郱邢用两指同时摁开和关闭卫生间排风扇和灯的两个电源后，停顿片刻睁开眼，急促的敲门声果然消失了。他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拉开卫生间的门往墙上万年历看了一眼：2024年8月15日上午七点三十分，于是松了口气，顺手拿起前女友留下的口红，在开关旁边墙上消失了的“9”的位置首次写下两位数——10。

2024年8月15日下午三点半，郱邢隐约听见工装兜里响了一声，虽然面前流水线上应接不暇的零件不允许他看手机，但不用看郱邢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因为他知道八九不离十这是工资到账的声音。

下班换衣服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工友就相约着去仙庙烧鸡喝酒，这种事自然少不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郱邢。他说，你们先去喝着，我回住的地方冲个凉随后就到。冲完凉的郱邢习惯性地用两指同时处理两个开关——打开卫生间排风扇、关灯。

骑着电驴神清气爽去往仙庙烧鸡的半路上，一个盘腿坐在路边打着“赛半仙”旗帜的瞎子吸引了郱邢的注意，已经过去几十米，他又折返回来。听了生辰八字，瞎子沉吟半晌，又摸了摸他的骨相，摇头不已，嘴里喃喃道奇怪奇怪，脸上写满困惑。郱邢以为瞎子故弄玄虚，连听都不想听了，准备扫码付款离开。瞎子听见手机扫码的吱一声忙伸手阻止，小伙子你不用付钱，你这卦我看不准。别的不说，单说寿命，卦象显现与狴犴相伴人间百年，却又同时显现阳寿不过三十，你走吧。

郱邢说你咒我，我过几天过完生日才满22，你说我活不过三十，悻悻装起手机，好心情都让瞎子破坏了，骑出几百米停住把一只脚踩在马路牙子上，反手拨了个城管举报电话，这才哼着歌愉悦起来。

和工友们一起嗨到凌晨两点才散场，醉眼朦胧的郱邢像个游魂飘荡在寂寥无人的街，拐进一条昏暗小巷子后，他被前面一个一看就是喝了酒走路歪歪斜斜的娉婷袅娜的女孩子吸引住目光，酒壮怂人胆，酒后色心起，郱邢抬头看了一圈，这个巷子真没有监控，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人经过。女孩秀发下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短裙下雪白饱满的腿每一秒都在刺激郱邢快要爆炸的神经，他拧动电门追上去，把车一扔，一把捂住女孩惊叫了半声的嘴，不顾她的苦苦挣扎，做了禽兽不如的事。

事毕，狼狈逃窜的郱邢听见尚未酒醒的女孩在身后恨恨地说，王八蛋，去死都算便宜你，我要告你，让你坐八十年牢。

先逃离现场再说，魂飞魄散的郱邢酒醒大半，片刻没敢停留，匆匆窜了。

惴惴不安地过了两天，魂不守舍的郱邢出了好几回差错被段长警告不能干就滚蛋，17号傍晚下班后郱邢拒绝了工友们酒局的邀约，在家一边冲凉一边侥幸猜测，那女孩应该嫌丢人不会报警，行，就算万一她报警了那条巷子也没有监控，没那么容易找到我。

正胡思乱想着，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伴随着喊话：我们是辖区民警，尽快开门，配合执行公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正洗澡的郱邢差点坐在地上，怎么办，怎么办？

跑是肯定跑不了的，彻底完了。惊恐万分的郱邢麻木而机械地摁下灯和排风扇的开关，没来得及擦就湿漉漉套上衣服去开门，打开门后，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愣怔间，看见住对门的大爷穿着练功服拎着早点在上楼，这不是傍晚吗？

郱邢砰的关上门抬头往墙上看，顿时呆住：2024年8月15日上午七点三十分。他不太确信，拿起手机看日历，也是一样的，更可信的是银行余额，本月工资还没到账。

合着刚下班，又该去上班了，转念一想，总比被抓走好啊，劫后余生的郱邢从未感觉上班是如此美好的事。自己获得了第二次自由，想到这，郱邢抓起前女友留下的口红，在卫生间开关旁的墙上写了个2。

下午三点来钟，郱邢隐约听见工装兜里响了一声，虽然面前流水线上应接不暇的零件不允许他看手机，但不用看郱邢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因为他知道这是工资到账的声音。

这一次，郱邢去仙庙烧鸡参加工友聚餐的路上没再遇见算命瞎子，看来自己的举报电话起作用了。

凌晨两点多酒局散后，郱邢本来想好了绕开那条巷子回家，却被事发当时强烈的刺激感所驱使，鬼使神差又拐进那条小巷，果然又看见那个让他神经爆炸的醉酒女孩。既然能逃脱，那还怕什么，于是禽兽不如的事又上演了一次。

两天后的傍晚，在民警敲门声中摁下双开关再度回到8月15日早晨的郱邢，发现开关旁边自己写下的红色的2消失了，于是用前女友留下的口红在开关旁的墙上写下了鲜艳的3。

那件事强烈的刺激让郱邢不能自拔。

3消失，写下4，4消失，写下5，……

郱邢欣赏了两天自己写在卫生间开关旁的10，总觉得不太完美，他打算下次写11的时候，用梳子背当尺标着，写直溜一点。

当郱邢在急促的敲门声中摁完双开关后找作尺的梳子的时候，感觉哪里和以往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急促的敲门声没停止！门外继续喊话了，配合执行公务尽快开门！警告三次后我们将强行破门！第一次警告！

慌乱中郱邢急忙按动开关，神奇地发现开关旁赫然出现了自己曾写下的2，门外喊起和刚才同样的话，再摁，开关旁又出现自己亲手写下的3，门外又一遍相同喊话……摁到出现10以后再摁，开关旁的数字消失了，门外响起喊话：第二次警告！

这时郱邢才想明白，此时开关旁的空白并非真空白，而是应该有个自己没有写过的1。

伴随着第三次警告落幕，民警破门而入。伏法后的郱邢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刑期开始的那一天恰好是他的生日。八年后的同一天，郱邢30岁生日刑满释放，走出监狱大门，去往路对面的公交站牌等车，走到马路中间时，他看见公交站牌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挑着“赛半仙”的旗帜，想跑过去确认一下，忽略了疾驰而来的货车。

被撞飞起在空中的郱邢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自己全身是水，站在那个熟悉的卫生间里，开关旁赫然写着一个红色的2，门外响起铿锵有力的声音：第一次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