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驾法国很多次，经常有人问我，从观光角度看，什么地方最能代表法国特色？

我总是说：“要领略法国风情，需要去两个地方：一是巴黎，二是卢瓦尔河谷。如果说，巴黎代表法国浪漫前卫的一面，那么卢瓦尔河谷则是法国恬静古典的后花园。巴黎的美，在各种文化风格的撞击与矛盾之间，卢瓦尔河谷的美，则在纯粹的法兰西乡野风情”。打个比方，如果说，巴黎是清朝的北京，是朝廷办公的地方，那么，卢瓦河谷就是热河避暑山庄，是皇室享乐的场所。从避暑山庄到紫禁城，大约200公里，从巴黎到卢瓦河谷，大约180公里。两者的距离都差不多。

卢瓦河谷是法国城堡的集中地，在这里，大约二十几座城堡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其中最有名气的莫过于香波堡（Château de Chambord），但在我看来它体量过于庞大，风格过于浮夸。我已经受够了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对这种宫殿式建筑已经审美疲劳。

我最喜欢的是舍农索城堡（Château de Chenonceau），它少了一份皇室奢华的俗气，多了一份小巧的灵气，这里演绎了很多位法国皇室「小三」生活的传奇，也被称之为女人堡。而在这群小三中，最有影响力的莫过于黛安·德·波迪耶（ Diane de Poitiers）,他是法王亨利二世的御用首席情人(Maîtresse-en-titre)。戴安也是西方影视业经常翻拍的题材，去网上查，能搜到很多关于她的内容。

戴安的情人法王亨利二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皇帝，在位12年（1547年—1559年），死的时候才40岁，而且死得莫名其妙。根据史料记载他是被皇家卫队长刺破头颅致死的，这死法的荒诞程度，就如同有人告诉你，包青天是被展昭在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一刀砍死一样。更加悲催的是，英格兰也有一个叫亨利二世的皇帝，相比在位长达35年（1154年—1189年）的英国亨利，法国亨利经常被人遗忘在历史的小角落里。

这个平庸、可怜的皇帝娶了姿色也同样平庸，却背景显赫、情商超高、善于隐忍的老婆——凯瑟琳·德·美第奇（Catherine de Medicis），美第奇家族里最显赫的人物就是教皇克莱孟七世，此人正是凯瑟琳的叔叔。凯瑟琳婚后很久都没有怀孕，不过说来也怪，她和亨利二世折腾了十年，肚皮都没有动静，但十年之后却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到底是不是皇帝的龙种？还是有哪位法国神医治好了他们的不孕不育？或者是其他原因？史料上没有记载，这事儿还真不好细说。虽然有了子女，但亨利和凯瑟琳依旧同床异梦，毫无感情。对于亨利二世，他和凯瑟琳的婚姻就是政治联姻，目的就是为了勾结教廷和延续龙脉。这种情况在当时的欧洲很普遍，以至于很多人在背后称欧洲各国的王后为“穿着裙子、顶着皇冠、四处游荡的子宫”。当时的法国皇帝，别说不如拥有三宫六院的中国皇帝，甚至不如一个大地主。因为当时的欧洲皇帝只能有一个老婆，想要取第二个？可以！但必须先和现任皇后离婚，而离婚则必须得到教皇的批准。如果教皇就是一个摆设，走走过场也就算了，可偏偏这教皇不但很有权势，还有自己的小算盘。亨利二世老婆的叔叔正是教皇。所以，休妻这件事儿，亨利二世压根连想都不敢想。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纳妾，那么就只能私底下找小三了。但亨利找的这个小三，实在有些让中国人大跌眼镜。

