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徐招娣 文:老鱼

当自己的亲人，得了大病，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我今年53岁，是个被抱养的女儿，取名招娣，养父母在抱养我的第三年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的童年也就结束了。

那年我7岁，却和大人一样下田干活，从田里回来后，我还要帮忙带弟弟，做家务，因为从小干活，又营养不良，我长大后才1.55米的身高，70斤体重，像个发育不成熟的大孩子。

所以当老公要把我带回家，见未来婆婆时，我很忐忑担忧，我怕她会不喜欢我。

没想到，遇到婆婆，我竟从此有了家有了亲娘。

婆婆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到我后，拉着我的手用疼惜的眼神看着我说，好孩子你受苦了，以后娘会好好疼你。

小时候镰刀削破了我脚趾头，我疼地咬破了嘴唇也不哭，因为我知道哭了不仅没人心疼，还会招来责骂。

那一刻，却因为婆婆这句话，我抱着她放声大哭。

我就这样走进了婆婆的家门。

其实结婚以后，我老公对我并没有多好，我在厂子里上夜班，他从不去接我，反而是婆婆不顾冬天寒冷，黑夜里冒雪去接我。

我怀孕反应重，老公也只是随口问问，是婆婆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只为了让我能多吃点，增加营养。

婆婆真像她说的那样，拿我当亲女儿对待，甚至对我比小姑子都好，我和婆婆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我永远忘不了，冬天下班回去的路上，我俩滑倒了，婆婆搂着我让我摔在她身上，我一点没事，她却疼得好久没爬起来。

婆婆对我，胜似亲娘，那一刻我对养父母释怀了，因为人生是公平的，以前受的苦，就是为了让我能在后来遇到这样好的婆婆。

我生下孩子后，月子里除了喂奶，婆婆几乎不让我抱，为了让我好好休息，晚上也是她搂着孩子睡。

饮食上更不用说，我婆家其实家庭条件并不好，婆婆没有正式工作，公公去世的早，她一个人把我老公和小姑子养大。

又因为老公叔叔伯伯们的排挤，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老家，到城里做点小生意讨生活，日子过得艰难，所以婆婆一直是个很节俭的人，甚至有点抠门。

但是，婆婆对我从不吝啬，我坐月子，猪蹄排骨鲫鱼母鸡汤，从未断过。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婆婆还帮我擦身子、换洗衣物，月子里的内裤上有恶水，婆婆也不嫌弃，用手给我洗，我想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我是有多幸运能遇到这样的婆婆，让我这个没妈的孩子，感受到比亲妈都多的疼爱，我真是天大的福气。

所以有时候和老公吵架，生出不想过的心，但是因为舍不得婆婆，我都忍下了，我怕我再找不到这样的婆婆，找不到这世上对我这么好的人。

我和婆婆几十年相处，没红过脸吵过嘴，好的似亲母女，连小姑子都嫉妒的不爱回娘家，嫌弃婆婆偏心。

而我更是暗暗发誓，要好好孝敬婆婆，等她老了尽心尽力伺候她，让她长命百岁健康长寿。

可是，几年以后，我却亲手断送了婆婆的生机，虽然我从未后悔，但是我自责愧疚，没有能挽留住婆婆生命。

2021年的秋天，那个日子我永远记得，8月16日，中秋节第二天。

一辈子闲不住的婆婆，在厨房里收拾前一晚的剩菜剩饭，我在卫生间洗衣服，忽然听到咚的一声。我跑出去看到婆婆昏倒在厨房。

我当时吓得只会哭着叫妈，反应过来给老伴打电话，老伴急忙叫的120，幸亏距离医院近，送到医院急诊说是脑梗，马上进了手术室，抢救过来后，又在医院ICU两个月，婆婆才算在死神那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婆婆出院后，因为半边身子瘫痪不好使，我又陪她在康复医院住了三个月，最终还是走路靠轮椅，口眼歪斜，说话口齿不清，除了我没人能听懂她说什么。

