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西边的尧山,从来无人敢去采石。
老一辈传言,谁对尧山不敬,谁就会厄运缠身。
周边的山都被采的零零散散,
唯独尧山,植被茂密,高耸入云。
一支外地来的采石队,不听劝告非要入山,
可是队伍进山仅仅三天,就全部吊死在了山间的大树上!
唯独活了一人,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一个劲的狂喊「它活了!它活了!它要来取我们的命了!」
然后死命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1)
医院的病房里,这唯一的幸存者,刚刚咽了气。
他在惊恐中,自己掐死了自己!
力气大到,医生护士都掰不开他青筋暴起的双手!
而我就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是采石队十人中,唯一活着跑出山里的人,
村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头疯狂的喊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它活了!活的!是活的!」
大家伙好不容易才将乱跑的他抓住,送进了医院。
今天我和爷爷来看他,远远就听到他在喊,
医院的走廊里,都是那句
「是活的!它活了!它要我的命!」
突然,叫喊声戛然而止,
等我和爷爷快步走去,病房门前隔着玻璃,我却看到那人,双眼猩红,自己正死命的掐着自己的脖子!
医生和护士一起上前去拉扯他,都不能让他松手,
他双眼瞪着,嘴唇已经泛紫!虽然不能出声,却还一张一合,像是重复着那句话。
我想进去帮忙,爷爷却一把拉住了我,
「别去了,没用,他的命已经被山神攥在手里了。」
我的脚步顿住了,因为我知道,爷爷从来没有说错过。
他说山神不会放过他,那这人就必死无疑……
几声呜咽声,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喉咙,不一会,病房里再次安静了。
医生护士急忙擦着我的身子出门,朝着远处的同事高喊
「病人不行了!快来个人帮忙!」
医生来来回回,得到的结论,是已经死亡。
爷爷闭着眼睛,坐在排椅上,跟我说
「给采石场老板打电话,最后一个人,没了。想收山里的尸体,出一万块钱,给村子修路,要不然他就自己去收尸。」
我按照爷爷说的跟采石场老板说了,他愿意出钱,让我们进山收尸。
今天来医院也是这老板托人给我们带话,让无论如何过来瞧一眼的。
(2)
次日一早,我和爷爷就开着皮卡车进山了。
尧山常年雨雾缭绕,是我们当地采石业兴盛中,唯一无人敢动的山。
林间的大树上吊着一具具尸体,远远看去就像挂了许多的灯笼。
那些人吐着舌头,眼球凸的像是要滚落下来,
青紫色的皮肉有的已经被爬到树上的小动物,啃的脸颊露出白骨……
爷爷催促我「快点把他们放下来,路不好走,天黑前要运出去。」
我点了点头,一边伸手解着树上的死尸,一边嘟囔
「抬抬脚就能触地的高度,也能吊死人?还每年都有不信邪的来送命!」
爷爷坐在石头上,点上了一袋旱烟,
几口下去,烟雾腾起,和林间的雾气交织缠绕,竟让这刚刚灰蒙蒙的早晨,多了一份诡异。
「他们对尧山不敬!就该受到惩罚!山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它无礼的人!」
我看了爷爷一眼,他依旧是那么的冷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
采石队进山前,爷爷作为村长,在周边颇有威望,
他严词阻止过,等来的不过是他们把枪顶在了爷爷的头上。
如今这样的结果,对于爷爷来说,可能真的不意外…
我将最后一具尸体从树上扛下来,
他的裤子掉在脚脖子上,吊死他的,正是他自己的裤腰带。
爷爷的话让我不禁想起了陆陆续续的十年间,这林间吊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这尧山之中,巨石里嵌着宝贝,
谁要是得到它,谁就可以富可敌国!
