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上神失败那日，我和一众仙友看着她把她的神子旧识迎入仙宫，千般呵护。

而我这个陪她历经天劫九世的痴徒，被发去清扫忘川。

作为失败的代价，天道抽走我的灵识。

自此我再无喜怒哀乐，悲欢嗔痴。

后来上神眼眶泛红，轻轻拉住我的手：

“我求你，墨尘，你再看我一眼。”

但我不明白她为何落泪，她明明已得偿所愿。

1

上神历劫归来那日，仙山仙光四溢，仙乐飘飘，瑞兽欢腾。

我站在玄灵殿前的台阶下，抬眼就看到她带着一个男子缓缓走来。

那男子名为云逸，生得玉树临风，气质出尘，眉眼间带着几分儒雅，周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上神一袭素白仙裳，清冷绝美，她轻轻挽着云逸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柔情蜜意。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唯独没有看我一眼。

接着，她冷冷开口道：

“他回来了，墨尘，从今日起，你去清扫忘川吧。”

忘川，那是三界中最阴森、最晦气的地方。

河水涌动着无数怨灵的悲号，每一个去清扫忘川的仙者，都会被怨气侵蚀，灵力受损，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

周围的同门们都投来惊讶又同情的目光，他们小声议论着：

“跟着上神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小徒弟，居然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是啊，上神以前对他那么好，没想到还是旧情难舍。”

我望着上神和云逸亲密的样子，只感觉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疼得无法呼吸。

大家都以为上神清心寡欲，一心只为守护三界，不沾染儿女情长。

可只有我知道，上神心里一直住着云逸。

这次历劫，她就是为了找他。

现在云逸回来了，我也该离开了。

这时，系统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宿主，如果被派去清扫忘川，就意味着你攻略上神失败，按照规则，我将收回你的情丝。”

我下意识的捂住心口。

跟在瑶落上神的这几百年间，我因为这缕青丝对她情根深种。

而此刻，她对我的态度无疑是在心口上扎刀。

“如果没了情丝，我会怎样？”我在脑海里问系统。

“再无喜怒哀乐，悲欢嗔痴。”系统冷冰冰的机器音答道。

“再无喜怒哀乐，悲欢嗔痴吗？”我喃喃道，

“好像也不错。”

我原本就是一个无悲无喜的鲛人。

我掐紧了手心，看向高台上的人。

“好。”

也不知道是在回瑶落的话，还是在回系统的话。

2

我本是南海的一只鲛人，修炼成了人形。

我没有七情六欲，不懂悲欢嗔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小鱼们嬉戏打闹。

爹娘为此十分焦虑，他们说鲛人一族虽说情感淡薄，但也并非毫无感情。

看看别的鲛人，有成亲成家的，潜心修仙的修仙。

只有我，还在南海无所事事。

娘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脑袋说：

“你呀你，再这样下去可咋办哟？”

他们担心我在南海孤零零的，还怕我被修为高的妖怪欺负。

可我压根不明白啥是孤单，也不晓得为啥会有妖怪来欺负我。

不过我知道，我天生少了一丝情丝，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连最低等的妖怪都打不过。

阿爹阿娘已是南冥的鲛人，不能常来看我。

为了能让我早日去南冥和他们团聚，他们绞尽脑汁想办法。

就在这时，系统找上了我，它给了我一缕情丝。

说只要我能攻略瑶落上神，这缕情丝就归我了。

我就能和正常鲛人一样修炼了。

我不想看见阿爹阿娘皱眉，便一口答应了系统。

于是我孤身一人离开了南海。

带着那一缕情丝上了九重天，攻略了瑶落上神几百年。

也爱了她几百年。

阿爹阿娘说，若我将来遇到了心上人，一定要带着心上人去南冥让他们见见。

可瑶落不愿去南冥，也不让我去。

现在，她还要罚我去扫忘川。

3

情丝被系统剥离，剧痛如汹涌潮水将我淹没。

我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追随瑶落上神千年，情丝早已与我融为一体。

它见证着我千年深情，缠绕着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今硬生生被剥离，如同撕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咬着嘴唇，运用灵力抵抗，却仍无法减轻半分痛苦。

终于，在我即将晕死的前一秒，情丝抽离，缓缓消散。

那些陪瑶落上神的岁月，都随着这缕情丝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周围人目光射来，有惊讶、怜悯、嘲讽与幸灾乐祸。

他们以为我痛苦源于瑶落上神。

却不知这是失去情丝与千年深情付之东流的绝望。

我勉强抬头，见瑶落牵着云逸走来。

她身姿轻盈，白衣如雪，可表情冷若寒潭。

她眼神冷漠的扫过我，挥了挥衣袖，刹那间我便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我已经来到忘川河畔。

