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851年,李商隐的妻子去世,他为了生计应邀到西川节度使柳仲郢那里任职,并将儿女托付给同年进士也是连襟的韩瞻。在他离开之前,亲朋好友为他饯行,韩瞻的儿子韩偓即席赋诗,才华横溢,让满座惊讶。
当李商隐到达四川梓州后,他回忆起那日的离别场景,并为外甥韩偓写下赞美之语。他借用了“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的古老意象,“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以此表达对韩偓少年才气的赞扬。
李商隐用一句诗和两个古老意象,巧妙地赞美了连襟韩瞻与外甥韩偓的清新脱俗和意境高远。这种运用古典诗词意象的创新表达方式,使得他的诗歌独具一格,深受后人喜爱。
梧桐在古诗词中不仅象征高洁才气,还具有多种寓意。
它可以象征春光渐散,“等闲春过三分二,凭仗桐花报与知”;“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
预示着桐花盛开后春天将过去;也可以象征秋意渐浓,宣告梧桐叶落下的秋天已经来临。“凉风敲落梧桐叶,片片飞来尽是秋”;“一庭明月无人筦,秋在梧桐落叶中。”
此外,梧桐与其他秋日意象的组合,展示了文人的高尚情操,表达了对爱情的忠诚,寄托了对世事悲欢的感受。
(一)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唐•李白《秋登宣城谢脁北楼》
这个城池在江边,风景如画。晚上,我爬上谢朓楼,看着远处的天空。在两条江之间,有一个湖,像一面明亮的镜子。凤凰桥和济川桥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彩虹。在村子里,有一些薄薄的寒烟,在橘子林和柚子林之间缭绕。现在已经深秋了,梧桐树已经变得枯黄和衰老。除了我,还有谁会想到来谢朓北楼呢?在这里,我可以迎着萧瑟的秋风,怀念谢先生。
李白对南朝诗人谢朓十分仰慕,曾七次到宣城来。在谢朓楼的俯瞰中,他感受到了山水的美丽和内心的安宁。
当初被赐金放还,李白在清秋时节再度踏入宣城,登上谢朓楼。他看到山清水净,水中的凤凰桥和济川桥像彩虹一样倒映在明镜般的溪水中。然而,当他看到炊烟袅袅的村落和寒气笼罩的橘柚时,他的心情变得孤独和苍凉。
他感叹,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像他一样来这里怀念谢朓呢?
这个场景让人们感受到秋天的浓烈气息和李白的落魄命运。李白只能与谢公在古今相隔中彼此抚慰,在梧桐秋老中保持高格。
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虞世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彰显文人高格。
文天祥被元兵囚禁,但他始终不改家国之思,用“万里飘零两鬓蓬,故乡秋色老梧桐。”表达了自己的思乡之情。
(二)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宋•贺铸《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这是一首由北宋词人贺铸创作的悼亡词,旨在表达他对亡妻的深深怀念和无尽悲伤。词人在旧地重游时,贺铸就像秋霜打过的梧桐,半生半死;又如失去伴侣的鸳鸯,青丝熬成白雪。
纵使隔着生死,贺铸对亡妻的思念也一如往昔,日夜哀叹从此再也没有人能为他挑灯夜补衣。眼前的景物勾起了他对往昔生活的回忆,与妻子共同经历的甘苦岁月涌上心头。
词中的描述充满了深情与痛楚,每个字句都透露出作者对妻子的挚爱和思念。这种感情真挚而强烈,令人为之动容。整首词充满了凄婉哀怨的氛围,作者在悼念亡妻的同时,也向世人展现了一份真挚的爱情。
词人通过运用触景生情的手法,将眼前景物与内心情感紧密结合,营造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氛围。他的用词沉痛,语调真挚,把读者带入了他与亡妻曾经共同生活的世界。
最早从《孔雀东南飞》开始,梧桐就象征美好而忠贞的爱情,正如焦仲卿与刘兰芝同生同死。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到了孟郊“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又将鸳鸯与梧桐两个意象叠加在一起,赞美爱情忠贞。
而一曲长恨有幽情的白居易,则在“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悼念李隆基与杨玉环失去的爱情。
世间红尘爱恋,最美好不过如清代才女陈淑兰所盼,“人传郎在梧桐树, 妾愿将身化凤凰。”
(三)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
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
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宋•李清照《忆秦娥·咏桐》
登上高高的楼阁,看到七横八竖的山峦和空旷的原野都被烟雾笼罩,只有微弱的光亮透出来。乌鸦飞回巢穴后,黑夜中传来军号声。
香火即将熄灭,酒也所剩无几,这种光景让人感到悲苦凄切。秋风残酷冷漠,催促梧桐叶飘落。看到梧桐叶落,让人感到孤独和冷落,因为这是一片衰败的景色,让人不愿见到。
