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元年,有一个土庄镇,虽说这名字土,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土。该镇历史悠久,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民俗文化,而且地处交通要道,过往行人特别多,使得小镇经济繁荣,也是出了名的富裕小镇。
镇上有一铁匠,名叫李老三,兄弟三人,家里排行老三,故叫李老三。李老三为人忠厚善良,有点后知后觉,反应慢半拍,个子又高,大概八尺有余,大家都叫他“傻大个”。
李老三已有二十八岁,早到了成婚年龄,因太过老实,反应又慢,整天傻呵呵的,别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也是镇上出了名的老光棍,可把父母给急坏了,四处托媒人撮合,终是没有结果。
李老三十岁就开始学打铁,又勤劳吃苦,练就了一身肌肉,个子又高,有着一股子蛮劲。虽是铁匠,空暇时间只要有人叫他干力气活,他都不会推辞,一来可以管饭,二来还多少有点好处。
凭着他勤劳务实,家里还算过得富裕,最起码有吃有喝,手中还有闲钱。这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有很多人家根本都吃不饱饭。
唯有一点,就是李老三太老实,容易相信别人,以致有人认为他傻,总是一副傻乎乎、笑嘻嘻的模样,这也是他没有成婚的主要原因。这样的人,如果遇到好人还好,如果遇到坏人,很容易吃亏上当。
李老三父亲本也是铁匠,只因年老,干不动了,心疼李老三为人忠厚,又一直单着,就把铁匠铺子交给李老三。希望将来李老三凭着手艺,又有自己的铺子,能娶到妻子。
可李老三自从接手铁匠铺以来,找他打铁的人是不少,就是赚不到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很多人找他打制铁器,看他为人老实,不是赊账,就是只给一部分,甚至有些人连本钱都给不上。
李老三又好面子,明知道有些人就是看他老实,想耍赖,可就是不好意思拒绝。为这事,父亲没少骂过他,他依旧如初,再加上有些人哭穷卖惨,他一下子心软,就没有了原则。
一天,天快要黑了,一男子朝着铁匠铺子走来。男子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肥头大脸,长着一对鹰眼,大老远就向李老三打招呼。
李老三一瞅就认识此人,就是镇子上有名的张员外家的管家,叫肖梓敬。肖梓敬走到跟前问道:“我这里有样铁器图纸,看看你能打成不?”
李老三从小学打铁,也算是行家,心里有点不服气道:“你把图纸拿出来,我看看。”
说着,肖梓敬就从兜里掏出图纸递过去,继续说道:“照着样子给我打五件,事成高价给你,你看能办到不?”
李老三接过图纸,一看便认出,这种铁器不是正常人家使用的,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也就心生贪图之念,但故作不认识的样子说道:“当然可以打,但是最近活多,要打的话,需要晚上赶工期打,得加钱。”
肖梓敬听后,眼前一亮,爽快说道:“只要按我的要求做,钱的事情都好说。”随即付完定金,嘱咐三天之后来取,再三告诫一定要保密,说完便离开。
李老三连连点头答应,看着远去的肖梓敬,又摸摸银子,别提有多高兴了。没有停留半刻,照着图纸,就开始动工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又是一个天黑没人的时候,肖梓敬过来取货。这次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另外带着一个男子,两人驾着一辆马车。等李老三将东西取出,肖梓敬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用一块粗布包裹起来,付了剩下的银两,带着东西扬长而去。
事情过去十来天,李老三几乎忘记此事。一屠夫过来打制杀猪刀,顺便说道:“李老三,你听说没有,最近县衙在查一个案子,衙役们都来到咱们镇子了,听说咱镇子上有几个盗墓贼,前几天盗取了一座古墓。”
听了此事,李老三心里有点打鼓,当然知道自己最近都打过哪些铁器,都是干什么用的,仍不漏声色地说道:“没听说过。”
屠夫走后,李老三心里一直迟疑,想想前段时间打造的那五件铁器,心里直犯嘀咕。但是他觉得自己又没有盗墓,再说自己也可以装作不认识这些是干什么用的,只要有人肯掏钱,让自己打制东西,其他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这几天,小镇上沸沸扬扬的传着,镇子出现盗墓贼和古墓的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还有人说盗墓贼就是本镇张员外,说得有丁有卯,就像亲眼看见一样,让李老三不禁疑惑起来。
当天天黑,李老三关了店铺,刚回到家,就听见父亲给他说了一番话,整得他直接蒙了,深感疑惑。
父亲说,镇上张员外竟然死了,而且是暴病而亡,按照当地风俗,死者尸体最多停留三天,就要发丧。现在已经过去两天,可以说明天就要埋葬了。
父亲又深沉地说:“老三啊,一会你过去帮忙,明天就要发丧,还缺一个人抬棺,你就去吧。”
李老三听了父亲的话,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镇里有个习俗,家里人死后,都是外人抬棺,而且都是自发的,当然报酬也少不了。李老三个子高,又有把蛮力,最适合干这种事。最近几年,也干了不少抬棺的事,可以说是除了铁匠的第二份职业。
李老三歇了一会,就站起身,朝着张员外家走去,远远看见张家大门里外全是人,很多披麻戴孝的人,特别热闹,真是镇上出了名的有钱人家。
到了大门后,门口边上顺放着一张桌子,管事门前迎接着来客,不是旁人,正是肖梓敬,一账房先生登记着,好像是记随礼吧。
看到李老三,肖梓敬疑惑问道:“你来此作甚?”
