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沈暮,从来如此。
可他的目光,从不舍得为我停留。
后来,为了他的白月光,
他居然下跪求我。
「只有你能救她了。」
「好。」
我带着早已病入膏肓的躯体,
死在了为他白月光配型的手术台上。
可他却泣不成声,彻底崩溃。
正文
1
我拿着化验单从医院出来。
回到家打开门。
这里,是我和沈暮的家。
不出意外,又是一室寂寥,毫无人气。
我目光空洞,将手中的化验单捏紧了几分。
化验报告上,显示我的长管壮骨处,长了一颗瘤。
恶性,中晚期。
手慌得发颤,我拨通了沈暮的电话。
很难得,那边立马接通了。
仿佛刚想打给我,正巧我打过去了。
沈暮的声音依旧冷清,语气匆匆:
「林朝,明早我要出差,半个月。」
他总是这样,从来都只叫我全名。
我刚想告诉他,身体检查出了肿瘤,顿了顿,那边又补充一句,
「还有,晚晚发烧了,
「我去看看她,晚饭你自己吃吧。」
看来,最后那句话,才是他语气匆忙的原因。
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都生生吞了回去,心中早已泛不起任何波澜。
过了好久,我终于说:
「好。」
电话挂了,我长久地站着。
呆呆盯着那串早已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
就在今天,我刚查出了骨癌。
而我深爱的丈夫,在医院里照顾他那生病的白月光。
2
我爱沈暮,从来如此。
和沈暮结婚七年了。
可他的目光,却从不舍得为我停留。
人生能得几个七年之痒。
这样长的时间,仿佛就在昨日。
仿佛沈暮还是当初那个挡在我身前,替我挨打的少年。
可我知道,他早就褪去了当年的稚气。
后来的沈暮,成熟又稳重,性子也越变越冷,冷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整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唯有见了一人,他才舍得表现出几分情感。
偶尔能从他脸上看到浅淡的笑意。
那个人是他的白月光,我的亲妹妹——
林晚。
自己也觉得好笑。
明明他爱的是林晚,林晚却拒绝了他。
于是他又回来找我。
娶了我这个和林晚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
结婚时,沈暮温柔疏离地给我戴上戒指。
他表示,愿意照顾我一生,不离不弃。
场下,人们机械地鼓掌,林晚也在。
不过她是个盲人,看不见现场。
只好一直干笑着。
那天,所有人都没哭。
只有我,幸福得泪流满面。
3
一瞬间,我感觉身体变得好冷。
像跌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不知道几时会死。
我突然想家了。
想那个不算太温暖,但至少还有妈妈的家。
手机铃声响起,是妈妈的来电。
我的面色缓和了几分,装出一个轻快的声音:
「妈,怎么了?」
妈妈的语气依旧温言细语:
「朝朝,你爸做了你爱吃的鱼,晚上回来吃饭吧!」
电话那头,爸爸语气破天荒地好了起来,让我难以想象。
这真的是曾经那个爱酗酒赌博,喝醉了就对我拳打脚踢的林国安吗?
我连忙擦擦湿润的眼角,收拾好包,自己打了一辆车回家。
刚到家,便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
我喟叹,自结婚之后,就没再吃到过家里的饭菜了。
今天又闻到熟悉的味道,宛若回到了学生时期,日日吃着妈妈做好的饭菜。
妈妈见我来,脸上露出了喜悦:
「朝朝,来啦,快过来坐!」
刚坐上饭桌,夹了一筷子鱼肉,父亲便问:
「阿暮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没说他在陪林晚,只说是去出差了。
父亲若有所悟,下一秒开口说的话,却如当头一棒:
「家里钱不够用了,阿暮有没有给你钱啊,拿出来补贴一下家用吧。」
这会在饭桌上,我强忍住起身离开的冲动。
「阿暮这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我几乎都给你们了。」
「我没有工作,已经没有多余的生活费了。」
爸爸瞬间垮了脸,原形毕露:
「这么大个人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我的表情有些难堪,一时间僵住了。
结婚之后,爸妈一直叫我不要出去上班。
他们让我留在家里,专心专意照顾沈暮,做个全职家庭主妇。
这会我拿不出钱来,反而又被指责没用。
里外不是人。
夹的那一筷子鱼肉早已掉落在碗里。
妈妈见状赶紧做和事佬:
「你这人,朝朝回来吃饭,你还跟她谈钱。」
她给我夹了许多菜,又赶忙盛了一碗汤,递到我面前:
「来,朝朝,喝点排骨汤,你小时候最爱喝了。」
我脸上僵意未减。
干巴巴地扯出一丝笑。
正准备用手去接,爸爸手上的筷子倏地一放。
桌面一震,汤面荡起一圈涟漪。
林国安起身,将我面前的所食物尽数收走。
然后打开老旧的铁门。
「拿不到钱,你就别回来,滚!」
我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
妈妈还想劝住他,好言好语地挽住他的胳膊。
他一把推开,面色狰狞又暴怒:
「松手!
「就是因为你没本事,生出来的女儿也没本事!
「再多说一句,跟她一起滚出去!」
妈妈被他推倒在地上,磕到了额角。
那块瞬间渗出了血。
我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硬生生地疼。
我上前想扶妈妈,林国安阻拦在我和她之间。
他的眼睛浑浊灰暗,双目鼓起,作势要打我。
「还不滚出去?!」
他双手推搡着我,把我赶了出去。
门嘭地一声关上。
蓄藏已久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夺眶而出。
四肢百骸也瘫软下来。
我站在门口,失声痛哭。
4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我固执地等待沈暮。
像以往一样,沈暮深夜才到了家。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林晚也来了。
她不轻不重地挽着我的丈夫,笑容甜美无害。
像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视线,林晚轻轻开口:
「姐姐,你在么?