首先，这个小三黛安是有夫之妇，她的老公Louis de Brézé，是法国北部诺曼底地区的首长，类似中国的省长级别。皇帝居然找了一个省长夫人做小三，让人瞠目结舌地吃起了窝边草。而黛安和她老公居然还育有两子，在旁人看来，过着正常的夫妻生活。至于黛安老公戴着这顶绿帽是何感受？是暗自窃喜攀上了皇室的高枝儿？还是被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旁人就无从猜度了。其次，黛安比亨利二世大了20岁，请让我重复一次，整整20岁！据说，和亨利二世母亲同龄的黛安，还曾经抱过襁褓中的小亨利。在中国，男人找比自己小20岁的情人不稀奇，但还真没听说过哪个男人找比自己大20岁的小三。不过，在找大龄情人这个领域，法国男人一直都有光荣的传统。如今的法国总统马克龙49岁，而他的伴侣已经71岁，比小马哥大了整整25岁。比亨利年长20岁的黛安虽然年纪大，却保养得无懈可击，比皇后美艳得多。修长性感的黛安每天起床后都骑马三个小时健身。为了保护自己洁白的皮肤，只要到室外，就披上黑色的丝绒斗篷。她每天喝掺了金子的营养液，还用驴奶和冷水洗澡。这套美容养生法让亨利每晚都跟她在一起，也让正宫皇后独处空床。在法国，皇帝在自己的领地里可以随时随地掀起任何人的衣裙，多少次都可以，而且不用给她任何封号或者相应的报酬。打扫国王卧室的女仆有时会受到国王突然而无端的宠幸，事后，她们只能抚平凌乱的内衣，提起拖把水桶，战战兢兢地走向下一个房间。其他一些和皇帝有过鱼水之欢或一夜情的女人就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女人最多也就在离开时感激涕零地收下一两块金币。但是黛安不仅成功地做了亨利的情妇，还成了响当当的“首席御用情妇”。黛安天生丽质，却不只是一个花瓶，她的聪明远超越凡人。在欧洲历史上，她是第一个把国王的权力融入自己股掌的情妇。1550年代的黛安，就已经可以签发文件、任命官员、颁布嘉奖、分发俸禄，以及授予爵位了。她后来还成为国务委员会（Privy Council）的成员，并对其他成员有很大的影响力。她的签名就只是“黛安”，这是王家的习惯，而不像贵族那样后面跟一大串牛哄哄的各种头衔，有时候国王还和她一起签署文件，于是签名成了“亨利黛安”。写到这里，我自己都有些错乱了，表面上看，这个“情妇”比正室还嚣张，到底这“情妇”是算有名分，还算没有名分？只能说，受制于教廷的权威，法王创造性模糊了情妇这个概念，黛安就是有法国特色的“首席御用情妇”。

而我去的舍农索城堡，就是亨利二世送给黛安的礼物。黛安非常喜欢这个城堡。她建造了一座拱桥，连结城堡与对岸，又开辟了大片花圃、蔬菜园与果园，还设计了石质的平台，保护了园圃不受河水泛滥的侵袭。她也把精致的花园分割成四个三角形，就是所谓的“黛安花园”。不得不佩服历任城堡女主人的品位，相比金饰泛滥的凡尔赛宫。舍农索城堡把简约和奢华的节奏变化处理得恰到好处，既可以让人感觉到皇室的气派，也能体会到家一般的温馨。尤其是廊桥内部的装修，虽然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但即便和如今最现代化的建筑装潢相比，也显得时尚大气，丝毫没有一般古建筑那种老气横秋的氛围。对内部空间也把握得十分精准，空间大，却不会过于空旷，造型服从功能，一切都是为了让人住着舒适，而不是纯粹为了炫耀。写了这么多，差点把正宫皇后凯瑟琳给忽略了，这也说明在亨利二世暴死之前，皇后确实异常低调。她对自己的地位、姿色、能力心知肚明，面对风头正劲的黛安，她非但不正面挑衅，反而处处逢迎。两个人维持着如同“亲姐妹”般的关系，直到亨利二世驾崩的那一天·····看多了《后宫甄嬛传》的中国人，一定会认为，皇帝死后，早就对黛安怀恨在心的皇后凯瑟琳一定会拿她秋后算帐，将她至于死地而后快，一刀砍死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最好是犬决、车裂、凌迟，总之要让她欲死不能，求生不得！对凯瑟琳来说，做这样的报复完全不是难事，因为亨利二世死后，她成了垂帘听政，掌握实权的摄政王。是的，亨利二世一死，凯瑟琳就展开了报复，但这报复在我看来，心慈手软得近乎于天真，一点不像残酷的后宫斗争，而像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

首先，凯瑟琳把黛安从舍农索驱逐出去，让她搬到肖蒙城堡（Château de Chaumont），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我本以为一定是一个打着城堡旗号，实际上却是家徒四壁的农舍。但上网一查，这城堡虽然不及舍农索那么浪漫富有诗意，但也是一副皇家气派，巍峨壮丽。然后，凯瑟琳自己搬到了舍农索城堡，同时大兴土木，追求要胜过黛安当年的豪装：露天长桥被加盖成楼，又开辟长窗，让阳光可以充满室内；又在城堡旁边建造另一座法国式“凯瑟琳花园”，与“黛安花园”争奇斗艳；第二次开辟大型厨房，又将意大利饮食习惯引入法国；甚至还在这奠定了法国香水、服装业的基础……黛安去世时66岁，这年纪在那个时代，也算长寿，死后还举行了葬礼，埋在离他们家族城堡不远的墓地。原来，凯瑟琳的报复哲学，不是要在肉体上消灭对手，相反，她让对手好好活着。同时，自己活得更精彩，让曾经的死敌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