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第三次挂断电话时，林月正在往排骨汤里撒葱花。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氤氲中，她瞥见丈夫把手机倒扣在餐桌上，金属壳撞出清脆的响。

"公司又催你加班？"她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见王海正把西装外套往身上套。男人背对着她系扣子，后颈凸起的骨节硌着挺括的白衬衫领子："新项目要赶进度，你先睡别等我。"

防盗门关上的刹那，林月掀开窗帘一角。路灯下王海没往地铁站走，反而钻进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她盯着仪表盘幽蓝的光消失在街角，指甲在窗台上掐出个月牙印。

这样的戏码本周上演了四次。每次都是深夜来电，每次都是仓促出门，连借口都懒得换。林月摸黑打开王海床头柜，最底层压着张儿童画，蜡笔涂的彩虹歪歪扭扭，右下角写着"爸爸生日快乐"——是他跟前妻生的儿子小杰八岁时的作品。

周六傍晚暴雨倾盆，王海手机在玄关鞋柜上震动。林月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快递送餐"，鬼使神差地划开接听键。

"王先生吗？您预约的配型检查结果出来了，孩子父亲这边......"女声被雷声劈碎，林月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像有人往她太阳穴钉钉子。

她抓起伞冲进雨幕。出租车停在儿童医院门口时，霓虹灯在积水里淌成血色的河。住院部三楼走廊尽头，王海的身影在磨砂玻璃后晃动，怀里抱着个挂点滴的小人儿。

"小杰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医生说亲缘骨髓移植成功率最高。"前妻的哽咽从虚掩的门缝漏出来，"这些年你打的生活费我都存着，可这次......"

王海把熟睡的孩子放回病床，动作轻得像放下一片羽毛。"钱的事我想办法，明天就把定期存款取出来。"他转身时撞见浑身湿透的林月，保温桶摔在地上，山药排骨汤在瓷砖上漫成温暖的河。

"上个月你说要买学区房，死活不让我动那笔钱......"林月声音发颤。雨珠顺着发梢滚进眼睛，蜇得生疼。

王海慌忙用袖口给她擦脸，布料上消毒水混着儿童面霜的奶香："小杰妈妈下岗三年了，孩子治病不能等。我想着等配型成功再跟你说，这些天假装加班其实是来陪床......"

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轱辘碾过沉默。林月突然抓起他手腕，血管在苍白皮肤下泛着青："抽血怎么不告诉我？"她摸到他肘窝的医用胶布，眼泪终于砸下来："夫妻间最怕藏着掖着，骨髓要是不够，我也可以去做配型啊。"

深夜病房亮着暖黄的夜灯，林月正给病床上的男孩掖被角。小杰迷迷糊糊抓住她手指，梦呓般喊了声"妈妈"。王海红着眼眶去握妻子的手，却摸到她悄悄塞进来的存折——密码是他们再婚纪念日。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淌过三个依偎的影子。林月突然想起领证那天，王海在民政局门口说："半路夫妻就像拼图，裂痕都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当时她觉得酸，此刻却品出回甘。

晨光熹微时，护士来抽血做二次配型。林月撸起袖子，针头刺入血管的瞬间，她与王海十指相扣。原来所谓半路，不过是让两条支流汇聚成更宽广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