李煜在亡国之后,感叹着“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而李清照则在历经亡国之后,哀怨地倾诉着“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两位都经历了国家的覆灭,将梧桐叶落与秋意紧密相连,寄托着他们深深的哀痛。
李清照在南渡之后,对梧桐的描绘更是淋漓尽致。她登上高处,望着乱山原野在落日余晖中若隐若现,聆听着乌鸦归巢的悲鸣,仿佛感受到了自己内心也在滴血。回想起过去与赵明诚一起品诗、饮酒、赏花、品茶的美好时光,如今只能独自酌饮,空对着梧桐落叶。
她哀叹着:“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这样的表述,深深地传达出她内心的悲痛和孤寂。看似平淡的言语,实则蕴含着她深沉的悲伤和无尽的哀愁。
此时的李清照,如同贺铸笔下的半死梧桐,余生只能在无尽的怀念中度过,时刻铭记着国恨家仇。这种深深的悲痛和无尽的哀愁,与梧桐叶落的景象相互交织,使得秋色更浓,寂寞更甚。
所谓: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 。
(四)
夜久无眠秋气清,烛花频剪欲三更。
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
—宋•朱淑真《秋夜》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秋天的夜晚气温很凉爽。我剪了无数次烛花了,现在已经快三更天了。
从窗外看去,梧桐树缝隙里的月影斑驳地铺洒在冰冷的床铺上,但是从梧桐树缝里看月亮依然那么明亮。
刘翰在深夜醒来,发现岁月已晚,人间已入秋。窗外的梧桐树叶上,月光如水,满阶落叶仿佛沐浴在月华之中。这景象带给他一种既惊喜又凄美的感受,让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这清冷素秋。
朱淑真在同样的月夜中,独自难眠,只能对着烛光发呆,剪烛花直到深夜。她的生活充满了孤独和怨恨,所嫁非人的她不知道忍受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没有李清照的幸运,没有美好的婚姻生活。她的丈夫只是一个俗吏,无心吟诗作赋,只喜欢醉眠花柳,让她独自承受着空床难敌素秋的寂寞和哀怨。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月光穿过梧桐树枝叶,留下斑驳的月影,将凉意洒满床铺,也填满了她的心房。最后,她将无人共享的深闺愁怨定格在“月在梧桐缺处明”,就像永远残缺的爱情一样。
与此同时,被贬谪到黄州的苏轼,也将人生的失意和苦闷定格在明月和梧桐之间。在“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的夜晚,他仿佛成为了一只孤独的鸿雁,拣尽寒枝不肯栖息,只能在寂寞的沙洲中忍受寒冷。
(五)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唐•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
香炉烟雾缭绕,红色蜡烛滴落着烛泪,光影摇曳照在堂屋里的人的秋思上。她的蛾眉颜色已经消退,鬓发也已凌乱,漫漫长夜无法安稳入睡,只觉得枕头和被子都一片寒凉。
窗外的梧桐树,正承受着三更的冷雨,不顾屋内的她正在为离别而伤心。一滴一滴的雨点,凄凉地敲打着每一片梧桐叶子,落在无人的石阶上,一直到天亮。
孟浩然在初次进入长安参加科举考试时,未能及第,但他以即景联句名动京城,其中描绘的梧桐滴雨之景,淡远清新,传递出一种清幽的氛围。
而在温庭筠的笔下,梧桐雨落与秋夜的苦雨紧密相连,写尽了多情女子的离愁别绪。女子独自坐在闺房中,守着香炉和红烛,摇曳的光影中透露出深沉的秋思。一个“偏”字,已经将女子的幽怨表现得淋漓尽致。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为了日夜思念的离人,女子不再梳妆,任由眉翠薄、鬓云残,淹没在长夜衾枕寒中。
然而,更令人感到身寒心寒的,是这夜半三更的梧桐秋雨。每一片叶子,每一滴雨声,都打破了她的思心梦不成。她怨这雨“不道离情正苦”,同时又听到梧桐叶上萧萧雨声,一点一滴,滴到天明。
周紫芝借鉴温庭筠的词句,表达出这梧桐秋雨到底在聆听什么,“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苏轼在思念弟弟苏辙时,想起弟弟曾听雨打梧桐的声音,“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徐再思则将秋雨梧桐与夜雨芭蕉并列,道尽了羁旅愁思,“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古人用笔勾勒出梧桐的轮廓,那梧桐或象征高洁的品性,或传递着离别的悲苦,或悼念着深情的夫妻,或怀揣着故国故人的思念。这些情感我们似乎都曾亲身经历过,它们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交织着,让人无法割舍。
在这个清凉的秋季,愿我们能够减少一些哀愁与孤独,抛开烦恼,在心中栽下一棵梧桐树,让凤凰在其中安家。这样,我们便能在这唯美的画面中,找到一份宁静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