婆婆这一病前前后后我们自费花了30多万万，把家底几乎掏空了。

但是，我觉得值得，钱花了可以挣，人没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哪怕婆婆生活不能自理，我伺候她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婆婆不情愿。

有一次小姑子来看婆婆，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为了给她治病，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婆婆听了之后，激动的大喊大叫，把小姑子吓得不知婆婆怎么了。

我听明白了，婆婆是心疼钱，她心疼孙子没有娶媳妇，我们两口子还年轻，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该为她这个土埋半截的人倾家荡产，花这么多冤枉钱。

我安抚婆婆，我们两口子还没老，还能挣，孙子也马上参加工作了，他自己有手有脚，不用非得靠我们。

婆婆喊叫累了，拉着我手，咿咿呀呀和我说，如果下一次她再犯病就不要抢救了，让她痛痛快快的走，要不她活着遭罪，我们也受累。

为了安抚婆婆我当时违心地点头答应着她，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真的做出放弃婆婆治疗的决定。

因为婆婆生活不能自理，婆婆得病那年，我刚50岁，就从厂子里办理了退休，在家全职伺候婆婆，像当初她照顾我坐月子那样，给她擦身子，剪指甲，喂饭，伺候她大小便。

天气好的时候，我先把轮椅送下去，在从三楼把婆婆背下去，推着她去广场晒太阳，和同龄的老人一起聊聊天，别人听不懂她说的话，我就给婆婆当翻译。

婆婆身上和她的房间从来没有异味，为了防止她肌肉萎缩，我专门找人学了按摩，每天早晚给婆婆按摩身体。

我每天累却快乐着，因为对于我来说，婆婆在，家就在，她是我的主心骨。

然而人老了，就要时刻准备着与病魔死神斗争。

22年到23年婆婆又脑梗了两次，第二次抢救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完全瘫痪，没有了知觉，像个植物人躺在那里，靠鼻饲营养液维持生命。

但是我知道婆婆有意识，因为我和她说话她会流泪，会有轻微的反应。

有一天婆婆突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在给她按摩的我，眼睛里似乎有好多话要说，而我也看懂了婆婆的意思，我含泪点着头，婆婆感激的想对我笑，那刻我们母女心连心。

一周后，婆婆生命垂危，老伴小姑子又要把婆婆送进抢救室，这次我拦住了他们，我替婆婆做了决定，放弃治疗。

几十年夫妻，老伴了解我和婆婆的感情，也明白我的决定，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小姑子却不依不饶，在医院里对我破口大骂，说我是个白眼狼，枉为婆婆对我那么好，竟见死不救。

我知道老伴和小姑子从小和婆婆相依为命，婆婆为他们付出那么多，他们想报答想尽孝心，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他们不想做被人唾弃的不孝子。

可是，我更知道，婆婆累了，婆婆活着太痛苦了，一次次抢救，一次次插管，她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

即使再抢救过来，她每天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动，除了忍受身体上的痛苦，活着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我对婆婆的爱，不比老公小姑子少，我比谁都希望婆婆活着，正因此我更心疼婆婆，看她活得那样痛苦，我宁肯她早早解脱。

我签了放弃治疗的字，把她身上所有的管子，给撤了下来，婆婆在当天晚上走了。

婆婆走的时候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最后一刻我竟能感受到婆婆用力握了我一下，然后我看到婆婆一副安详平和的表情停止了呼吸。

如今婆婆去世大半年了，小姑子一直不肯原谅我，觉得我就是心疼钱，不想给婆婆治疗。

我承认放弃治疗，也因为钱，婆婆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死亡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而我们活着的人仍然要活下去。

我和老伴已不再年轻，我们也快到养老的年龄，唯一的儿子没有成家，这些都是婆婆的牵挂，我成全婆婆，让她不带牵挂的走。

然而，背地里我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你说，我是不是像小姑子说的太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