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列举2020年代风头又劲的老牌科技公司，TCL肯定榜上有名——在新时代刚到来之时，TCL集团就改名为TCL科技，资产重组、对外大规模投资，已过65岁的李东生四处布道；

但若列举2020年代以来主业经营状况最差，财务表现最差的公司，TCL同样该“亏”榜题名——

2022年归母净利润同比下降96% 至97%，扣非净利润-26.32亿元至-27.35亿元，同比下降128%至129%；2023年上半年净利润再次下降48.68%。

近两年时间都是利润大幅负增长，恐怕是在制造业科技股中也不是很常见，而且在“风头又劲”的衬托下，给人很强的分裂感。

实际上，TCL这几年走的道路，概括起来就是：盈利变亏损，增收不增利；豪赌新能源，东墙补西墙。

在TCL的历史上，曾有过两次时隔9年的破釜沉舟式转型。在这两次转型阵痛中，李东生都用鹰的精神在鼓励TCL员工。2023年，离上一次“双+”战略转型又过去了9年，TCL再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TCL这只已到不惑之年的老鹰，还能展翅高飞吗？

在TCL科技的2023半年报中，有一组数据引起很多观察者的关注：营业利润增长78.8%，归母净利润却下降了48.68%。

一拉一扯，都超出100%了，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组数据就是TCL几年来拆东墙补西墙，豪赌新能源的最好证据。

自2014年确定新的转型战略后，TCL开始逐步推进经营变革转型、重大资产重组以及投资收购。

在正式启动“双轮驱动”战略的2015年，TCL旗下控股子公司TCL多媒体与乐视网控股子公司乐视致新签订了《股份认购协议》，正式宣告向互联网业态转型，乐视网将通过乐视致新持有TCL多媒体约 20%的股份。

在乐视船沉之后，2019年，TCL又“改嫁”小米，宣布小米集团战略入股TCL集团，借此继续进军AIoT赛道。同时，TCL又以47.6亿元将消费电子和家电等智能终端及配套业务，剥离给TCL实业控股，开始全面押注面板产业。

2020年前的TCL，给人一种恨“嫁”的感觉，李东生也表示过自己要退休。

然而，在2020年之后，TCL的多元化战略就像突然打了鸡血：先是与三安半导体、武汉华星、日本JOLED公司、三星多家公司进行了投资与并购，为半导体显示主业花出去了约248亿，并正式更名为“TCL科技”；后又以125亿元拿下天津中环集团，成为持有中环股份的最大股东，直接杀入新能源光伏赛道。

至此，进入新发展时期的TCL，已经逐渐形成了面板（半导体显示及材料，TCL华星主营）、光伏（半导体与新能源材料，TCL中环主营）以及AIoT（智能终端）业务三足鼎立的布局。其中，面板是TCL旗下贡献收入和净利润最多的业务板块，光伏稍次之，最后是AIoT。

很明显，TCL的多线布局本意是希望不同行业的周期能够相互冲抵，从而实现稳健增长。不过，3年后再看，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早在去年10月，TCL科技发布2022年三季报的时侯，就已经体现出这种差距了。

数据显示，2022年前三季度，TCL科技实现营业收入1265.15亿元，同比增长4.52%；净利润为2.81亿元，相比去年同期的91亿元，同比下降96.92%。

（图源：TCL 2022三季报）

其中第三季度，公司实现营业收入419.93亿元，同比下降9.95%；净利润为-3.83亿元，同比降幅达116.59%。这已经是TCL科技连续4个季度同比大幅负增长了。

图源：财熵

对于业绩“暴跌”的原因，TCL科技在三季报中表示，半导体显示业务（面板）因环境变化，周期修复上行的时点后延，今年前三季度的产品平均价格显著低于去年同期。

确实，面板行业具有强周期性。行业景气时，厂商会积极投建产能，但由于投入周期较长，供给端的反应总是滞后需求端。这就造成了前期需求大量上升而供给不足，面板价格上涨；后期需求下滑，产能供给过剩，只得降价销售。

而从2021年第三季度开始，行业进入下行周期，多种尺寸的液晶电视面板价格跌幅超过50%。直到现在，行业才稍有回暖迹象。但回暖了，厂商们的日子就一定能好过吗？

要知道，在面板年景好的时候，TCL华星的毛利率也不到30%；而年景不好的时候，毛利率则会降到个位数，甚至还会出现亏损。例如2022年上半年，TCL华星的毛利率仅为3.89%，净利润为-22.7亿元。

