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过去了，那场混乱私情只剩下了一缕哀思，

穿过人心鬼蜮。

穿过年少春情。

穿过满天风雨。

没入重重红尘深处。

1

2007年9月27日。

贵阳秋始。

校园一如往常秩序井然。

有人的生命，却终结在了这一天。

他叫何小厉。

贵阳六中高三男生，18岁。

死于情杀。

杀害他的人，名叫孟超。同班男生。同样18岁。

举刀的缘由，是因为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他们的女班主任，王永丽。

2

贵阳六中是重点高中，紧邻省府，学生多是干部子弟。

王永丽是2005级15班的班主任。

15班是“贵族班”，也是“国际班”，被称为“中加国际学校”，学生将来多会留学，课程选用的也是加拿大高中课程。

这个班学生非富即贵。

成绩却排在年级末尾。

有钱，有背景，成绩不好，所以不太被看得起。

2007年，王永丽45岁。

人入中年，风韵犹存，人也俏皮活泼，“不像老师，倒像大姐姐。”

大家不叫她“王老师”。

都叫她“老王”。

可见与学生关系之近。

她做过15年班主任，多次评优，还是市优秀班主任。

有人说：“王老师不把我们当坏学生，她老是说，老师相信你们都是好学生，都能做好，只要不断地教育。”

还有人提到一件事。

班上有学生刮蹭了车，她二话不说，掏出2000块钱，让他们不要紧张，马上去处理事故。

高三学生困于情感问题。

王永丽偶尔也会和大家谈心。

她对学生说，少年的悸动都不叫爱情，真正的爱情，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3

王永丽32岁离异，40岁时再婚。

丈夫叫赵猛。

从事建筑行业，经常出差，一个月难得回家几天。

两人情感似乎并不睦。

据她对孟超所说，赵猛是她男朋友，两人很疏离，并不亲密，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见面就吵架，睡觉时中间还隔着被子。

“对这个男人，我没太大感情。就是想利用我，把他娃儿送六中来噻。”

此话不知真假。

但二人关系并不亲昵，倒是看得见的。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亲一天，疏一天，寻常岁月也就这样了。

直到2005年9月，何小厉进入贵阳六中。

那年，何小厉16岁，富二代，父亲是国企老总，家境惊人。

可富庶的家庭并不幸福。

父母关系破裂，久未离婚，只不过想捱到何小厉高考之后。

他见证着父母的关系紧张，冷硬僵持，变得冷漠，寡言，独来独往。

喜欢的爱好，也不是团体化的。

而是烧钱但安静的航模、摄影。

高一开学后，何家在学校附近，替他租了一套公寓。每周有人来给他做几顿饭。

他的沉稳，令他成了高一15班的团支书。

大家服他。

私下里，戏称他为“厉叔”。

团支书与班主任之间，有许多事必须沟通。一来二往，与王永丽越来越近。

而关系的异化，发生在辅导功课时。

4

王永丽是语文老师。

身为中文系才女，有着精妙的、动人的语言。

也因此，何小厉写了习作、诗稿，会认真请教她的意见。

后来干脆在王永丽家专门辅导。

私密的空间，亲昵的距离，隐晦而撩人的暗喻，有些暧昧如火种入絮，幽幽点燃了。

他们一起吃饭。

一起锻炼。

王永丽会温柔地关心他，似母亲，又不似母亲。

何小厉渐渐失控。

他们无话不谈，学业的，家庭的，成长的，情感的。

据王永丽儿子表述——

“何小厉说他爸爸妈妈都不管他，只有我妈对他好，所以，他什么事情都对我妈说。”

碍于世俗与差距，他们并未捅破。

但一个寒假过后，高一下学期一开始，两人迫不及待地走到了一起。

在某个夜晚，他们突破了界限。

两人的关系，变得缠夹不清。

一开始，还能控制只在晚间、周末或放假去王永丽家。

后来，不太重要的课，何小厉也会溜掉，去与她亲热。

在生活上，他也尽他所能地，去照顾老师。课堂结束，他会从后门出来，与王永丽一起走。

早上拿了牛奶，会送到王永丽手上。

后来，王永丽对警方说，何小厉对我太好了，甚至超越我的前夫。

见面的时候，极尽温柔。

不见的时候，他们互诉想念。

而王永丽发给何小厉的短信，多是不间断的长句，足见情感浓烈。

王永丽：“无论你需不需要愿不愿意相不相信在不在乎我不会放弃我的承诺我爱你一辈子比永远多一天。”