于是每年都有不信邪的,偷偷进山,挖山,或是用采石的名义炸山,然后离奇吊死在树上,
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是自己用自己的某一样东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就像真的是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一样。
九具尸体,装了一皮卡车。
我开车到村口的时候,村子里看热闹的人已经围了一大圈。
旁人看着满车的尸体可能早就吓得魂不守舍,
可是守山村的人,可能因为见多了,已经对这份恐惧免疫了。
采石队的老板,特意从外地赶来了,等在村口满脸愁容,
他朝爷爷递了一根烟,爷爷摆了摆手,又猛吸了一口自己的烟袋
声音凌厉「早就说过,尧山不可采石!更不能有人对它动什么歪心思!这就是不听劝的后果!」
老板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是是,村长教训的是!那…那我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有没有事,那得看你的诚心!赶快带着这些尸体滚!再也不要打尧山的主意!说不定山神能放过你!」
「滚!滚!我这就滚!」
在众人的注视下,采石队的老板让人重新将尸体装进了自己的卡车上,灰溜溜的走了。
爷爷穿过人群,佝偻着背,一言不发的准备回家。
没走几步,远处又传来一阵女人凄惨的哭声,
同村的麻子老婆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下子扯住了爷爷的裤脚,
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村长啊,我家麻子进山好几天没见出来了!您快帮着找找吧!」
爷爷蹙紧了眉头「好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家麻子不让说啊!我都说那尧山不能进了,他又不姓孟!可他偏不听啊!」
爷爷听罢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尧山,又对我说「你进山去看看吧,是不是有落下的。」
「好。」我赶紧应承了下来。
趁着天还未黑,我一路折回山里去,
山里只有一条能开车的大道,路上坑坑洼洼晃的人头疼。
我自小跟着爷爷长大,是村里唯一孟家的后人,
周边村子和其他姓的人,只敢在山下放放羊,种种庄稼,
可是只要他们踏进山里,回来肯定要病个十天半个月。
运气不好的,也可能从这病上就送了命。
唯独姓孟的,进山不会有事,才成了能去收尸的人。
我将车停下,顺着小路又一路往上爬了许久,
这尧山除了植被茂盛,其实也与其他的山看不出什么区别。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紧着一阵说不出的味道传进了我的鼻腔里。
像是太阳下暴晒的猪肉,一股油腥味。
又像是路上被车碾死的野猫,血肉混合着,顶的人反胃。
我顺着气味找去,果然在不远处的沟里,一人正坐在那里,背对着我,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扒了扒到膝盖的野草,跳到了沟里,试探的喊「是麻子叔吗?」
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回应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声依旧不断,虽然说我跟着爷爷见多了死人,
但是这样的情景,还是让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我抬脚壮着胆,小心上前搭上了那人的肩膀,
「麻子叔?」
猛然,那人突然转身,立马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3)
只见他瞪着眼睛,白色的眼球已经全部成了血色,整个脸已经全黑!
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细的鱼线,已经深深勒进了他的肉里!
血早就流尽了,淌在他旁边的土里,和成了泥巴。
鱼线绑在沟里一棵酸枣树上,可能因为天色太暗,所以我才没有看清楚。
加上刚刚起了风,我一拍他,所以尸体才突然转了身。
我将鱼线弄断,在拖尸的时候,从他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卷线组,
看吧,果真还是他自己的东西。
我们这边没有湖,这鱼线必定不是钓鱼的,村子的人有的会用鱼线做成陷阱,抓些野兔什么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麻子才被我带回了村子。
麻子老婆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麻子的尸体,扑在上面哀嚎
「你个天杀的!我都说了!别去!别去!现在把命都搭上了吧!」
爷爷坐在石头上,敲了敲烟袋里的烟灰「说吧,他为什么进山?」
麻子媳妇抹了一把泪,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
「还不说实话!」
「我…我说,是采石队给了10000块钱,让他带他们进山!他是被钱迷了眼,才非要去的!」
我听着麻子媳妇这话,心里算是有了答案。
当初采石队找爷爷,爷爷不愿意带他们进山,他们就拿枪威胁爷爷。
可爷爷是个倔强的老头,枪顶在脑袋上也不愿意带路。
后来他们偷偷进山,原来是找了麻子,
麻子平日里总是说,他才不信谁对尧山不敬会死人。
但是自己却又从来不敢尝试。
想必这次有钱驱使,所以就壮着胆去了,
结果山神果真怒了,所以才会用自己捕猎的线组,吊死了自己。
这一天,在一桩桩离奇的事中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个口口声声说它活了的,又是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4)
梦里是我小时候,爷爷坐在院子里给我讲故事。
他穿着大背心,摇着蒲扇,慈祥的眼中,好像藏了许多的秘密……
「海娃啊,你知道这尧山,其实是叫妖山,后来人觉得不好听,就给改了。」
「等你到了25岁,爷爷就告诉你,我们孟家的使命。」
「你看这尧山,它像什么?」
「这方圆百里,十八个村子里所有人的性命,可能就在我们手里哦!所以要守护好它…」
我似懂非懂,只是问爷爷「我守护好尧山,是不是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爷爷正在摇扇子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他的目光定在尧山上,
眸子里闪着泪光,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也许吧…」
我又问「别人说我们孟家之所以人少,是因为每代总有人突然消失,爷爷你会吗?」
爷爷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我。
之后又堆起笑脸岔开话题,继续给我讲起了故事。
他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有一个很大的湖,
一下大雨就会发生巨大的洪水,洪水倾泻而下,淹没了下游所有的村子,死了很多的人。
等洪水退了,剩下的人好不容易重建了家园,可是没到三年,
洪水再次袭来,又冲毁了他们的家园。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大湖不见了!
