,但因为要理家,所以,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到贾琏,因此,只能挤时间,比如凤姐中午午休的时候,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
而等到了后文,凤姐全面管家,家族事务越来越忙,留给贾琏的时间越来越少,加上身体又出了毛病,尤其得了下红之症之后,自然不能再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那贾琏本来就好色风流,是个一离了凤姐就要生事的纨绔子弟,如今妻子王熙凤不方便,而平儿又因惧怕凤姐而远着贾琏,于是乎,这琏二爷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到处沾花惹草了。
两人白日午戏这一幕,与后文凤姐生日泼醋一回合看,对比强烈,十分讽刺。
这一回,两人午戏后,从房里就传出笑声,这笑声是从周瑞家的耳朵里听来的,这说明两人玩得很愉快啊,而且平儿也在旁边伺候,这也是通房丫鬟的由来,更是她的职责所在。
但到了凤姐生日一回,贾琏瞒着凤姐在自家炕上跟鲍二家的搞在一起时,曹公天才之笔,又从凤姐耳朵里这么写的: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
曾经跟自己说笑的枕边人,竟然背着自己,在两人昔日说笑的床上,跟别的人继续说笑。这让王熙凤如何能忍得了啊?
说句不好听的,贾琏在外偷腥,她王熙凤看不见也就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嘛,贾琏什么货色她还不了解?她曾对贾琏小厮昭儿说,时时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认得混账老婆。
没想到,自己生日这一天,本来最得脸,结果最要强最好面的王熙凤,偏偏“后院”起火,自己丈夫偷腥不说,还在自家床上,给她一个大大的没脸,王熙凤如何不恼火啊。
杜甫有一首诗《佳人》里有这么几句: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写的不就是贾琏吗?
当初有多恩爱,以后就有多狼狈。当初有多和谐,日后就有多仇恨。曹公并没有一直写琏凤夫妇的夫妻生活,只是蜻蜓点水式的偶尔提那么一嘴,或者寥寥几笔带过,但把这些前后的情节串联起来就会发现,这对夫妻,原来也曾恩爱过,可后来依旧那般撕破脸皮啊。
真的是“恩爱夫妻不到冬”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