何小厉：“晚安阿丽，睡个好觉。我爱你一辈子，比永远多一天！亲爱的等待明天的到来吧，因为明天我会比今天更爱你。”

王永丽：“真爱无敌啊我就不信心心相印的一份真情会让世俗杂念吞噬相信我们自己永远不会放弃猪儿我能做到的你也会的是吗别再疼了我会心碎的。”

何小厉：“请等我六年，到那时只有我们俩，我会同你共度美好与幸福，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誓言，我爱你，等我。”

这些短信，都被王永丽收进一个文件夹。

取名《天堂口》。

意为天堂的入口。

入口之内，他们的恋情是仙境。

他们隐秘地来往，克制着爱欲，没有公开这份关系。

王永丽说：“我和何小厉产生了师生恋，我们在感情上相互接受了对方。我承认他是我男朋友，他也承认我是他女朋友，但是我们俩从不对外宣扬。”

她将家里钥匙，也给了何小厉。

方便他随时前来。

在这段畸恋里，王永丽又是沉溺。

又是担心。

两三个月后，她对何小厉说，我们冷静一下。

“因为我担心你旷课多了影响成绩。”

但怎么止得住。

2006年3月开始，直到2007年5月，他们仍在纠缠。

2007年5月7日，王永丽给何小厉发短信：

“阿厉我这里满床都是你的气息好想你噢……好想抱着你疼爱着你再看你入眠想你想你想你。”

可是。

到了2007年6月，关系开始突变。

一个人的介入，令何小厉痛苦不已。

他发给王永丽的短信中，充满了质问和怀疑。

“你不知道，每当我看见你和他们在一起亲密又无法解释时，我是多么的心碎，那是死(撕)心裂肺的疼啊！我害怕别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因为没有你的日子我根本没法活！”

“我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别人向我撒谎时我会非常的恼火，而且也包括善意的谎言，因为我会有一种被玩弄或是被人耍了一把的感觉……我真的是害怕你骗我。”

王永丽则拼命解释和表忠心：

“每次面对你的放肆和不尊重我都会痛得流泪狠抽自己的耳光……我爱你可是我好怕现在的你啊。”

“当不满与仇恨挡住眼睛时一路走来的千般情万般好多少的艰辛不是都随恨荡然无存了吗……从深爱到仇恨的距离竟然会短如瞬间可悲可叹可惜！”

也就是说，此时二人之间，已发生剧烈冲突。

王永丽试图说明，自己仍在爱着他，但又很怕现在的他。

可何小厉的痛与恨，并未终止。

恨的原因，何小厉在一条短信中，揭露得清清楚楚：

“我现在知道，我在你家住的那天，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做了，还让我早点走，而且为什么孟超会早上迟到一节课，因为你觉得在床上孟超比我更能满足你那无止境的欲望……因为你总是骗我，所以我只能这么猜了。”

孟超这个名字，就这样像一个定时炸弹般出现了。

并于4个月后，彻底引爆。

毁了三个人的一生。

5

孟超是高二下学期，从14班转到15班的。

高干之子。

父母在他3岁时，就离了婚。

与何小厉一样，两人都于1989年生，都生得高大，是班里的风云人物。

同学叫何小厉“厉叔”。

叫孟超“超哥”。

如果说，何小厉是冷僻的，孟超就是桀骜的。

孟超会在与人吵架时，一拳将课桌砸出深坑。

再加上喜欢收集刀具与枪，关注军事与历史，整个人都充满了攻击感。

学习上，他不像何小厉成绩稳定。

他任性，放肆，会在考卷上不按标准答案答题，只写自己想说的。

因此，成绩极其不稳，前几名和几十名都有过。

据同学说：

“孟超还很爱打篮球，可是，我们都不爱跟他玩儿，一个是他球技不好，还有就是他强壮得像头牛，我们都离他远远的。”

2006年9月，他转入15班后，就在15班交了一个女朋友。

此前，他还曾在一个聊天室里，认识了一个年长5岁的女友韩菲。

可见孟超相对早熟。

并对年长女性特别关注。

有学生说，孟超还追求过其他女教师。

何小厉的一任同桌也说，2007年，孟超追过学校一个有男朋友的女教师，曾一起去桂林旅游。他还曾追另一个女教师，却没有结果。

此时，他和王永丽已发生关系。

此举到底是示威，还是真心追求，不得而知。

2006年9月，17岁的孟超刚入班，就觉得王永丽温柔亲切。

2006年10月某个下午，有一节课的老师没来。

孟超和几个同学，在教室里打牌。

适逢王永丽路过。

将他叫到办公室，教育了一番。孟超丝毫不反感，还生了别样的心思。

他在回去之后，打来电话，“你还在气吗？”