忘川河水幽绿，散发腐臭，河面恶鬼狰狞，嚎叫凄厉。

鬼气如触手侵蚀我身体，每寸肌肤都似被冰针刺疼。

忘川河畔冰冷刺骨，我蹲下身保住自己试图取暖。

系统在一旁急得跳脚：

“宿主，你还好吗？你怎么样？”

我咬着牙道：

“还好，死不了。”

恍惚间，我回忆起初见瑶落那天。

4

那日我跟着系统的指示来到九重天，却没想到在半路的仙山迷了路。

我努力的飞起来，想要辨别方向。

只是我仙力尚浅，飞着飞着就法力失控，“噗通”一声变回了鲛人的原型，直直掉进瑶池。

守瑶池的仙娥尖声叫嚷着，说我惊扰了圣物，要将我捆起来丢出天宫。

我被吓得鱼尾乱扑腾，不断的向她求饶，可越扑腾陷得越深。

仙娥被我溅了一身的水，叫嚷声更大了。

我只能乖乖呆在瑶池里，等待着仙娥叫人将我捆起来。

瑶落便是那时出现的，她将我从仙娥们的声讨中解救出来。

她莲步轻移来到池边，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出了瑶池。

即便我的尾巴溅了她一身水，她也不恼，反而轻柔地擦拭我脸上的水珠：

“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大抵是为仙者总是心怀悲悯的。

那之后她便将我带在身边，收我做了关门弟子，让我每日唤她师尊。

她教我仙规道义、济世之法，也悉心指导我修炼仙力、稳固化形。

我生性怕火，天宫里炼丹的火光总让我心悸。

每到这时，她便会让我变回鲛人，窝在她的云肩里，用她的仙力为我驱散恐惧。

我喜食海贝，她便在庭院中设了一座贝苑，养着从五湖四海搜罗来的奇珍海贝。

我缠着她问能不能陪我去南冥见见阿爹阿娘。

她眉眼弯弯，笑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

“再过些日子，我便陪你去。”

我说什么，她都会笑着答应我。

瑶落山神真的待我极好。

阿兄从前同我说过，若爱上一个人，便会盼着她开心，便会竭尽所能的对她好。

我想，瑶落上神对我那么好，她一定是爱我的。

5

我跟在瑶落上神身边的第二百年，云逸仙君出关了。

那一日，九重天上霞光满天，瑰丽的色彩如锦缎般铺展在苍穹。

我窝在瑶落为我精心准备的莲池里，探出小脑袋，满心都是好奇。

在九重天这么长时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么盛大的场景呢。

那绚烂的霞光倒映在池中，晃得我眼睛都有些花了。

瑶落上神轻盈地走来，挥一挥手，我便感觉身体瞬间变小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我捧起，带着我走出了莲池：

“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我乖巧地躲在她宽大的衣袍里，眼睛却一刻也不停的左张张右望望。

周围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么新奇。

我满心欢喜的抬头，刚想开口和师尊分享这份喜悦，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她的神情。

她微微抬着头，目光痴痴地望着天外的祥云，眼神里满是伤心与失落。

我不懂师尊为什么突然不开心，只是乖乖的缩在她宽大的衣袍里。

突然，一道灵力如绳索般将我紧紧包裹。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了起来。

来人正是云逸仙君，他身着一袭白衣，面如冠玉。

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师尊，这是不是你为我准备的出关礼物？”他笑着问瑶落。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疼了，身体本能地挣扎起来：

“师尊，我疼。”我下意识地朝师尊求救。

云逸听我叫瑶落师尊，手上的灵力瞬间紧了又紧，险些将我勒死。

我挣扎着向师尊求救。

以往，只要我受一点点委屈，师尊都会心疼地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哄着我，然后为我出气。

可这一次，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眼巴巴地望着瑶落，只见她缓缓走到云逸仙君身旁。

伸出手，温柔地拨了拨男子额前的碎发，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她的声音温柔，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你喜欢就好。”

那一刻，我的世界瞬间崩塌。

原来，她平日里对我的悉心照料、温柔呵护。

都只是为了把我养好了送给云逸仙君啊。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精心饲养的玩物，被随意地送给了别人。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眶里通红一片。

我想哭，可鲛人天生不会流泪。

我望着瑶落，多么希望她能看我一眼，能像以往一样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可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云逸仙君身上，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云逸仙君把玩着我，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我愤怒地瞪着他，却又无能为力。

我在他的手中拼命挣扎，试图挣脱那束缚我的灵力。

可我的身体被瑶落缩成了巴掌大小，灵力也不如云逸，根本挣脱不开。

我那时还有情丝，生平第一次，我尝到了被人抛弃的滋味。

现在想想，还是没有情丝的好。

没了情丝，便不会伤心难过了。

6

云逸师兄把我带回他的仙府，从迈进那门槛的瞬间起，我便跌入了痛苦的深渊。

他随手一挥袖，我便像片轻飘飘的羽毛，被扫到了角落里。

扬起的灰尘弥漫开来，呛得我不住地咳嗽。

我瑟缩着身子，惊恐地打量着四周，这陌生又冰冷的地方，仿佛是专为我打造的囚笼。

“不过是个没用的小师弟，真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云逸眉头紧锁，满脸嫌弃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着一只令人厌恶的小虫子。