此外，面板行业也是一个重投入、重资产、重迭代升级的行业。一条10代LCD的生产线（产能12万片/月）投资金额高达数十亿美元。目前TCL华星已投产至少6条产线 ，总投资已接近2000亿元。

图源：节点财经

未来随着miniOLED屏渗透率的逐步提升，TCL华星又要花重金投入miniOLED以及更高端的microLED生产线。这么来看，面板既可以是能赚钱的业务线，也可能是一直吞钱的无底洞。

相比之下，TCL光伏业务在不断上升的“超级周期”中，则充当起了“奶妈”的角色。

据TCL中环公布《2022年度业绩预告》，数据显示：TCL中环2022年全年实现归母净利润66亿元～71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63.8%～76.2%。

结合TCL科技的2022年度业绩预告来看，虽然没有披露半导体显示业务具体的盈亏，但在子公司TCL中环业绩大涨的背景下，TCL科技归母净利润才不过2、3亿元，其面板销售情况的凄惨程度可想而知。

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是什么呢？

并且需要注意的是，光伏行业也有强周期性。TCL光伏业务在上行期还能拉面板业务一把，当上升拐点将至或是进入下行期，搞不好就要与面板一起共“沉沦”了。这个我们后面再细说。

这边面板陷入低谷，至少还能和光伏相互扶持。TCL的第三块重要业务，也是被TCL电子视为“第二增长曲线”的AIoT，可以说是在搏一个小概率的生存几率了。

这些年，TCL电子主业所在的家电市场，肉眼可见的萎靡，急需开辟第二条增长赛道，压码AIoT也在情理之中。但可惜的是，动作有些晚了。

对于传统实业起家的TCL电子来说，在AIoT战场上，小米、荣耀、华为、海尔等互联网厂商既有基因优势，又有提早占位。新手刚上战场就遇到一堆老兵，注定会是十分难打的一场仗。此外，格力、美的、海尔等头部家电企业，以及海信、创维、康佳等老对手们也没有闲着，TCL电子想要突围的难度可想而知了。

并且，当下AIoT的入口要么以手机为主，要么以智能音箱为主，较少考虑将电视作为入口。而在2019年的合作中，小米集团从二级市场上大笔购入了TCL集团和TCL电子的股份，并与TCL签署了一系列战略合作协议，TCL是小米电视、空调的代工方。

这样看来，与其说是TCL电子在布局AIoT赛道，不如说是它加入了其他互联网厂商的AIoT生态阵营。

“打不过就加入”，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

五年前，李东生在《遇见大咖》第三季节目中说自己“再干5年，65岁就退休”。

五年后，他再次做客《遇见大咖》，称自己“脱胎换骨，能力、眼界、格局都上了新的台阶”，要带领企业继续走下去。

看来李东生要再干一届，干到70多岁。问题是，TCL会因为他的食言，而“肥”起来吗？

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五年时间，TCL科技的有息负债便膨胀了近千亿，极大地吞噬了公司的利润及现金流。截至2022Q3，TCL科技的有息负债高达1500亿元，而这一数字在2017年底还不到600亿。

图源：苕国土鱼

李东生在《十三邀》说，欠银行钱让他感觉自己像“孙子”似的，那现在欠了这么多债搞大跃进，究竟是虱子多了不咬呢，还是他想明白了呢？

TCL科技的资产负债表和公司的生意属性有关，攻坚半导体、新能源材料虽利国利民，但也确实累人。

近些年来，TCL每年的购建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和其他长期资产支付的现金，均高达上百亿乃至数百亿元。而公司的经营活动所产生的现金流净额，却常年不足以覆盖公司的资本开支。只有面板年景好的2021年，公司现金流净流入才能勉强覆盖资本开支。

图源：财熵

与此同时，据『财熵』报道，TCL科技常年的流动比率（流动资产/流动负债）均在1左右，这说明公司的偿债能力一直都不算好，负债累累的TCL科技急需更多突破。

于是，我们看到了新戏码：在去年7月，TCL科技发布对外投资光伏级硅料和电子级硅料的公告：12万吨多晶吨的投建主体内蒙古鑫环宣告成立。

为了保障硅料供应，硅片企业参股上游硅料企业的现象较为普遍。隆基就参与了通威旗下的硅料子公司：四川永祥、云南通威；晶科、晶澳参股了特变电工旗下的内蒙古硅材料；上机数控参股了协鑫在包头的硅料项目。