王永丽说：“你乖乖学好，我就不气了。”

这件事成了起点。

此后，孟超与王永丽像开了闸的水，不再顾忌，频繁打电话、发短信。

因孟超3岁时，母亲就离开，极度恋母，2006年底寒假，他认了王永丽为干妈。

而孟超的爷爷已是癌症晚期，父亲身心俱疲，照顾不到孟超。

对王永丽的存在，孟父非常感激。

“谢谢你替我照顾孟超。”

感情无比隐秘又无比畸形地进展着。

而这边，王永丽还断断续续地，与何小厉纠缠。

6

如果能分得清，什么是对母亲的依恋，什么是爱，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又如果，有人能及时刹车，这场三角恋也不会开始。

可惜没有如果。

2007年3月。

贵阳六中组织高三学生去野外工训。

学生们从早到晚，忙于定向越野、做木工、修汽车......疲惫又快乐。

孟超却觉得，好几天没见到王永丽，心里空落落的。

趁着不在眼前，趁着思念正浓，他大着胆子，发了一条短信：

“好想你。”

他没有想到，这条短信，会收到回应。而且是正面的情感回应。

几分钟后，王永丽回来了一句话：

“130。”

130，网络用语：也想你。

孟超欣喜若狂，快乐得不知所以。

世界粉粉洋洋，又甜又胀。

次日晚上，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孟超与王永丽见面了。

据孟超回忆，“那晚的月亮很大，很美。”

他趁着夜色，抱住了王永丽，吻了她。

工训结束后，高三学生回家。夜深之时，孟超电话响了。

接起来，是王永丽的哭声。

她压抑且温柔地说：“没事，你到家了没？”

孟超“很心疼”，他不放心，又打车去了王永丽的家。

见面后，王永丽说：“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控制不住......”

又喃喃地说，“可是，这不行，不可以......我们不可能的啊......”

孟超抱住王永丽。

不断表达心意：“我爱你。”

那晚，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2007年4月10日，孟超在日记里写：

“社会、伦理、道德在逼我挥手……我拼了命也不愿意，我遭到那些人的毒打，头骨被打碎了，牙齿被打掉了，眼睛也被活生生地挖走了……你甚至可以不看我、不想我、不关心我，你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但总是会有一具百孔千疮的行尸跟着你。”

反叛强烈，执念疯狂。

孟超很喜欢用激烈的词，去表达自己。

不管是愤怒。

还是爱。

他给王永丽发短信：你是甜的，甜得汪心。（汪心在贵阳话中是甜得发腻的意思）

此后，他为她取名：“心儿”。

之后，孟超与班里交往了7个月的女朋友分手。

女孩试图寻找分手答案，在孟超的日记里，看到一个名字：心儿。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心儿”是孟超给王永丽的昵称。

那段时间，孟超行为反常，一度引起孟父怀疑。

他会关在房间里，半夜打电话。

每周周三、周五两晚，还要去补习语文。

而语文明明是他的强项，加上已经在补数学、英语了，为什么搞得这么累？

孟超说：“是干妈补的，免费。”

王永丽则对孟父说，孟超是好苗子，应该上北大。

孟父也就没有深究。

但他不知道的是，每晚所谓的补课，补的都是别的。

情浓入骨，不分昼夜。

孟超后来转述王永丽的话，“她说虽然长这么大，才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其他男人都很假，只有在我身上体验到了真正的爱情”。

他们一起吃饭。

一起去咖啡馆。

一起看电影。

一起听音乐到落泪。

王永丽驾车带孟超一起，送儿子上学，接儿子回家，去王永丽父母家吃饭。

就像是真正的恋人。

但几个月以后，王永丽对警方说，我和孟超是师生恋，但——

“孟超喜欢我，我不是很喜欢他。”

因为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那个人，才是她“更喜欢”的人。

他叫何小厉。

7

王永丽对何小厉承诺，我爱你，比永远多一天。

对孟超也说过，喜欢你，比永远多一天。

但她的情意是不忠的。

2006年3月，何小厉和她开始地下情。

2007年3月，孟超和她开始师生恋。

两段感情交叠，两个男生➕一个丈夫，同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而且，此时前夫也来频频求复合。

很快，两个少年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先是班里同学发现，何小厉用王永丽的号码，记下了恋爱纪念日。