李老三看见肖梓敬,故意装作陌生人一样,说:“明天张员外发丧,我是过来帮忙抬棺的。”
肖梓敬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长舒一口气道:“是这样啊,今天来的客人有点多,厨房人手紧缺,你先过去帮忙吧,明日到时候安排你抬棺。”
说着,喊了一个下人带他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真是镇上有钱人家的排场,单单一个厨房,就有好几十人在忙碌着,有烧火的,有做饭的,有挑水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李老三走到跟前,突然背后有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傻大个,你怎么也来了?我离老远看见就像你。”
李老三回头一看,这不是镇上邢木匠嘛,在干他们这些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经常碰面,一来二熟,大家都认识了。这邢木匠,个子不算太高,五大三粗,也是有把子力气的主,要不然也干不了抬棺。
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你倒是来得挺早。”
邢木匠也是个爽快人,说:“这不是想混口有油水的饭嘛。”
周围人听了,扭头看看,咧嘴一笑,大家都心知肚明,干这一行,除了图点报酬,还能好吃好喝几顿,说实话比过年都幸福。
李老三也被安排到一起,虽刚来,但都熟悉这些活怎么干,很快就上手了。
大户人家就是讲究,除了早饭,中午、晚上都是酒席,张员外家为了彰显排场,桌子上的饭菜种类多,味道好,酒肉管饱,你来我往,十分热闹,根本不像办丧宴。
李老三一帮人,干完活,胡吃海喝,好不痛快,一向过惯艰苦日子的他们,顿时觉得这就是神仙般的生活,这也是这帮人主动帮忙干活的原因。
第二天早晨,肖梓敬把李老三等八人召集到一起,诚恳地说:“兄弟们,待会就要发丧了,员外一生都是讲究人,棺材啥的都是上等好料,比较沉,大家抬的过程中要加把劲,中途千万不要停,我在此代表张家谢谢诸位了!”
说着,打发人取出银子,分发给八人,众人一看,竟是每人三两银子。大家知道规矩,任何家主都不会白使唤这些劳力,但没想到出手这么大方,真是亮瞎众人眼。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这个镇子也不另外,只要一发丧,棺材中途就不能停了,哪怕遇到再大的问题,否则,就是不吉利,所以一般家主都会给这些人丰厚的好处。
看众人都乐开花,将银子装进兜里,肖梓敬又命厨房准备了一桌酒席,让八位抬棺人吃饱喝足,等待安排。
李老三听后,愣住了,从来没有遇到下葬前还给安排酒席的,并再三叮嘱众人,一定要吃饱喝好。
其他人也一样懵了,想想张家也是一片好心,既然有酒有菜,为何不吃?
八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又是一顿胡吃海喝,李老三看见一盘鸡,就撕下半只,塞进怀里,众人看了笑笑,也没说什么,毕竟穷苦日子过惯了,看到这么一桌,巴不得都能搬回去。
只是被那肖梓敬看到,露出轻蔑的眼神,但瞬间恢复正常,因为他清楚,不能因小失大。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多嘴道:“李老三,你这是吃饱喝足,还想着装点啊!”
