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5
我从不喝酒,却年年为秋色所醉。进入十一月,院子里的树木花草绚烂迷离,早让人醉得一塌糊涂。
那天在楼下散步,本来是艳艳蓝天,静静的小区,忽起了一阵秋风,所有的树木便发疯地摇摆,比赛着抖落身上的叶子,于是红的、黄的、绿的、橙色的、绛色的,枫树、银杏、柿树、梧桐等树叶瞬间就搅成一场五彩的雪花,从天而降。正在散步和晒太阳的人们一时都被惊呆了。等到回过神来,再掏出手机去拍照时,却又恢复了平静。秋阳艳艳,澄明如水,只是地上多了一块厚厚的地毯,镶嵌着数不清的色块、线条,还散发着落叶的清香。人们一时晕了神,都不忍心去踩。秋天就是这样突然降临的吗?如忽饮美酒,让人心醉。
红色是喜庆之色。人有喜事喝了酒,脸色发红,会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现在的院子正是这种气氛。柿子树的叶片本就厚实,这时红得像浸过红颜料的布头,裹着黄柿子,露出一脸的憨厚。枫树,正庆幸它们一年中最露脸的时刻,不管是元宝枫还是鸡爪枫都尽力伸展开它们的尖叶,鲜红欲滴,如少女的口红。
而平时最不注意的爬山虎,本是怯怯地匍匐在墙角、墙头,用它的墨绿去勾线填缝,这时却喷出耀眼的红光,一时墙头便舞着蜿蜒的红飘带,墙角则像是谁刚泼了一桶红油漆,而高楼整面的山墙,则像一面鲜艳的红旗,火辣辣地呼喊着大地的浪漫。
而平时最不注意的爬山虎,本是怯怯地匍匐在墙角、墙头,用它的墨绿去勾线填缝,这时却喷出耀眼的红光,一时墙头便舞着蜿蜒的红飘带,墙角则像是谁刚泼了一桶红油漆,而高楼整面的山墙,则像一面鲜艳的红旗,火辣辣地呼喊着大地的浪漫。
我们常说秋天是金色的季节。这院子里虽不像丰收的田野有玉米、南瓜的金黄,却也给金色留下了足够的舞台。阴差阳错,当初设计者在院子的中轴大道旁全部栽上了银杏。它们干直冲天,枝柔拖地,枝条上互生着一束束嫩叶,叶开如扇。春夏时绿风荡漾还不觉有奇,而这时清一色地转黄,岸立路旁,就成了两堵“黄金海岸”。人们走在路上,有如登上金銮宝殿,脚踏软软的金丝地毯,遥望两条黄线射向蓝天,不知身在何处。本来工人还是每天照样地清扫落叶,后来居民强烈呼吁停扫一周,好留住这些金黄!现在,连环卫工人也吃惊地抱着扫帚,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享受着上天恩赐的这一年一次的黄金假期。仿佛大家都到了另一个世界。
当然还有不变的绿,那是松柏、翠竹、没来得及落叶的杨柳和地上绿油油的草坪。它们都做了秋的深色背景。也有许多中间色的过渡,马褂木因为硕大的叶片特别像古人穿的马褂而得名,这时呈现出深褐色,而白蜡树则刚刚染上一点淡黄。更有那玉兰,白绒绒的花苞,已经准备好了来年春天的绽放。地上的落叶,因时间的先后分出了水分的干湿和颜色的浓淡。
墙是一色的青灰,偶有一串红叶单挂在上,就像暗夜里的灯笼。一片鲜红的新叶正被风吹到枯叶堆上,像是正要去点燃它的火苗。阳光从树上未落的绿叶上反射着粼粼的光,秋风还是突然地来去,搅动一团色彩,扬起又落下。这时我就痴痴地坐在长椅上,透过漫天的彩叶,享受着胜似春光的秋色。难得,天地换装一瞬间,五颜六色齐抖擞。看尽南北四时花,不如静对一院秋。
原载《人民日报》2019年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