在孟超的日记本上，发现了“献给心儿”“心儿王永丽”的字迹。

作为当事人，孟超和何小厉万般隐忍，不露口风。但终究怒火中烧。

两个人都变得易怒，失控。

有些东西僵持着。

如同拉满的弓弦，不知将在哪一刻，射出致命的一箭。

导火索发生在2007年9月10日。

那天早上6点。

孟超起床，去了王永丽家，钻进她的被子。

王永丽说：“再一起睡一会儿。”

没过多久，何小厉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来。

见到两人，何小厉僵了几瞬，语气复杂地说：“对不起，我来错了，打扰你们了。”

然后转身便走。

王永丽试图拉住他，没成功。

怀疑、嫉妒、怒火，从这个时刻开始灼烧。

这段时间，三个人是如何熬过去的，我们无法还原细节。

但据后来庭审，孟超在这个时候不断地追问，王永丽则不断地解释。

她的说法是——

赵猛是男朋友，两人没啥感情；

何小厉则是一直追求她，但她没同意。

但她的态度是令人生疑的。

因为，她反复劝孟超，不要和何小厉走得太近，同时用一种奇怪的表情和声音说，“不要动何小厉。”

三天后，何小厉来到她家，归还钥匙。

“我再也不来了，免得遇到孟超烦。”

但不知是因王永丽的挽留，还是因何小厉情难自禁，两人关系，并未彻底中止。

他们仍然往来。

何小厉在失控的畸形恋情中越来越痛苦，他时常提到孟超，一旦提起，全是酸恨难忍的语气。

“找你的男朋友孟超去吧”；

“我当然不如你的男朋友孟超”。

在教室里，两人应该也不太对付。

据孟超后来说，何小厉与他发生争执，甚至说“王永丽这样的女人你也要，要把我和王永丽的事情捅到电视台、报社和学校领导，让我们无法在六中立足，还威胁要砍我和我家人。”

但孟超此话是真还是假，是不是为了脱罪，并无定论。

9月26日，孟超生日。

他邀请了全班同学。

除了何小厉。

生日宴摆了3桌，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孟超借酒浇愁，很快喝醉了。

他对一个同学说：“团长，我把你当兄弟才对你讲的，我最近烦。一是因为我的家庭原因，二是因为何小厉在外面到处说我和班主任有关系，我都一直忍着他。他不要太逼我了，逼我的话，我哪天会搞他的。”

他与何小厉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

生日宴结束后，大家回到教室，孟超一见坐在后排的何小厉，如同见到了仇人。

他冲过去，掐住何小厉的脖子，何小厉反击。

两人面红耳赤，几近于拼命。同学拉开后，一不留神，又冲上前去。

事后，有人劝何小厉。

“孟超喝醉了。”

何小厉脸上看不出神情，他说：“没事。”

那一晚，孟超在王永丽家过夜。

收了礼物。

也收了万千情话。

可夜晚的浓情蜜意，一到天明，就散了。第二天，王永丽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了孟超。

因为一帮同学喝醉，都无法上课。

中午，孟超去德克士吃午餐。

一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王永丽和何小厉走在一起，刚刚吃完午饭。

王永丽马上给孟超打电话。

“你别过来，不要被何小厉看见。”

孟超恨恨地问：“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王永丽的回答是：“何小厉来要我家钥匙。”

“他为什么要钥匙？”

“......他想拍下我们一起的证据，去搞臭我们......”

孟超愤怒不已，“不要给他钥匙。”

“好，我会考虑。”

但那个炸药筒，已经点燃了。

引线咻咻地烧。

烧得人理智全无，烧得人仇恨沸腾。

于是，就在2007年9月27日的这一天，孟超刚刚过完18岁生日的第二天，一个本该杜绝的悲剧，发生了。

8

27日中午，孟超坐在教室。

但他像被魇住了。

什么也听不见。

全部身心，都锁定在一件事上：杀了何小厉。

他在一页纸上，用混乱的字迹，写下杀人计划书。

里面充斥着这样的字眼：

“引开狗”，“戴手套……进入一刀腹部，做成自杀样......”