我想要回到师尊身边，可云逸一句轻飘飘的教导我就将我留了下来。

“看师弟这样，想必还未开灵智，和我这个师兄也不甚亲近，不如就让我来教化小师弟如何？”

师尊看了我半天，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瑶落师尊，她明明说我是她喜欢的小鲛人。

她明明说最见不得我受苦了，可如今为什么要将我丢给师兄？

她看不到我眼中的痛苦和哀求吗？

从那之后，云逸对我的虐待便如影随形。

他不知从何处寻来带刺的仙藤，恶狠狠地将仙藤朝我扔来，喝道：

“给我待在这仙藤里，别乱跑脏了我的地方！”

尖锐的刺扎进我的皮肤，钻心的疼让我忍不住惨叫出声。

我在仙藤里拼命扭动，每动一下，刺就更深地陷入肉中，仿佛要将我绞碎。

云逸却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嘴角挂着残忍的笑，那笑容比冰窖还冷。

“叫什么叫，这点疼都忍不了，真没出息！”

他的责骂声如重锤般砸在我心上。

我满心盼着师尊能来救我。

可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冷漠。

我拖着满是伤口的身子，朝她爬去，声音颤抖地喊着：

“师尊，救我……”

我伸出手，渴望能抓住她的衣角，那是我此刻唯一的希望。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云逸师兄，轻声说道：

“云逸，莫为了一个畜生气坏了身子。”

她没有斥责云逸残害同门，也没有关心我的伤势。

只是让云逸莫要生气。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冰雪包裹。

原来，在师尊心里，云逸师兄才是最重要的，而我，不过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存在。

7

忘川河水对神魂的侵蚀真大啊。

不过短短三天，我的神魂就已经消弱了许多。

若不是有系统和忘川河底妖怪的帮助，我可能早就生死道消了吧。

“呦，这不是我那还没开化的小师弟嘛？

怎么样？清扫忘川河畔的工作好做吗？

哦，我忘了，你是鲛人，那你肯定不怕忘川的河水吧？”

我坐在忘川河边，歪着头看向云逸：

“你再不走我就用忘川的水泼你脸了。

到时候，你好不容易积攒的修为和容貌可就没了。”

得益于情丝的存在，我在瑶落身边这几百年修为倒也精进了不少。

虽敌不过身为上神，可对付

其他的小仙还是绰绰有余的。

还经常能欺负诸神养的坐骑和小宠物。

每次我犯了错，瑶落都会在人前狠狠的训斥我。

人后却又温柔的向我道歉，求我原谅。

我总会昂着脖子愤愤不平道：

“我们鲛人可是很有傲气的！你竟然训斥我！我生气了，今天不想理你了！”

瑶落帮我将我最爱吃的海贝一个一个放在我面前：

“这个可是我去北海鲲鹏一族讨来的呢……”

“那个是我在观音坐下讨来的……”

“最边上的那个……”

我看着那些美味的海贝，边别扭的看着她：

“那好，看在海贝的份上，这次我就先原谅你了，不过我们鲛人还是很有傲气的！”

将我哄好后，瑶落总会上前查看我有没有受伤。

若是我身上有伤，她一定会提着剑到仙君跟前讨个说法。

久而久之，我的凶名和瑶落上神护短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我在九重天上几乎是横着走。

可瑶落总不让我出门。

她说鲛人泪是百年难得的宝藏。

她说外面都是坏人。

云逸被我唬住，他倒退了两步狠狠的看着我：

“果然是还没开化的畜生！不过，这忘川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看了看忘川水，眼神似是淬了毒：

“我到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说不定下次再来，你就被侵蚀的神魂俱灭了呢？”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

河底的那些家伙听了他的话，激动的龇牙咧嘴：

“听到了吗？他是被九重天抛弃的小鱼，就是不知道鲛人是什么味呢。”

“也不知道他的灵魂和肉体被撕咬时，会不会留下鲛人泪呢？”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

或许，是真的想吃我吧。

水里的大妖怪突然竖着瞳孔瞪向那群鬼怪。

河底瞬间恢复了安静。

大妖怪丢给我一个小瓷瓶：

“喝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小瓷瓶，又看了看大妖怪，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下一秒，我周身围绕着的贵气和阴寒就彻底消失。

我惊喜的看向大妖怪：

“这是什么？”

大妖怪闷闷的声音从湖底传来：

“蓬莱岛上的湖水。”

“蓬莱，那是什么地方？”我歪着头不解道。

“传说中的仙岛。”大妖怪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