但这次不同的是，TCL科技是通过全资子公司天津硅石分别与江苏中能硅业、内蒙古鑫华半导体，投建成立“内蒙古鑫环”、“江苏鑫华”，来开展光伏级硅料项目和电子级硅料项目，与主业围绕硅材料展开，处于半导体产业链中游的TCL中环，无任何股权关系。

当时，光伏行业处于上行期，多晶硅料价格高达30多万一吨。乍一看，这种撇开上市公司，间接控股的大股东亲自上，是为了直接吃一波硅料红利。毕竟TCL科技虽然通过TCL天津几轮增持，但在上市公司TCL中环的间接持股比例仍然不足30%，如果用TCL中环投资硅料，对应给到TCL科技的权益，至多不超过现有方案的30%。

但结合之前提到的光伏产业也有强周期性来考量，一旦未来光伏产业产能过剩，就会引发硅价下跌，从而带动全产业链价格下行。若用TCL中环投资硅料，业务延伸至上游，难免会对于其业绩构成更多压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2023年，在硅料连续下跌的时段，硅片价格却依旧坚挺。

据了解，2021年，隆基绿能(601012.SH)和TCL中环的硅片全球出货量占比分别为30.1%和22.3%，位居全球一、二位。不过，目前隆基最大尺寸的硅片为M10（182mm），而中环的G12（210mm）在尺寸上要更大一些，价值链成本更低。

可以说，在大型硅片时代，TCL中环尚处于行业领先地位，至少在未来几年仍是TCL科技营收利润的主要依靠。

不过，李东生也没有放弃寻求面板业务上的突破。此前，奔驰拿来炫技的概念车VISION EQXX，车内有一块引人瞩目、完全无缝的47.5英寸显示屏。据了解，该屏幕由TCL华星参与研发，分辨率8K，在3D城市视图中，可将卫星画面放大至10米高度。

“TCL不会造车，但是会把握机遇，做一些和电动车相关的产品。”发力高端车载显示领域，是李东生在面板下行周期中，寻找到的新增长点，也或许是他的最后一搏。

几年前，李东生曾参加国务院的一个经济工作座谈会，给大领导汇报TCL在半导体显示产业的发展设想。大领导问：“要赶上三星显示还需要多久?”李东生咬了咬牙，回答道：“3~5年。”

现在看来，这个时间要赶上还是过于乐观了一些，李东生又食言了。他的广东老乡袁崇焕可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

2005年，TCL正值集团国际化初期。由于缺乏国际经营经验，TCL在并购汤姆逊之后，在欧洲市场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多名高管请辞，公司一度亏损。当时的李东生急需在困难的情况下看清楚企业的出路在哪儿、机会在哪儿。

于是，第二年，他率领高管开展了第一次徒步“延安之行”，写下了TCL管理历史上著名的《鹰的重生》，重新定位企业的价值观和管理模式。

此后，TCL找到了新的方向，通过华星光电8.5代线液晶面板项目让TCL成为中国唯一一家打通全产业链的彩电制造商，在全球竞争中实现了“弯道超车”。

2014年，在新一轮经济周期里，在互联网对于传统产业的冲击下，TCL集团提出“双+”战略转型，即聚焦“智能+互联网”与“产品+服务”，促使公司从传统制造企业向互联网方向转型升级。但具体要怎么做，却很难找到头绪。

于是，同样在第二年，李东生再次带领集团高管在茫茫瓜州戈壁，进行了为期4天3夜的“转型升级·鹰旅戈行”徒步活动，以求在极端艰苦环境下激发自我潜能。

如今，又是一个9年过去。

TCL科技已经连续大幅度亏损许久了。

两次徒步，一次是求生，一次是求进；两个9年，一个是绝处逢生，一个是撒币豪赌。

随着海尔、海信、创维，相继完成了新一轮的交接班，如今家电行业最受关注的就是格力电器董明珠和TCL集团李东生的接班人问题了。此前，TCL董事长李东生曾多次公开表示将在65岁退休，接班人选心中已有答案。

但如今已经66岁的李东生却要大刀阔斧再干一届。

看来，在真正的接班人出现之前，他还需要为已经疲累的自己和公司再打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