之后，他将计划书夹在一本兵器杂志中，出去拿了一把30厘米的刀，回到教室，继续下午的课。

9月27日下午，王永丽不在学校。

下午是两节英语课，和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是考试。

考完的人，可以先行离开。

9月27日下午16:55，何小厉结束考试，离开学校，回到何家。

孟超紧跟过去。

带着他的刀。

9月27日下午17:00，何小厉在家里给王永丽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他说：“我到家了，你下午怎么没联系我......早点回家。”

这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个电话。

也是王永丽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9月27日下午17:30，孟超抵达何家。

两个少年对峙。

具体发生了什么，都靠孟超后来的陈述来还原。

孟超说，他本想好好谈谈，但两人都情绪激动。

他杀心已起。

此时，何小厉转过身，在饮水机上帮孟超倒水。

孟超从手提袋中抽出刀，扑上前去。

他用左手抓着何小厉的肩，右手持刀，刺向背部。

两刀。

血液喷涌。

何小厉大惊，“孟超！”

并试图转过身来。

孟超又往他的胸、腹，刺了三刀。

五刀之后，何小厉倒在地上，血水汨汨涌出，浸满了地板缝隙。他不再动弹。

一个18岁的少年，就这样死于非命。

另一个18岁的少年，从此成为杀人凶手。

彼时，孟超还在试图反侦察。

他戴上手套，翻乱何小厉的房间，制造抢劫杀人假相。又在接到王永丽电话时，佯装毫不知情。

“我刚刚打了一会儿球，马上就回家了。”

之后他离开何家。

半小时后，何小厉母亲发现了何小厉躺在血泊中，惊痛得天崩地裂。

何母大哭着给王永丽打电话。

“何小厉被杀了，再不来连最后一眼也看不到了。”

听及此话，王永丽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孟超。

“何小厉出事了......是不是你动了何小厉？”

孟超回答：“没有啊，怎么了？”

当天黄昏，一个正待高考的18岁男孩，躺在何家卧室与客厅交界的地板上，躺在血泊中，躺在混乱的不伦恋情的结局里......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王永丽蹲下来。

摸了摸他的额头，泪如泉涌。此后，不敢再碰一下。

当天晚上，警察介入案情。

15班全体男生，都被叫到派出所。

捱个审问。

录口供。

男孩们等到半夜，熬不住，竟在派出所里吃起了宵夜，打起了牌。

孟超忽然暴起，一脚踢翻了凳子。

“你们是畜生吗？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仿佛他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凶手——杀人时毫不留情，五刀，刀刀致命。

一个是正常人——有着正常的同学情谊，也有着正常的同理心。

9月29日晚。

他甚至留在殡仪馆，为何小厉守了一夜灵。

他看到了何小厉的遗容，恐惧才姗姗来迟。

而王永丽连续几天，都在精神崩溃边缘，眼泪一蓬一蓬地流下。

孟超担心她。

从殡仪馆回来后，他睡在王永丽家。

他说，何小厉是他杀的，他想去自首。

王永丽并不吃惊。

她说：“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这么憨，这个案子破不了的，你真的舍得让我一个人留下吗？”

孟超以为，自己真能脱罪。

王永丽也是真的袒护他。

但第二天早上，警察就来学校，直接带走了孟超。

他回忆两人见的最后一面：

“我看见王永丽和一些警察在一起，她走过来摸了一下我的脸，对我说，没事的，你去吧，不用担心。”

那一刻，孟超真以为事情没那么大。

还告诉赶来的父亲：“你就当我去当个三五年兵。”

三五年，怎么可能？

一审之后，孟超被判处死刑。

而王永丽，从始至终，都没去探望过他。

孟超这时才醒悟。

在此之前的审讯中，他全盘承认杀人，却隐瞒了自己与王永丽的私情。

在心灰意冷之下，也经由律师的指导，他将两人交往细节，往来短信，全部交待了出来。

一段三角畸恋，在血案之后，终于露出水面。

2008年2月22日，此案一审。

当天，何孟两家的家人，都到了现场。

何母跪下来，大哭着对审判人员说：“我给你们下跪了，你们要给我儿子做主啊。”

庭审上，孟超回过身，对何母轻轻说：“对不起。”

何母再度崩溃。

她说：“你为什么不给他留口气？！我已经五十岁了......”

而当检察官要孟超回头看看自己父母时。

孟超没有回头。

9

一审死刑。

终审死刑裁定。

时至今日，孟超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而那个祸乱了校园，间接杀死了两个少年的人，早已离开六中。

杳无音讯。

行踪不明。

只留下无尽痛苦，给两个破碎的家庭。

记得此案一审时，检察官愤怒地说：

“终究有一天，道德的耻辱柱上一定会刻上一个名字，那就是这起悲剧的始作俑者，老师王永丽的名字。”

17年过去了，混乱私情只剩下了几缕哀思，

穿过人心鬼蜮。

穿过年少春情。

穿过血色风雨。

没入重重红尘深处，再也无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