「阿暮哥哥怕我在医院没人照顾,就送我来这里了。」
她一口一个地叫着哥哥。
却没有半分该有的避嫌。
我不动声色盯着他们。
两人身高差了一个头,林晚乖巧温顺地挽住沈暮的手臂。
不知道是真的担心自己看不见,找不到方向,还是知道我在这里,故意做给我看。
远远望去,他们更像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我的心脏隐隐作痛。
沈暮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补充道:
「晚晚这几天感冒了,有些发烧。
「我明天要出差,没空去医院,
「你是她姐姐,我把她带过来,你多照顾照顾她吧。」
因为自己没时间照顾,所以要我来照顾。
仿佛他理应照顾林晚。
可我才是他的妻子,他却对我视而不见。
连我得了骨癌,都毫不知情。
多讽刺。
5
我是在十六岁那年爱上沈暮的。
林国安常年酗酒赌博,醉了就开始拿我出气。
那天,林国安又在对我拳打脚踢。
就在我们小区的楼下。
众目睽睽,堂而皇之。
所有人的目光,全在我的身上。
有人唏嘘,有人嘲笑,有人冷眼旁观。
唯独没人来拯救我。
妈妈被他锁在房间里。
无论怎么叫喊,他都置之不顾。
就当我以为,就要被林国安打死的时候,
沈暮出现了。
他直直挡在我身前。
挨了本应落在我身上的殴打与暴戾。
我蜷缩在地上,苟延残喘。
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他背我起来,神色紧张地呼喊我。
争分夺秒把我送到医院。
照顾了我一天一夜。
从那一天起,我奉他若神明。
6
可是我知道,沈暮从来都偏爱林晚。
我也知道,林晚看似骄横,内心其实很自卑。
她太爱沈暮了。
可自己看不见世界。
她害怕沈暮轻易得到她而不珍惜。
又担心沈暮嫌弃她是个盲人,对她始乱终弃。
于是林晚一直吊着他,迟迟不答应他的追求。
大学时期更是换了好几任男朋友,也不肯接受他。
而我与妹妹有着一张相似的脸,加之沈暮家里催婚催得紧。
二十三岁那年,我终于得偿所愿。
嫁给我爱了七年的男人。
这一天,我等了足足七年。
可新婚夜当天,他却拒绝碰我。
「为什么?」我流着泪问他。
他低垂眼帘,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薄唇一张一合。
说出口的话,和他的神情一样凉薄。
「你知道的,林朝。
「我和你结婚,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人。」
当晚,他不在我们的新婚房里。
后来我才听说,我们结婚那天,林晚哭成了泪人。
于是沈暮丢下了我。
彻夜守在林晚身边。
7
我从回忆里跋涉出来,胸口处宛若盖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挣脱不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沈暮搀着林晚回了房间。
然后出来,唤了我一声。
他眉心微蹙,朝我走来,轻轻覆上我的手。
他漆黑深邃的眼里,多了几分情绪。
「手怎么这么冷?」
我眼神躲闪,害怕眼泪齐涌夺眶,慌忙道:
「今天出去了,应该是着凉了。」
他手心温热,刚摸过别的女人。
我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
沈暮神情忽地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他拧着眉,眼底淡漠,半晌才开口。
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林朝,懂事一点。
「她是你妹妹,
「何况,我也只把她当成妹妹。」
原来,他也知道我会吃醋啊。
我笑了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眸中的光亮早已湮灭。
良久,我抬头,用力望进他眼底的深渊。
「那我呢,我算什么呢?」
沈暮怔住了。
8
次日一早,沈暮已经离开了。
家里只剩我和林晚。
听着我忙前忙后,做饭打扫卫生的声音。
她唇角微微扬起,笑得灿烂:
「姐姐,你比保姆还能干,
「阿暮有你,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她似乎知道怎么直戳我的痛处。
呵,这么些年,她刁蛮的性子隐了不少,说话难听的毛病到一如往常。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笑了笑:
「可惜了,姐姐这么爱阿暮,阿暮却总往我这跑,
「我不见他,他就一直守在我家门口,劝都劝不住。
「姐姐,要不,你替我劝劝他吧。」
我拧着眉心,胸口像堵了一根刺。
平淡克制道:
「反正你看不见他,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林晚哑然,像是一下被人戳了内心最深的伤口。
脸上的笑容眼看要挂不住,却还装着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姐姐......不会是怪我抢走了阿暮吧。」
我继续堵她的话:
「他要是真爱你,何必跟我结婚,又何来怪罪之谈?」
说完,我的腿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疼得我直不起身,我痛苦地倒在沙发上。
林晚则对着空气,脸色渐冷,表情里有几分不可置信:
「你以前,好像没这么伶牙俐齿。
「林朝,你变了很多。」
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尽力平复呼吸,
「人都会变,时间问题罢了。」
何况我已是将死之人。
后面这句话,我吞进了心里。
她似乎有些疑惑:
「你和阿暮的婚姻,本来就已经名存实亡,
「那么多年,你不后悔么?」
我淡淡反问:
「那你呢,他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你也跟他纠缠了这么多年,
「你又后悔过么?」
林晚无神的眸里染上一丝悲伤,像极了易碎的瓷娃娃。
她开口,坚定又决绝:
「在我心里,阿暮就是最好的,
「我不后悔。」
她像一个被父母阻拦,磕破头也要奔赴理想爱情的少女。
一说起心爱的人,满脸洋溢着幸福。
只是她所爱之人,是和我有着七年婚姻的丈夫。
而他们,更像一对爱而不得的苦情鸳鸯。
我的眼底一片黯淡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