一向老实的李老三,勉强嘿嘿一笑:“俺娘喜欢吃鸡腿,我带回去给她吃。”
众人一听,都表示理解,也就没人说话了。
说来也奇怪,管家肖梓敬站到跟前,不停地倒酒劝酒,生怕大家没喝醉。众人一看,管家亲自伺候,如果再不喝,那真是狗上轿子,不识抬举。结果,一桌子人都喝醉了,只有李老三还算清醒,因为他天生大酒量。
不过此事,除了他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身旁的肖梓敬也没有看出来。
肖梓敬一看众人都喝得不清不楚了,就说:“兄弟们,看样子大家都酒足饭饱了,待会发丧下葬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说着,就此起身,一帮人也跟着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这时,棺材早已放在院中,就等有人喊话发丧,李老三站在跟前,等待着命令。
突然,瞅见墙角蹲着一人,蓬头散发,好像是一乞丐,身形瘦弱,眼睛一直盯着什么,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吃饭的样子。
看到乞丐灰头土脸的样子,李老三内心产生一股同情,他自己也是穷苦家庭长大,饿肚子已成家常便饭,那滋味可不好受。就走到乞丐跟前,从怀里掏出那半只鸡,递给乞丐说:“赶紧吃吧,看你满脸发黄,应该好久没吃饭了吧。”
乞丐被李老三的意外举动愣住了,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鸡肉,就吃了起来,边吃边看了看李老三,露出感激的眼神。
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老三,看样子和身材,估计十有八九猜出是做什么的,就问:“你是过来帮忙抬棺材的吗?抬棺前喝酒,你不觉得诡异?”
这么一问,李老三也感到更加疑惑了,看乞丐衣服很是干净,倒不像乞丐,估计是中途遇难,流落至此,随口答道:“是的,我是来抬棺的,有什么问题吗?”
乞丐满口塞着鸡肉,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要提醒你一下,事出反常,必有妖,等下你务必要装醉,摇摆着身子抬棺,切记!”
李老三疑惑不解,但能看出乞丐真诚的告诫,就说记住了。
说完,肖梓敬就招呼他们,八人走上前去,跪拜了棺材,立马抬起出发。
一抬起来,李老三就心里打鼓,听肖梓敬再三叮嘱,员外的棺材是上等好料,很沉,让他们加把劲。可他们也经常抬棺,发现并不是很重,相反感觉很轻,好像里面并没有人似的。
疑惑再一次冲上他的心头。
看着其他人都喝醉,抬着摇摇晃晃地抬着棺材,又想起乞丐的嘱咐,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就跟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距离不算太远,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坟地,众人一起忙碌了半天,顺利将棺材下葬。管家看棺材已入土,就又给了众人一些银两。
亲眷们都已离开了,唯有肖梓敬站在原地,好像查看着什么,眼看着剩下的八个抬棺人也摇摇晃晃地远去,才起身离开。
可就在李老三返回的半路上,又遇到那位乞丐,乞丐一把抓住李老三,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抬棺材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听乞丐一问,再仔细看看乞丐,也不是什么坏人,就将心里所想所疑说了:“管家说棺材很重,但我抬了很多棺材,并没有觉得重。相反,感觉很轻,好像里面没人。”
乞丐重重地点了点头,默生说道:“果然不出所料,这样一切就通了。”
乞丐刚准备离开,转身又问:“你身材魁梧,又有一股使不完的劲,你是干什么的?”
乞丐说话之间,透露出几分威严,吓到李老三怯懦地说:“我是打铁的。”
不料,乞丐却两眼发光,嘴角微笑,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问道:“你认识这张图纸吗?”
李老三看了一眼,便认出,不敢撒谎,唯唯诺诺地说:“认识,半个月前,张员外的管家肖梓敬找我打制过,而且是一模一样的五件。”
瞬时,乞丐仰天大笑道:“果真如此啊,果真如此啊,一切都如所料。这样吧,你跟我去一趟县衙。”说完话,乞丐就带着李老三去了县衙,一向老实又受了惊吓的李老三,只好乖乖地跟着。
到了县衙,才发现乞丐竟然是县衙的一名捕快,县老爷专门调查镇上盗掘古墓的案子,看他长得骨瘦如柴,就命他化作乞丐,去暗中调查,进一步掌握证据。
现证据确凿,县老爷就命人去张员外家,将肖梓敬一帮人全部抓获归案。
最后经过审问,得知,张员外家有一密室,而张员外暂时就生活在里面,随后衙役们打开密室,将张员外也抓获。
张员外本是一穷苦人家,就是靠长期盗掘古墓发家。如今盗取了一个大型古墓,挖出不少古董,觉得此生已足够花销,就打算以诈死来金蝉脱壳。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低调的富豪,而张家将会由管家肖梓敬主事。
李老三最后才得知,如果自己那天不装醉,肖梓敬定会认为自己发现破绽,难免会惨遭杀人灭口的毒手。也正是张员外一伙怕发现破绽,才将他们八人灌醉,才放心地发丧。
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员外等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李老三因念在事前不知情,且提前如实交代,给破案提供了线索,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