人们跪地向上天致谢,感谢天神收回了大湖。
从此以后,百姓安居乐业,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再也没有发生过洪灾。
(5)
「吱呀。」窗户外头响起一阵木门打开的声音。
我从刚才的梦中醒来,搓了搓睡眼定了定神,从窗口望去。
是爷爷披着一件粗布外套,捏着手电筒,出门去了。
从前每次山里有偷着炸山挖山的,他总是半夜会在我睡着后自己出去。
等他再回来,他就会咳嗽两天,看着有些劳累。
我试探的问过爷爷,可爷爷却说他睡了一晚上的觉,根本没出去过。
今晚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想起之前的种种,我决定跟着爷爷,去看看他到底去了何处。
很快,爷爷顺着一条小路,一路上了山。
他手里的手电筒泛着不太亮的黄光,配着他被拉长的身影,总让我觉得后背发凉。
我跟在他的身后,他70多岁的身板,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走着走着,在一处林子里,我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林间没有一点光亮,爷爷好像凭空消失了……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好先回家去,一直等了三个小时,
爷爷才步履蹒跚的又回来了,就好像刚刚上山时,那个健步如飞的人不是他一样。
一直到天亮,我说帮爷爷洗洗衣服。
他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睡到中午还没起来。
他的衣服上有一种味道,腥腥的,很是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裤腿上还沾着一种草,我在太阳下细细看去,
水草!这竟然是水草!
我在靠湖的城市上过学,周末的时候,会跟同学到湖边逛逛,
我说这衣服气味怎么会觉得熟悉,原来是湖水的味道!
可是这大山里!怎么会有湖水!
我们这里明明连小河都少的可怜!
谜团越来越多,我还没有弄明白,我的发小强子又找上了我……
(6)
他提着啤酒,买了许多的烤串,非要和我一起喝点。
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我爸妈不见后,他的妈妈时不时的总会给我些吃的。
所以对强子,感情还是特别深的。
这几年他一直在外地打工,最近才刚回村子。
我将烤串递到他手里「你在外面挺好吧?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强子对着啤酒瓶猛灌一口「就那样吧,在哪里也不好混啊!还不如你在家守着这大山的好。」
「我和爷爷也就是靠一些山货,药材为生,勉强度日。」
我和强子有的没的,聊了许多,一直到喝的头有点晕晕乎乎,
强子伏过身子小声问我「你带我进山看看呗,长这么大我没进山去过,你姓孟,你带着我就不会有事了。行不?」
「进山?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带你逛逛就逛逛,不过得等明天了。」
他喜出望外「好,就明天!来,咱接着喝!」
喝着喝着,强子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我虽然有些晕,但是因为平日里也会陪着爷爷喝点烈酒,倒是还没到趴下的地步。
正当我想将他送回家时,从他的怀里掉出一张纸来。
我捡起来,看了一眼,是一家宝石收购的广告,
什么各种玉石,陨石,宝石,几万几百万几千万!诱惑着人的眼球!
最下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已经被红笔圈了起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正呼呼大睡的强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小时候的他是那么的老实本分,难道他也变了吗?
他想让我带他进山,只不过是因为他想到山上找宝贝?
我将纸重新叠起来,放进了他的怀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如果仅仅是想找宝贝,纵使我带他去了,只要不挖山炸山,
要是能捡到宝石,我也认了,也算是报答了他家小时候对我的恩情。
可是我错了,他的欲望远比我想的要大!
(7)
第二天,我本想瞒着爷爷,带他进山转转的,
因为怕被爷爷发现,所以趁着爷爷起床晚,我就早早的去了强子家。
一到他的院子里,我就听到他正在屋里打电话,
「我已经说服他带我进山了,这是第一步,我勘察好了地形,你们再进设备。」
「这山确实很邪乎,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我只负责勘察,等挖到金矿,别忘了分我就行!」
「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不行就绑了他爷爷,威胁他带你们进山不就解决了!」
我听着他这番话,立时愣怔在原地,我拿他当兄弟,他却拿我当垫脚石!